起牀之後頭重腳輕地找邊煜城的蹤跡,才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在房間裡,而自己也沒有在家裡。這明顯就是一家酒店!
按着太陽穴清醒腦子,然後衝着落地窗看下去,發現周邊跟昨天吃飯的飯店是一樣的,基本斷定現在所在的也是飯店的房間。
秦以澈拿起手機發現才早上七點,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關機了,還有好多通未接來電,看到那一串熟悉的號碼的時候她頓時慌了。
一邊回電話過去,一邊急匆匆地把外套往自己的身上套。
終於電話被接通了:“我是Cherry,昨天晚上打我電話什麼事!”
“A出事了,被人伏擊,原本他有些話要跟你說,不過昨天人已經過世了,他錄製了影片讓我交給你。請你現在務必來醫院一趟,暫時先不要回組織,組織動盪現在很危險,醫院裡都是A的人還算安全。”
“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秦以澈的臉色立刻暗了下來,雖然很驚訝老狐狸突然就那麼死了,但是總覺得還有更大的陰謀,這讓她不得不打起十二萬的精神來做抗爭。
秦以澈出飯店,往醫院趕。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人剛走出電梯,正好遇上從酒店外面回來的邊煜城。
其實邊煜城也忙的不可開交,他哥那裡又出了事情,莫名其妙被埋伏了,受到了槍擊,還好只是傷在左胳膊,沒有什麼大問題,不過老頭一大早就把他給叫過去了,自然是爲了公司的事情。
邊明森都這個樣子躺醫院了,公司的事情是肯定沒有辦法顧全的,這次契機也給了邊遠藉口,讓邊煜城扛起作爲邊家二少爺的責任。
剛去了一趟公司,大約地處理了一下那些事情,馬上趕回來找秦以澈,怕她起牀了見不到人會擔心。他看見對方握着一隻手機呆現在那裡,神色凝重,大概猜到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怎麼了?有急事嗎?要不要我開車送你過去。”邊煜城堵住了秦以澈的去路,擔憂地問道。
“不用了,我有些急事要先走。”秦以澈錯開身前的人,疾步往前跑了幾步,一個頭暈差點沒有摔倒,立刻被邊煜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最近到底是怎麼了,渾身都覺得不對勁,就算昨晚紅酒喝多了,也不至於會這樣,還有坐飛機時候耳鳴的不正常。
現在她也沒有心思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要去做一個體檢之類的,只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也沒有想過要對身邊的人隱瞞什麼,爲了不讓他擔心,便想着還是坦白。
“之前不是跟你說,我師傅是受人威脅的嗎?現在突然得到消息,那個人被殺了,我得過去看看,不知道組織現在有沒有鬧翻天。”秦以澈雖然不知道老狐狸是不是組織最大的頭目,但是想着他也不可能是個隨便的小職位,突然被殺,組織裡一定混亂。加上剛纔被通知的那通電話裡面說,組織現在混亂,如果回去會有危險,讓她直接去醫院,醫院都是A的人。
秦以澈也想了個大概,十有八九是A跟組織裡的其他人鬧翻了。
邊煜城一把拉住了又想要衝出去的秦以澈,滿臉擔憂:“好危險的樣子,我陪你去吧,我是真的不放心。”他怕秦以澈這麼一去又不回來了。
秦以澈實在是着急,但是也體諒邊煜城的心情,就反握住了他的手說道:“你放心,我手機不會關機的,你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我要是有什麼危險的話也會跟你聯繫的。我今天就會回來,你白天去公司,晚上就乖乖回家等我知道嗎?我保證等我回來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邊煜城見她都那麼說了,實在沒有還口的餘地,只能說:“那好,但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看着對方小怨婦一樣的可憐表情,秦以澈也沒有時間享受了,因爲老狐狸突然出事情實在是蹊蹺,而且他究竟有什麼話要跟她說,她們之間不過就是利益的關係而已,爲何要到死之前還要留下一段影片,她對老陳口中的影片充滿了好奇。
趕到組織的時候老陳已經在私人醫院門口等着了。
“他人呢?”秦以澈問的自然是老狐狸。
“已經斷氣了,今天凌晨三點的時候走的,人已經在太平間了。”老陳低着頭,其實他並不是組織的人,說到底只能算是神秘人A的手下,這些年來也受着他的照顧。
老陳有一個女兒,是私生女,而做他們這一行的,有牽掛就代表是最大的絆腳石。女兒來的意外,也無處安置。
老陳在A的手下辦事之後,A把他的女兒接到了加州,讓在加州的手下代爲撫養,現在已經三歲多了,說了一口流利的雙語。說等到事情結束之後,老陳就可以回去跟他們團聚了,到時候不要再回國來,他就可以保他平安無事一輩子。
秦以澈說不出的驚訝,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她應該高興嗎?畢竟
