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瀰漫的清晨裡,站的久了,兩人的頭髮上都隱隱沾上了溼氣。
“蓉欣的確去過肖家,”
當沈新南問到蓉欣的下落時,方承錦心裡只覺得愴然,沉默了一會兒,他方低聲說:
“之後,和肖家三少爺一起離開了六安,是要回上海來。”
忽然間聽見提到了肖希源,沈新南心裡有一種別樣的惆悵。
“不過,”承錦嘆了一聲,“不知道半路上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他們並沒有如期到上海,也沒在再回去六安。現在,蓉欣和那位肖三少爺都不知道究竟是身在何處。”
“對於方小姐這樣漂泊在外,韻柳心裡一直都覺得很愧疚。她先前已經託了我去找方小姐的下落,我也安排了人在打聽,應該會有消息的。”新南道。
方承錦只是暗暗的低嘆了一聲。蓉欣自小一直就是生活在衣食無憂的環境裡,從沒有真正受過什麼苦;因爲從出生她就沒有了母親,作爲父親,凡事他也一直都是順着她,不曾給過她一點委屈受。只是,卻沒有想到蓉欣命裡竟然會有這樣一劫。
“另外,關於肖三少爺這個人,我有過一些耳聞,”耳邊聽見新南緊接着又說,“他應該是可以信賴的。而且,他和韻柳有一些淵源,方小姐又和韻柳長相極爲相似,就衝着這一點,他也應該會竭力照顧好方小姐的。方小姐既然是和他在一起,多半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承錦默默的點了點頭。
“你對她真的很用心。”他忽然轉過臉去看了一眼一旁的沈新南,“我知道,你做這些,出發點還都是因爲她。”承錦頓了一頓,“現在回想起來,上次你之所以會給醫院注資。也應該是因爲她的緣故。我說的沒有錯吧?”
沈新南深沉地撇開了方承錦的目光,沒有作聲。
“另外還有一件事,”停了一會兒,他忽然低沉道,“我想等韻柳的傷勢穩定之後,就接她離開。”
承錦聽見這麼一說,不由得轉過臉。若有所思的眼神注視着沈新南。
“她和秦家的淵源,您也已經知道了。爲了避免接下來他們彼此的傷害,我認爲最好還是讓她和秦家人日後不要再有任何的瓜葛,最好也不要再有任何地接觸。1——6——K因此,不管是醫院。還是方院長您的家裡,都已經不再適合她繼續住下去。”
“我想讓她在一個完全清靜的環境裡養傷,也希望她能慢慢淡忘之前心裡所有的積怨。”新南接着又說,“至於,她的傷。我會請有經驗地看護去家裡照顧她,這你不用擔心。“她會願意嗎?”承錦卻沉聲反問道。
“她那邊,”新南目光沉定的望着遠處。“我會去說服她。”
沈新南先行離開之後,方承錦就立在原地,默默看着他穿行在長廊裡、漸行漸遠的身影。
“不得不承認,這個沈新南行事極有力度,而且是一個很有些城府的人。”承錦心裡這時候暗暗在想,“不過,所幸的是,看得出他對韻柳是完全真心地。他所作出的樁樁件件的安排也地確是出於爲了韻柳着想。”
韻柳坐在病牀上,轉臉默默朝窗外望着。
她已經兩次歷經生死了。第一次,那一顆子彈在她心裡種下的是仇恨;而這第二次,爲她取出子彈的人……
“方小姐,沈先生的花。”一個小護士忽然抱着一捧百合。笑臉嫣然的走了進來,把已經插在瓶子裡的花放在了韻柳身旁的櫃子上。“這位沈先生對方小姐你可真是用心哪!人不到,花也會到。”一面說,一面留戀的眼神去擺弄了一下瓶子裡地花,才轉身走了出去。
韻柳的目光慢慢落在花瓶裡的那幾束百合上,心裡卻是另一番思緒。這裡的護士依然稱呼她方小姐。可是她知道方承錦已經回來了,就在她入院的當天,而且是他給她做地手術。這一次自己的命是他給地。
她也一直在等着面對他的那一刻。可是,自從清醒過來到現在,方承錦都沒有踏進過這病房一次。她知道,這是因爲他不能原諒自己,雖然作爲醫生,他還是在生死關頭救了她。……韻柳的心裡只有更多出了一份煎熬。
病房門口,韻柳無法看得見的一個位置上,方承錦正站在那裡,他只是朝房間裡的她遠遠的望了一眼,就又悄然走開了。不得不承認,蓉欣一天沒有找到,他就一天無法真正的做到心裡毫無芥蒂的去對待韻柳。
帛顏從牀上支撐着坐起來,微微擡臉看向走過來的紀金。
“今天氣色比昨天好了許多。”他看着她說。一面一手伸了過來,輕輕撫摸着帛顏的臉頰。這一次,帛顏沒有躲避。
紀金的嘴角微微牽出一絲笑,他彎身坐在牀邊,攬過帛顏,讓她*在了自己肩膀上。帛顏輕輕閉上了眼睛,這樣*在他的身上,感覺到的是一份缺失了很多年的安全與踏實。
“我聽說,”帛顏忽然間想起了什麼,她把眼睛一睜,“邢莫……”
“這世上,已經沒有這個人了。”紀金不急不緩的打斷了她。
不知怎麼的,帛顏聽見那麼一個橫行上海灘十餘載的江湖大亨真的說沒就沒了,她的身體裡忽然冷冷流過一股寒意。
“紀金,”她的手緊緊的去攀住紀金的肩膀,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答應我,……你不能有事……”
紀金感覺得到懷裡的她微微顫慄着的身體,他的心不自禁的有些觸動。他轉過臉來,在她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別怕。”他輕聲說。
轉而去緊緊抱住她的時候,他的胸口卻抑制不住地明顯緩緩起伏了一下,他暗暗的深深嘆出了一口氣。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武峰。想起了武峰的遭遇,想起了他對自己說過的話……帛顏偎在他的懷裡,感受着當下這份溫存的同時,心裡卻也難以掩飾的有一絲絲地心酸的蒼涼。……
“你能不能幫我去打聽一下,和我一起被綁的那位林小姐,她現在怎麼樣了?”過去了一會兒,帛顏想起了這兩天她一直在擔心着的韻柳。
“我問過沈新南了。她已經醒過來了,應該沒有大礙了。”紀金說。緊接着,他淡淡一笑,又道:
“她是沈新南喜歡的女人,你不用擔心。沈新南自然會照顧好她地。”
“沈新南……喜歡的女人?”帛顏聽見這麼一說,心裡卻是微微的一怔。
帛顏覺得自己的身體稍稍恢復了一些,就來到華泰醫院探視韻柳。向一位護士詢問她住在哪一間病房時,那護士卻告訴帛顏,他們醫院並沒有收治一位叫林韻柳的小姐。
“就是前兩天才入地院。是遭到綁架受了槍傷被送到這裡治療的一位年輕小姐,真的沒有嗎?”帛顏緊隨又問那護士。
“哦,你說地是方小姐呀!”這護士一聽就明白過來。“她是我們方院長的千金,當然是住在這裡,她的手術還是院長親自做的呢!”
