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煙也跟着一怔。
“爸爸對不起你和你媽媽,不是因爲爸爸不愛她,是你媽媽不愛我,是她留書告訴我,她要跟她的前夫一起去德國!”
林煙一下懵了。突然想起克林斯曼先生說過的話,賀書記有個心底的戀人,他去德國留學是因爲找尋他的戀人!
林煙身子一晃,喬莫曦伸手攬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林煙愣愣的看着痛苦不堪的賀向東,他一瞬間溼了眼眶。巨大的痛楚閃電般地迅速佔領渾身每一個細胞,他渾身輕顫。
原來他把對媽媽的愛都隱匿在內心深處,原來他不是不愛媽媽,是媽媽不愛他!可是如今是他一個人再說,誰來證明?媽媽早已不說話了!
“如果她有一絲愛過我,我死都不會放手!可是她不愛我,困着她,我也怕會毀了她。她沒有當面跟我道別,只留書一封說要跟前夫去德國。。。。。。但無論怎樣,如果爸爸找你們久一些,也許不會這樣了!都是爸爸的錯,爸爸很懊悔,很愧疚!爸爸對不起你和你媽媽,爸爸以爲她回到了她愛的人身邊,可是沒想到我的自以爲是讓你們母女慘遭欺凌,一切都是爸爸的錯。。。。。。”
林煙不知道賀向東愛的那麼的辛苦,愛的那麼的沉重,不被迴應的愛,也會讓這樣一個強人,讓眼前這個如山一般堅硬的男人這樣的痛苦不堪。可是那又怎樣?他還是始亂終棄了!有了她,生兒不養,讓她一生因爲媽媽的遭遇而自責!
林煙緊抿着脣,片刻的沉默過後,目光冰冷複雜地望着賀向東。“你是有錯!我只知道我媽媽帶着我過了二十八年悽慘的生活!你知道她討過飯嗎?爲了給我討一個白麪饅頭被狗咬卻死死護着我最後還告訴我不痛時需要多大的勇氣嗎?你知道她被林治國打成那樣還不離婚爲的什麼嗎?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她一輩子跟了三個男人,到最後都不得不認命!即使多慘都是自己的選擇,寧願被打死也不想再逃避!或許媽媽的悲劇不該怪你們!可是你們難道一點錯沒有嗎?喬部長拋棄了她,你也拋棄了她!她不愛你,不愛你,你爲什麼要跟她生下我?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我一想到我媽媽爲了我吃的苦,我寧願她第一次跳海時就死了!也就不會有後面這些慘痛的讓人心碎的苦難了!你跟我說她不愛你!可是她不愛你,就該着死了也要被你的夫人挫骨揚灰嗎?”
賀向東被問得一個怔忪,移開目光不看她,心底的痛楚更是難以復加,她們討過飯,素煙被狗咬過,可是那時他在哪裡?他心酸地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詞窮了!他的女兒當過小叫花子,他以爲自己是個真男人,無愧於天,可是卻讓自己的愛人和孩子遭遇這樣的苦難!他做了什麼?他無法不自責!
好久,他才吶吶開口:“孩子,你想要我怎樣做?我一定都答應你!”
林煙揚脣,笑得苦澀之極,“我想要你怎樣做?我有什麼資格要求你這樣的高官?作爲公民,我只要求相對公平。我媽媽的墳被人刨了,您身爲父母官,能不能給一個公民最基本的人權和尊嚴,維護社會的公平和正義,保障社會弱勢羣體不被折磨和欺壓?能不能真正匡扶正義?”
賀向東嘆了口氣,“爸爸會盡力的!”
林煙再度苦笑,只是盡力了!
那個人是他的妻子!他是高官,要維護他的顏面,她不信他會大公無私,大義滅親,也不信他會真的爲母親討回正義!她所求的,也不過是找回母親的骨灰,讓母親長眠安息!
“怎麼盡力?能讓她死嗎?”林煙問道。“我就想要她死!”
賀向東一愣,語重心長地說道:“讓人死不是爸爸說了算!有沒有罪,量刑是由司法機關說了算的!”
“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想追究你妻子的責任?”林煙突然吼了出來,情緒異常激動。
“不是!”賀向東立刻解釋:“孩子,你要知道我雖然是書記,但不代表我就棄黨紀國法不顧,我會督促法律公正,將壞人繩之以法,但我個人沒有辦法干擾司法公正!”
“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追究,你根本就是在維護你那和諧美滿的家庭!媽媽說過,男人只會考慮自己的前途,女人不過是男人手裡的一枚棋子,越是身份顯赫的男人越是沒有心!你也是沒有心的!你們都是沒有心的,你們心裡只有你們的前程,只有你們的顏面,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就都該死!我們就活該沒有尊嚴!”