她恨之入骨可是爲什麼笑不出來,感覺就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在籠罩着自己。
“影片被鎖在保險箱裡,現在要帶您過去放映室嗎?”老陳見秦以澈呆在那裡,便好心提醒道。
“嗯。”秦以澈信不過任何一個人,所有的一切必須要眼見爲實。如果有必要的話,她覺得再去見一下老狐狸的屍體,確定他已經斷氣了才比較好。
秦以澈被帶到了醫院裡一個小小的放映室,老陳打開放映的機子,把東西塞了進去,又問了一遍:“Cherry小姐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東西,就算她還只是一個二十歲的女生,這麼多年被組織鍛鍊的也有了一顆強心臟,就算是老狐狸人死了屍體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估計也引不起她太大的恐慌。
秦以澈這麼想着沉默了一會兒,整個房間裡只有她和老陳兩個人,所有的人都被叫了出去,任何人都不準靠近放映室,門外更是爲了他們的安全受了一大堆的人。放映室裡面的窗簾都是被拉上的,只開了幾盞燈。
“快點。”秦以澈有點不耐煩地催促道,這被賣關子一樣的心情。
放映室的燈被關了,一束光線投放到大屏幕上。
大屏幕上慢慢播放出人臉,果然是老狐狸,只不過影像上他躺在牀上,身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就連額頭上也纏繞着紗布,還有紅色的血從紗布的那頭滲透出來。
看樣子身上應該中過槍傷,而且不止一處。昨晚搶救無效死亡的,這讓秦以澈更加好奇爲何事情會發生的如此突然。
影片開始播放,原本秦以澈以爲老狐狸會跟她講述他被人襲擊的原因,然後再用師傅的安全威逼她幫自己報仇之類的。
但是,她卻從影片裡,從老狐狸的嘴裡,聽到了這二十年來最殘忍的事情。
老狐狸的嘴角扯開一個笑,臉上已經是病態的蒼白,毫無血絲,的確像是將死之人該有的樣子。
“秦以澈?Cherry?不,都不是,你是蘇櫻璃。”
光是第一句話,就讓秦以澈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不是Cherry,不是秦以澈,而是蘇櫻璃。
蘇櫻璃!
老狐狸的這一句話竟然證實了秦以澈之前一段日子的想法,原本也只是懷疑,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從這樣的一個人嘴裡說出來,讓她害怕的想要去逃避。
“我很好奇,你怎麼會對小時候的事情,一點映像都沒有。你是蘇櫻璃啊,你跟你媽媽姓蘇的,你忘了麼。現在知道爲什麼你用蘇櫻璃的身份證辦護照,飛國外,訂酒店都不會有任何問題了嗎?並不是因爲組織厲害可以瞞天過海,而是因爲你本來就是如假包換的蘇櫻璃。”
影片中的男人,微微皺着眉頭,講述的時候臉上帶着一絲不甘,似乎也在回憶以往的舊事。
蘇櫻璃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再一次通過影片盤旋在腦海中的時候,秦以澈卻感覺到萬分的害怕。
小時候的記憶嗎?那個時候已經上過幼稚園了,即便現在十多年過去了,記憶也應該淡化了,只是也不可能一絲都記不起來吧。還有,就算後來跟着師傅,改名字叫秦以澈了,但是小時候自己被父母叫做什麼名字,不可能連這個也想不起來吧。
其實,這些事情秦以澈早就已經知道了。十五歲的時候,她偷偷地去過一次醫院,看了腦科。
因爲前一天晚上,半夜的時候突然做了一個夢,很可怕的夢。夢中的景象是美好幸福的,卻在夢境中給她帶來了極大的痛苦。
夢裡面,秦以澈牽着爸爸媽媽的手,她們的手掌很大,把她的小手輕輕地包圍起來,站在父母中間的小孩可以感覺到比自己高出許多倍的身影站在兩邊保護着自己。
她想要擡起頭來,看看他們的樣子,但是一擡頭就被太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睛。然後便是頭部被撞擊過一般地痛苦,撕裂頭皮一般深入骨髓的痛。
直到醒過來的時候,十五歲的她還是難受地在牀上打滾,頭好像要裂開一樣。
再後來,她便去看了腦科,但是腦科醫生說她的腦部健康,並沒有任何問題。
一次機緣巧合之下,看了一本有關於心理指導的書,原本是想要探究人心的,卻意外的驚覺之前的症狀是不是應該去看一下心理科。
因爲那樣的狀況,從十五歲開始,出現了不止一次。
半年後,她去了一傢俬密的心理診所。醫生完成一系列的心理測試和檢查之後,告訴她她的確有心理創傷。
選擇性失憶。
是秦以澈在看電視劇那些腦殘的偶像劇裡纔會出現的片段,竟然被證實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醫生告訴她,選擇性失憶是一個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腦部受到碰撞後,遺忘了一些自己不願意記得的事情
或者逃避的事情或人或物。
