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一片簌簌雨聲消亡了所有聲息的冷夜裡,一陣忽然傳來的急促的馬蹄聲,不由得吸引住了正在翹首盼着瀟席回來的方蓉欣的所有的注意力。
蓉欣剛剛好奇的尋聲轉眼看過去,濛濛雨霧中,突見有一輛馬車疾奔着過來了,從飯館門前那一條街道上疾馳而過,馬蹄之下,水花四濺!
蓉欣現在待着的這家飯店正處在兩條街道交叉口的位置,飯店正門對着一條街道,另有一道側門對着另一條街道。她正好奇的張望着那輛匆匆跑過去的馬車,卻見馬車在跑到交叉路口時,忽然急急停了下來,趕車的馬車伕左盼右顧,似乎是遲疑着不知道該往哪條道上去。
不多時,就見那馬車伕忽然將身子往身後的車廂偏了偏,似乎是坐在車廂裡的人對他吩咐了些什麼,緊接着那車伕便毫不遲疑的揮起了馬鞭,驅動馬,就要徑直往北面街道深處奔去,——
卻就在這時,另有一個人忽然從西面那條街道上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把那輛馬車及時的給攔了下來。那人隨即又急急忙忙的轉到了馬車車廂前,對裡面坐着的人說了句什麼。
這時候不遠處的蓉欣就不由得開始好奇了起來,很想知道那馬車裡究竟坐着的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她好奇的張望着。不過,蓉欣的疑惑很快就解開了。
那輛馬車不知爲何就此停駐不前了,隨即就見車前的油布簾子忽然一掀,從車裡下來的卻是一個女人。
這女人正是今天肖希源要迎娶的新娘劉貞淑。
她那一身紅豔的新娘衣裙,在暗淡地夜色下,卻成了濃郁的暗紅色。襯着一張沒有血色的陰冷麪孔。
外面還在落着雨,車裡隨即又下來了一個送嫁地喜娘裝扮的婦人,給劉貞淑撐起一把傘。擋着雨水。劉貞淑卻不由分說,一把去推開了那個爲她撐着傘地喜娘。那婦人猝不及防。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到溼漉漉的雨地上去。
劉貞淑依然硬石一樣,冷冷的站在雨裡,任瀟瀟冷雨簌簌打溼她大紅的衣服、烏黑的頭髮。冰涼地雨水蜿蜒流過她蒼白的臉龐,卻冷不及她那一雙眼眸裡寒涼的目光。
她陰涼的目光忽然一轉。徑直看向了西面那條街道深處,眼眸中也隨之閃過一道狠決的寒光,口中冷冷的道:
“我就要讓他看看,因爲他,我遭了多大的罪!”
冷冷話音才落,這一行人已經冒着雨快步朝西街去了。16K.手機站
蓉欣眼看着那分明是個新娘裝扮的女人也不顧正下着雨,帶着幾個人轉入了西面那條街,她心裡真是好奇的不行,當下就不禁想要跟過去看了究竟。又何妨。而且,誰讓瀟席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等他等這麼久。如果看見她不在這裡了。他一定會着急地,就是要讓他也急一急。才公平!
只是。今晚這雨下得實在是太大了,蓉欣跟着他們的去向跑了一段子路。就禁不住被雨打的又溼又冷,不得不轉腳跑到了街邊上一家已經關門歇業地店鋪房檐下去避雨。
蓉欣一面擦着自己身上的雨水,一面撅着嘴、皺着眉低臉去瞅了瞅自己腳上那一雙已經踩溼了地白皮鞋,心裡暗暗地很是有些後悔自己沒聽瀟席的話,眼看自己腳上這一雙心愛地皮鞋是毀了。
“三少爺,”忽然,一片瀟瀟雨聲裡,傳來了的一個女人悽悽楚楚的說話聲音,“跟我回去。你忘了今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嗎?”