她越說越激動,身體一顫着低吼:“所以我就該死,即使我什麼都沒做。所以我倒黴的是你的始亂終棄的產物就得該死!我差一點被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沒有了!司法公正?你跟我講司法公正?讓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官腔見鬼去吧!我根本不信你!我有自知之明,因爲我只是小老百姓!”
喬莫曦也不知道說什麼,煙煙有怨氣,他都能理解!這些年的苦,皆因爲沒有親生父親,她怎麼能沒有一絲怨氣?
“孩子--”賀向東異常痛苦。
林煙飛快地再度打斷賀向東的話:“我知道我鬥不過你們,即使上了法庭,我也一樣贏不了,隨便出來個人都可以爲她頂罪,而我極有可能因爲想要討回公道而命喪黃泉!天理從來就不是給我媽媽的,天理是給你們這些強人的!所以,我真心也沒想追究下去,我只想和你們無關!其實我從未想過找到你!我只想我的生活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只想跟所謂的父親老死不相往來!可是爲什麼她還要這樣不放過我們?現在,我只想把我媽媽的骨灰找回來!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認父親,我媽媽沒了,她還怕什麼?你告訴她,放過我們吧!把我媽媽骨灰還回來,我們從此誰也不見誰!算我求你,別讓她再來謀殺我了可以嗎?我真的怕了她了,行嗎?很怕很怕,我求饒可以嗎?求你們放過我們吧!”
她的目光坦誠而堅定,眼底的憂傷那樣清晰可見,多少委屈和無奈都融在其中。她自嘲的話,她無可奈何的話,都在鞭笞着兩個男人的心。
喬莫曦只恨自己讓她這樣受傷,居然不能保護她一絲一毫不受傷。
“什麼都不追究!只要把我媽媽的骨灰找回來!只要喬莫曦和我哥哥妹妹平平安安!冤也好,恨也好,都不追究了!只請你們高擡貴手,放過我們吧!”林煙再度幽幽說道。
賀向東和喬莫曦同時一怔,她還是決定不追究,只要媽媽的骨灰拿回來!
喬莫曦心底那個疼呀!
先前她說恨不得劃許以清三千刀時他擔心,可是現在她說不追究時,他又是這樣的心疼。
“孩子,如果你真想讓她死,爸爸可以親自動手!司法不可以!我無權干涉司法公正。”賀向東晃了晃身體,眼底有一絲悲涼的讓人無法觸碰的東西。
女兒說不相認!女兒說只要媽媽的骨灰找回來安息!可是他卻知道,這件事,哪裡有那麼簡單!許以清把骨灰偷走,到底放在哪裡,她居心是要自己求饒,還是最後兩敗俱傷,他真的不知道!
天色又陰沉,烏雲密佈,天地間的氣息壓抑而沉重。
她靠在喬莫曦的懷中,像是積攢了多少年的委屈,同一時刻涌了出來,發泄出來,她渾身搖晃了下,像是虛脫了一般。“你就算這樣做,我也不會感激你!我不需要你那樣做,我一點也不想欠你!我只是不想和你有關!”
她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可是擡起頭看向賀向東時,卻更加震驚了。
他的臉竟像白紙一樣,額頭上清晰的掛着大顆的汗珠,嘴脣微微抖動,連目光都是渙散的。
“喬莫曦。。。。。”她的心一下子墜入了無盡的深淵,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可是說出去,心裡有了一種解脫的輕鬆!眼前一黑,她慢慢的虛脫下去。
耳邊傳來喬莫曦和賀向東急切的喊聲,可是她只想睡一覺,好累好累!
喬莫曦嚇壞了,一把抱起昏厥過去的林煙。
“李秘書!”賀向冬忽然喊道:“叫蔡醫生過來!”
賀向東這幾日身體不好,秘書隨時給他帶着醫生,沒想到這時派上了用場。
蔡醫生翻了了下林煙的眼皮,初步檢查了下,道:“人太疲憊了,看了下眼睛,像是貧血!應該沒有大礙!送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吧!”
“送醫院!”賀向東也着急了!“你送煙煙去醫院,我把墓碑讓人豎起來!立刻也過去!”
喬莫曦抱着林煙離開後,賀向東親自安排人把墓碑重新豎了起來,小心翼翼用潔白的手帕擦乾淨上面的照片。他立在墓碑前,那照片裡的人依然燦爛的笑着,他望着那張每日出現在睡夢裡的容顏,原來她那麼愛着她的前夫,原來她在她前夫身邊時,笑得這樣甜美!真的好美!
他面上一貫的溫和儒雅退去,目光癡然如醉,眼中一片哀傷。他想起她說過的話,“東東,我不愛你,我做不到愛你,原諒我!真的努力了,做不到!”
一句“不愛你”像是一把鋼刀,穿腸剖腹,直扎他心底深處,他的心,在那個時候,隨着她的話,支離破碎。
丫頭,你愛着他!卻帶着我的孩子離開,你知不知道這樣好殘忍!如果你此生幸福,我不會這樣自責,可是你卻不幸福,叫我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