每個人的一生都會發生很多不如意的事情,有一些很快就淡忘了,可是有一些卻總是揮之不去,不論怎樣努力都忘不掉。每天每時每刻都在反覆折磨着自己脆弱的神經,不停的遊走在崩潰的邊緣。恥辱、憤怒、委屈等等被欺騙的複雜情緒糾葛在一起。
影片裡繼續傳出老狐狸的聲音,他的話帶着笑意,本能地刺激着秦以澈脆弱的神經:“你還記得小時候你爸爸媽媽叫你小璃嗎?第一次我告訴你,你身份證上的新名字是蘇櫻璃的時候,你冷笑着說,還挺好聽的,就這個吧。其實是你忘記了吧,你的名字從來都是蘇櫻璃。”
忘記,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選擇性失憶,在心理學講是一個防禦機制。
通俗的說,假如人遇到一個強大的刺激,這個刺激讓這人無法接受,那麼,潛意識他就會選擇忘掉這件事情,就會形成“選擇性失憶”。但是,雖然表面上似乎是忘掉這件事情,可它的陰影還是存在的。做事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受那件事情的影響,可能自己都搞不清楚,慢慢的就會變成一個心結。
秦以澈在聽到蘇櫻璃這個名字的時候,應該是有想起什麼的吧,只是害怕那種傾入骨髓的疼痛,所以選擇了不去記憶。這不是大腦控制的,是她的心唆使着。
選擇性失憶經過時間的侵蝕會逐漸恢復,但如果某件事對本人有很大心理影響的話,就可能會選擇性的一直遺忘。但是大部分都有可能被治癒。
有些人由於遭受到重大挫折,很希望選擇性失憶,在強大的精神壓力下,會感覺某些事情沒有發生過了,甚至會在腦海中編造出另一種情況,假想式地欺騙自己,這其實都是有可能的,本質上都是出於對自我的保護。但是這是不是醫學上的選擇性失憶就並不一定了。有可能是自欺欺人,這樣反而更不會忘掉。
思緒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在那一傢俬密的心理診所,那個心理醫生算得上的業界的權威。
不管怎麼說,秦以澈在知道自己得病的時候,還是非常的難以接受。而真正讓她感覺到害怕的,並不是被診斷出來的“選擇性失憶症”,而是掩藏在選擇性失憶背後的真相。那些血淋淋的記憶。
那個心理醫生是一個美籍華裔,中文說的流利,沒有任何問題。她看過不少心理有疾病的人,秦以澈這樣的已經算是輕的了,根本不稀奇。
她對秦以澈說道:“不少人曾有過一些自己不願意記起的經歷,或者是經歷重大挫折,或者是經歷感情變故等,因此希望通過“選擇性失憶”來忘掉這些經歷。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這個任務是不可能完成的。首先,選擇性失憶雖然是有選擇性的,但實際上是“被動的”。這裡所說的“選擇性”是指我們可以忘記一件事情卻不影響對其他事情的記憶,並不是指我們可以主動選擇遺忘的內容,因此具體是忘記哪件事情,則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
羅裡吧嗦地說了一大堆,最終那個心理醫生問她,要不要把之前的記憶想起來。如果她願意的話,只需要接受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治療,就可以把一些選擇性被遺忘的記憶全部都重新撿回來。
秦以澈當時佇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猶豫了三分鐘,最後還是沒能做出任何決斷,只是對那個女醫生說:“給我三天的時間,如果我想要把事情想起來的話,就會過來找你。”
但是從秦以澈走出那個房間,走出那傢俬人醫院開始,就沒有再回去過。
她花了十幾天的時間,才做出了決定,她不想要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
醫生也說了,選擇性失憶,選擇被遺忘的大部分都是一些不好的記憶,雖然可能會連帶着一些對主體很重要的信息也被遺忘,但是這種情況還是很少的。
秦以澈想了很久,自己的大腦會選擇性失憶,應該是與小時候那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有關係吧。當時發生的太突然了,不知道是因爲真的沒有發現,還是當時年紀太小,秦以澈已經想不起來爲什麼會發生車禍了。
當她從醫院醒過來的時候,便被告知父母已經過世。被帶到父母的靈堂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至少有一半的靈魂是被抽離的。
沒有錯,那個時候的自己的確很不正常,這樣想起來就算是得什麼選擇性失憶症也是很有可能的。原來在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除了問題。
看着師傅在院子裡搖着搖椅喝茶的樣子,秦以澈站在書房裡面對自己說,那就不要想起來了吧,就算想起來了,爸爸媽媽也不可能回來了。現在不想起來,說不定還不會痛苦,至少還有師傅陪着自己,她還是有親人的。
秦以澈的手摸上了窗戶的玻璃,隔空撫摸着師傅有些嶙峋的背影。秦海注意到了自己,看向窗戶,對着落地窗裡的自己露出慈愛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