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披着猩紅大氅的青年快速的穿過宮門。
他眉間一道猙獰的疤痕,微微上揚的眼睛十分靈動, 鼻子秀氣英挺,嘴邊一直帶着固有的微笑,臉天生就有幾分稚氣。
這股揮之不去的稚氣和傷疤混雜在一起,池玄燁就像是……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貴公子。
他一進門,就看見了呼吸微弱的池容。
池玄燁在侍衛捧着的盆裡洗了手,才慢步過來:“阿姐。”
池容剎那間睜開眼睛,激動的望着自己的幼弟,坐起來把手攀在他肩膀上:“阿燁,你真的回來了,我還以爲見不到你了。”
池容是池家這代唯一的女兒,家裡兄弟雖然都對她好,可她也是分親疏的。
比如池玄燁,是池容一母同胞的弟弟,他是她除了父親外最親的人。
兩人的母親難產而死,池大人對池玄燁便更加包容寵溺,養成了他霸王的性格。
就是皇親國戚招惹了他,他也要硬生生的從別人身上剜下一隻眼。
最發瘋的時候,也只有池容出面才能制止住他,他不敢在池容發瘋,怕見血嚇到了體弱的姐姐。
在池容心裡,幼弟就是她最後的依靠。
池容眼睛不禁紅了,攥着池玄燁的衣服,滿懷希望:“阿燁,我真是病入膏肓了,我不想死。”
池容沒注意到,幼弟的態度太過平靜了,他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化。
池玄燁放下了池容搭在他肩膀的手,帶着微不可聞的嘆息,“阿姐,世界上並沒有神醫。”
池容急不可耐:“我知道婉嬪有神藥,她給一個快要死的采女吃了,采女就好了,可她不會給我。”
燈盞裡的火往上竄了一下,黃澄澄的光線倒映在兩個人臉上。
“婉嬪?”
池容點頭:“你還記得我們幼時……住在清嶽街上,有一個天天出去縫補的林家,就是林芷雅!她入宮了。”
池玄燁驚異的瞪大了眼睛,神情有一絲遲緩。
他臉頰出現兩個梨渦,笑容像蜜糖一樣,溫和的說:“那可太巧了,天晚了,阿姐歇下吧。”
池容認爲他是答應了,也笑了,含羞的說:“等我好了,我想要入宮,之前是我做錯了,我還是像和趙沉哥哥在一起的。”
池玄燁解開了大氅,露出黑色的外衣,領口沒有繫好,看見他精瘦白暫的胸膛。
池玄燁思考,“唔,趙沉哥哥啊,我還沒有見他,按理要去一趟。”
池容心臟砰砰的跳,有種丈夫和弟弟見面的羞澀感,“……他現在變了,都不是以前禁不住求的那個他了。”
池玄燁認同的笑笑,“他地位不同了,當然不是以前那個帶我們到處玩的趙沉了。”
池容睡熟了,毫無血色的嘴脣抿在一起。
池玄燁走出去,卻沒有去找趙沉,反而來到了林芷雅的軒竹殿外。
軒竹殿裡還亮着燈,林芷雅一身木錦彩紋裙,毛絨絨的披肩圍住臉。
她迎着風一邊吸鼻子,手一揚拋起毽子,正在和鶴梅踢着玩。
鶴梅大叫:“娘娘啊,你以後再也不要喝酒了好不好,果酒也不要喝了!你爲什麼喝了就不睡覺啊 !”
林芷雅腰身很細,踢毽子格外有美感,執着的盯着毽子,額頭上已經出了細汗。
林芷雅晃晃鞋子,堅持說:“我今天鞋子不舒服,本來我還能踢的。”
鶴梅勉強的笑起來,叉着腰喘粗氣,“可是娘娘啊,這雙鞋子不是你剛剛換的嗎?還有這個理由你已經用過了啊。”
林芷雅用一雙明顯有醉意,不清醒的眼睛盯着她。
鶴梅:“……”
外面的池玄燁歪着頭聽了一會,還爬上了牆頭偷看,他身子輕盈,沒有弄出一點動靜。
池玄燁緊緊地鎖定林芷雅,瞳孔放大了,這個真是林芷雅嗎?怎麼變好看了不止一星半點。
以前居然沒看出來林芷雅是個國色天香的料子,池玄燁笑起來,越想越離譜。
他上一次見林芷雅,林芷雅還是個灰撲撲的小姑娘,抱着縫補的衣服從他身邊跑過去。
那時候他是怎麼想的來着……他想的是清嶽街居然住着這種小丫頭,嘖嘖。
林芷雅裂了口子的手在擦身而過時被他看見,因爲覺得可憐,池玄燁破天荒的沒追究她撞壞了自己的玉佩。
再見面小丫頭居然成了婉嬪了?
池玄燁豎起一根手指,對自己說,士別三日了。
林芷雅也算是他那段霸王日子裡濃墨重彩的一筆,因爲他真是三番五次看見這小丫頭跑的鞋子都掉了,就爲了賺幾個縫補的銅板。
池玄燁當年還做了個比喻,他家的黑獵餓三天放出去吃飯,也沒有林芷雅跑去做工的速度快。
媽的,真是太損了。池玄燁僅存的良知飄過這樣一句話。
池玄燁只有一個姐姐可以做對比,池容每天端莊收斂,體弱多病,萬事都要小心着她。
林芷雅這個丫頭土不拉幾的,整天跑來跑去像個散養的,彷彿感覺不到累,他爹那個不是人的東西還整天罵她。
……這不也養的挺好的嗎?
池玄燁再次把視線凝聚在林芷雅的臉上,喃喃道:“真好看啊,早知道我就下手了。”
這回事聽見院子裡林芷雅疑惑的聲音:“毽子呢?”
鶴梅無力的道:“娘娘,肯定是踢到樹上了,我去叫人拿下來。”
鶴梅還不放心:“娘娘你先進屋吧,起風了,別凍到了。”
林芷雅答應了,但轉身就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打着哈欠睡着了。
池玄燁想起池容說的什麼藥,便跳下了牆頭,朝着林芷雅走過。
池玄燁挑起她的碎髮順便理好,指腹上粗糙的痕跡把林芷雅弄煩了,一巴掌甩過去,拍在池玄燁的手臂上。
池玄燁愣住,嘴角掛上了一絲委屈,他用刀尖卡在林芷雅的脖子上。
“雅雅,我聽說你有能治病的神藥,給我好嗎?”
林芷雅朦朧的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和他對上,紅通通的鼻子抽動了兩下,迷糊的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