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易來,去難去,人生大多如此。
然而終究還是要走的。
“下雨了。”韻柳輕聲說。新南開着車子。因爲車子開得很快,雨點落下時的力度有些大,聲音聽起來很響,噗噗噗直往車前擋風玻璃上撲來,一落一個清冷的溼點。
風裡有雨打溼的灰土的氣味。路上還跑着黃包車,車篷放了下來,也遮上了雨布,躲在裡面的人覺得安逸,是個溫暖的小窩。
“一場秋雨一場寒,又要更冷一些了。”新南說着,轉臉朝韻柳看了一眼,“走得急,也沒加件衣服在身上,你冷不冷?”沒等韻柳回答,他已經一手去管住方向輪盤,另一手很快去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遞給身旁的韻柳,一面說,“披着,彆着涼了。”
他厚重的衣服拿在手裡,那份質感的穩妥有着一種言之不盡的溫情。
“還是你穿上吧,”她稍稍遲疑了一會兒,卻探身過去要把衣服重新給他披上,“你不要着涼了,纔好。”卻被新南一手給擋了回來。他笑着說:“傻丫頭,我一個大男人寒冬天裡光着膀子都不會有事。”見韻柳沉默着不作聲,他又淡淡一笑,反問道:
“你不信?”
“信了你的話,才真是傻了呢。”韻柳輕聲說。
聽見她這嬌嗔的一句,新南不禁一笑。可轉而他臉上的笑卻忽然有些滯澀起來,一抹黯然灰蒼了他地眼眸。(手機閱讀)他想起了他一直瞞着她的關於希源。還有張啓良的那些事。
“你不就是很傻,”他暗自低嘆了一聲,“一直都那麼相信我。”輕聲說着,他伸出手去兜住她的肩膀,韻柳順勢*在了他身上。……他以爲。韻柳若是知道了肖希源其實一直都還在想着她,等着她,就一定會回到希源身邊去,卻不知道其實韻柳什麼都已經知道了。不管是爲了報答他的一片情意,還是因爲早已經滋生在心底卻還不曾被真正意識到地一種情懷,她還是回來了,撇下了一直還在苦等着她的希源,回來陪他共歷生死。一切只因她覺得值得。
“那也是因爲你值得。”她輕聲說。
新南的心微微觸動了一下。一面開着車,他一面略低下臉去朝*在他肩上的韻柳看了一眼,眼眸裡柔軟的是欣慰。當他重新轉眼看向前方的路況,臉上的神情卻募地一緊,——只見前面路口左右各堵着一輛汽車。見他們的車開過來了,忽然那兩輛汽車地車門紛紛大開。
昏黃的路燈下,只見一個個身穿中裝的男人從車裡橫跨了出來,一面紛紛朝着他們的汽車擡起手來,在這些人手裡赫然拿着的是槍!
新南轟然一震,猛然狠打方向輪盤。耳邊,車輪急急輾過路面的尖銳聲音把方纔所有的靜謐和諧也陡然一起給撕裂了,碾碎了,
“快趴下!”一面新南一手猛然去將韻柳推倒在座位上……1@6@K@。他自己也竭力伏下身子,幾乎同時,——
砰!砰!砰!的槍聲爆開了的在耳邊炸起,伴着車窗玻璃嗆啷啷被擊碎的聲音。
隔着身上披着地他的那件外套,韻柳感覺到有碎玻璃片紛紛飛濺到自己身上來。
新南已經倉促急轉過汽車方向,甩開那些人,駕車朝另一條支路上疾馳過去。外面的雨還在細細飄灑着,天地一色的潮溼。凝重。
在韻柳覺來,像是猛然跌進了一個逼真地噩夢裡去,她吃力得喘着氣,僵硬的擡起頭來,目光直直朝新南尋望過去。他的右側肩頭受了傷,殷紅的血涔涔的直流出來。把白襯衫濃濃染紅了一大塊。
濃稠的淒涼與心酸壓過了所有該有的恐懼。韻柳立即從身上摸出手絹要去給他抱扎傷口,新南卻一手伸來。忽然把她此刻冰冷顫抖的手緊緊握住了,
“不要緊,”他聲音有些嘶啞地對她說。
車子飛快的往前方濃濃的黑暗深處駛去,從後視鏡裡,他瞥見那些人已經開車窮追上來了。他緊緊閉着嘴,臉色越來越凝重,瞪視着前方的目光裡深深有一種淒厲,現在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絕不能讓韻柳陪着他一起死,他一定要想辦法保住她的命。
又是一個急轉彎,新南再次將那幫人甩開,看見前方一條沒有路燈照明、荒僻漆黑的街道,他踩足油門,徑直衝了過去。
“韻柳,”這時他一面低聲開口,深重地聲音裡有太多無奈和悽愴,“有件事,藏在我心裡很久了,我一直都不敢告訴你。其實,——”
即使到了這種時候,那個一直壓在他心裡地包袱還是很難脫口而出,真得太怕失去她,但是現在已經是老天爺不給他這個機會了,他已經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其實,肖希源來找過你,”他不敢看她,竭力支撐着把話說完,“他一直都還在等着你。對不起,韻柳,我以爲我能照顧你一輩子,但是,……”窒息地心痛洶涌襲來,新南竭力一沉心,猛然一踩剎車——今生,他陪她走的路只能到這裡了。
最後轉過臉來,昏暗的夜色下,他看着她,眼眸里布滿着的是難以言盡的依戀與不捨。韻柳臉上已經淚水漣漣,她哽咽着不停的搖着頭,聽到這裡,她怎能不明白他想做什麼。可是想到這幾年裡,他始終不離不棄的陪伴,要她如何能夠割捨的下?他給過的溫暖,擁有的時候不覺得多麼可貴,直到現在意識到就要失去了,才發覺竟是如此的難以割捨。她忽然撲過去,緊緊抱住了新南,哽咽着道:“你去哪兒,我也去哪兒,你就是去黃泉,我也要跟着你。”
新南的心裡濃烈的一抹酸苦,“真是個傻丫頭。”他啞聲說。
此刻已經是最後一次抱着她,真得再難鬆的開手。可是留給他們的時間真得已經不多了。
“去找他吧。”他最後的聲音有些蒼涼,“以後有他照顧你,我也可以放心了。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說完,沒等韻柳有機會告訴他,她其實已經見過了希源,新南已經竭力將心一沉,擡手在韻柳後脊上重重挫了下去。當昏過去的她軟軟得倒在了他懷裡,他最後一次深深抱了抱她,一面眼中滴下了一滴眼淚來。
抱她出車輕放在路邊,他不敢讓自己再多有一分一秒的耽擱,很快重新鑽進了車裡,倒開着車子往來時路上急急退去,路邊躺着的她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他的目光卻像是釘在了她躺着的那塊地方,……直到視線越來越模糊一片。
剛開出那條荒僻的街道,那兩輛緊追過來的車尾隨剛至,距離他只有咫尺之遙了,車上的那幫殺手紛紛從車窗裡探出身子,舉槍向新南連連射擊,新南只有強撐着把車往前開,往前開。當看見前方有一座橋,他眼中有一抹沉然的決斷淒厲掠過,就見他踩在油門上的腳接着踩下去,踩下去,毫不放鬆,駕車朝着那座橋徑直衝了過去。當車子剛開到橋中央時,他卻忽然一轉方向,
車子頓時衝破橋護欄,朝夜色籠罩下的河水裡直直飛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