這女人的聲音聽來真真切切,應該就在不遠處。蓉欣先是微微一怔,立即反應過來,可能正是剛纔那新娘子。剛纔那一點悔意立即就被強烈的好奇心再次淹沒了,完全被她拋在了腦後,隨即她便尋着那聲音的來處,小心翼翼探過溼地又往前走了幾步。
避在一根廊柱後面,蓉欣探頭一看,飄飄灑灑的夜雨中,方纔那一個一身新娘裝扮的女人登時沒入了她的視線裡。
“跟我回去。”這時,又聽那女人滿腹哀怨的說道,“我在等你,所有人都在等你。三少爺。”
蓉欣這時候不禁就在心裡暗自嘀咕起來,剛纔這個新娘子還兇巴巴的一副母夜叉的模樣,這會兒倒已經輕聲柔語,儼然變成了一個悽悽楚楚的可憐女人了。女人果真天生是戲子?她滿心疑惑的看着劉貞淑,慢慢的,不由得就轉過了眼去,順着劉貞淑正注視着的那個方向好奇的張望了過去,——
瀟瀟夜雨不止不休,濃濃夜色暗淡,依稀可辨距離劉貞淑幾步之外的前方還站着一個男人的身影。那人並不轉身,也不做聲,依然是拖着溼漉漉的身子,邁開步子,徑直就要往前走去。
“你究竟要置我於何地?”劉貞淑不由得緊跟着也往前邁進幾步,一面又道,聲音裡已經難以掩飾的多出了幾分氣勢:
“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不管不問。”
那男人聽見這一句質問,終於身子一頓,停了下來,卻依然是一個冷漠的背影。
“現在結束還不算太晚。”隨即就聽那人開了口,聲音卻是異常的淡漠。這人正是肖希源,對於他來說,現在心裡只記掛着一件事,就是要把韻柳找回來。
劉貞淑聽見這一句,她不由得深深怔了一怔。
“你是什麼意思?”返過神來,她的嘴脣都抑制不住的微微發起了抖來。
“我不可能娶你。”希源緊隨着定聲道,“你我之間就到此爲止。”
“不可能娶我?到此爲止?”劉貞淑詫異的聲音已經再也無法掩飾的陰涼了下去。
“我答應娶你,全是因爲她。”希源冷硬的聲音忽然低下去了幾許,卻莫名的多出了一絲蒼涼,一絲難以掩飾的悽傷,“如今她已經走了,我也不會再娶你了。”稍頓了一下,他又低聲道:
“這一輩子,我只要她一個。”此刻他低沉的嗓音更像是在跟自己的心說話,“只要她一個……”
不遠處目睹着這一幕的蓉欣此刻聽見希源這席話,她這個小女孩的那顆天真爛漫的女兒心不知怎麼就感到了某種言之不清的觸動,似乎是感染到了她之前從未感受過的某種深刻的東西。不自禁的,她再一次朝冷雨中那個男人的身影看了過去,——深深的目光。
冷冷雨中,他身上的青布長衫都已經被雨水澆溼了,傲然背影卻依然像是冷石一般堅毅、冷硬。
“肖希源……”劉貞淑冷冷的聲音明顯在顫抖,她那被雨水打溼的蒼白的面頰已經更沒有了一絲血色。冷雨簌簌打在身上,她的身體裡卻像是有一團火在烈烈燒着,——她真是恨不能把眼前這個男人千刀萬剮!
“你說不娶就不娶嗎?”忽然,就聽她咬牙切齒的寒聲道,“這門親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肖家的三少奶奶我是做定了!”
“我知道,我欠你的。”希源靜默了一會兒,聲音沉定的道,“等我把她找回來,你要我怎樣償還你,我都決無二話。”
劉貞淑聽見這句話,卻是忽然冷冷的乾笑了幾聲。
“你只想着要去找她。……”她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冷聲道,死死盯着希源的眼睛裡寒涼的像是結了冰。
“好啊!”忽然,她的聲音猛然陰冷了下去,臉上卻隨之露出了一絲笑影,——陰涼的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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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把你的腿給打斷,”她陰冷冷的低聲緩緩的說道,“看你還怎麼去找她回來?!”
她這裡話音剛落,那邊原本避在不遠處的幾個劉府下人已經紛紛聚攏了過來。劉貞淑冷冷的目光朝他們一掃,那幾個人立即會意,掄起早就備好的棍子急步奔到了希源身後,不多遲疑,照準他的雙腿一陣亂棍就猛打了下去,——
不遠處的蓉欣這時候嚇的幾乎叫出聲來,不由得猝然拿起兩手去緊緊的捂住了自己嘴巴,一面緊緊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耳邊只聽見那一聲一聲棍子落下去的踏踏實實的聲音,也像是敲在了蓉欣的身上,每一下,蓉欣的心都禁不住跟着顫抖一下。不過,良久,她卻都沒聽見那個年輕男人出一聲,不由得隱隱有些擔心起來。
蓉欣忍不住微微的把眼睛睜開了那麼一點,隨即沒入她眼中的那一幕,卻是讓她稚嫩的女兒心禁不住都深深的顫動了一下,——
瀟瀟夜雨中,希源一手撐地,已經單膝跪倒在了地上,額上青筋暴起,嘴角微微抽搐着,緊緊繃着的神情顯然是在竭力忍受劇烈的疼痛。
當看見他的袍襟和褲腿上都是大片的血跡,蓉欣不由得轉過眼去,狠狠的瞪了一眼劉貞淑,忍不住在心裡恨恨的咕噥了一句:
“好狠毒的新娘子呀,誰要是娶了你,還真是不如被打斷腿呢!”
此刻,她還只是個看戲的。
不過,她還沒能預料到,不知不覺間,她其實已經是身在了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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