“方小姐?”帛顏一聽,倒是怔了一下,“你們院長的千金?”
可是當她細緻的又去進一步詢問了一些細節問題,卻都和林韻柳的情況很相符合。帛顏心裡不由得越來越深的疑惑起來。
當帛顏循着護士地指點,走進那間病房,她看見房間裡。面窗靜靜站着一個年輕女孩,烏黑的頭髮長長的披散着。寬肥的醫院病制服穿在她單薄的身上,更顯出了她地纖弱來。
帛顏輕輕走了進去。
“方小姐嗎?”她望着那女孩的背身,試探性地輕聲問。
女孩聽見聲音,略顯遲緩的轉過了帶傷的身體。
當她那張因爲失血、蒼白得厲害的嬌小的臉龐沒入帛顏的眼中時。帛顏心裡一驚。面前這個女孩,不是林韻柳。又會是哪一個?……她遲疑的看着韻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來了,”韻柳看見帛顏,就想起了那天兩人的種種遭遇,心裡難抑一陣蒼涼的身世之感,也是半晌纔開口道,“你沒事就好。”
可是,接下來,韻柳的心裡又不自禁的想起了希源,把她們這兩個女人牽連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可是現在想他還有什麼意義呢?雖然,她也曾在夢裡夢見過他,告訴她,他們還會有再見的一天;可清醒時候再回想起來那樣的夢,只更感到了一片縹緲與虛空。
見她移動身子有些吃力,帛顏走過去攙扶她回到牀上。
“護士跟我說這裡住的是一位方小姐,我還以爲不是你。”帛顏坐在病牀邊上,看着韻柳的眼睛,輕聲說。
韻柳撇開了帛顏詢問的眼神,沒有迴應她的疑問。
“你現在來正好能幫我,我想離開這裡。”沉默了一會兒,韻柳忽然低聲說。
“這裡的護士大多都認識我,我只有等到晚上,只要避開值班的幾個護士,就能出去了。”韻柳繼續自顧道,“還有,我原來那身衣服已經不能穿了,你能幫我弄一身合適的衣服嗎?”
帛顏凝神看着她。聽得出來,她之前是周密想過的了,可是她爲什麼要急着離開這家醫院?
“依你現在身體的狀況,走路都還很吃力——”
“只要出了醫院,門外就有黃包車,不需要走幾步路。”沒等帛顏說完,韻柳就打斷了她。
“爲什麼?有什麼必要你要這麼做?是不是這裡有人威脅到你?”帛顏終於忍不住直接問道。
“是不是因爲那個沈新南?”帛顏忽然想起了紀金的話,緊隨着又問。
韻柳搖了搖頭,眼淚卻忽然大滴的滾了出來。
“你不是問我怎麼成了方院長的千金嗎?我就是因爲欠了他太多,再也不能繼續欠下去了。我必須要走。”
真正沉沉壓在她心上的是對方承錦的愧疚。她知道方承錦現在看見她,心裡也一定不會好受。而且,她真的很難忍受和秦世梵每日每夜離得如此之近。……她現在開始害怕哪一天當秦世梵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真的會忍不住告訴他,她就是六安姚淑嬡的女兒。
可是,她知道,自己真的那樣做,只會給方承錦帶來更深的一層傷害,——如果讓他知道了他不計前嫌救下的人居然一直心存惡念;就是一直以來欺瞞着他,也是爲了達到這個惡念。
那種報復的快感,和對方家父女的歉疚,炙烈的糾纏在一起,讓她真的有些身心疲累了,她更不知道是該繼續報復下去,還是真的應該放手了?
帛顏看着滿臉淚痕的韻柳,沒有繼續去問這其中究竟是有着怎樣的一份隱情。不過,她最是能明白一個女孩子孤獨無依的飄泊在外,其中的那一份辛酸。……當天晚上,帛顏就幫着韻柳悄悄離開了醫院。帛顏把她帶到了姑媽家裡,於太太已經爲她收拾好了一間客房。
不過,韻柳卻並沒有能在帛顏家裡相安無事的住下去,沒有能如她所願,撇開一切紛擾,靜心去想清楚一些事情。
就在第二天紀金忽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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