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沒能見到最後一面。
在抵達陸軍總院後,還沒來得急上樓,朱大皇帝就從醫生得知左相已經走了的消息。
站在電梯前,看着電梯門,朱大皇帝卻沒有邁開那個腳步,此時此刻他的心情顯得有些沉重。
左相走了。
在長達數十秒內,方展博都能看到陛下的神情變得有些恍惚。
“陛下……”
方展博輕聲喚着總理。
但沉浸於回憶中的朱大皇帝卻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只是神情的恍惚的回憶着過去的點滴。
十幾年前,左相自請致仕定下了帝國總理大臣任期後,原本朱大皇帝還曾打算起用他,但終究還是不曾起用,對此左宗堂卻安然處之,兩人在一起時,也有釣魚、對弈或者暢談各種事物。
在這場戰爭爆之後,作爲帝國首任總理大臣的左相就不顧早已年邁的身體,乘火車往來全國各地,在市政廳發表演講,爲陣亡將士舉行奉靈祭典,慰問將士遺族、慰問傷員,他盡一切可能用自己的行動支持自己。
作爲致仕的大臣,左宗堂做到了許多人不曾做到的事情。
左卿一日不曾負國,亦不曾負朕,而自己呢?
朱大皇帝長嘆一聲,神情顯得卻發的失落。
幾分鐘後,朱大皇帝來到了病房前,左孝勳等人紛紛起身行禮時,他說道。
“孝威還沒回來?”
左孝威是左宗堂的長子,也是帝國內政部尚書,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秘魯出差,畢竟,秘魯作爲新並國土,總需要人常駐彈壓,而內政部是行政院諸部中,唯一的強力部門。
“陛下,大哥正在從秘魯趕回來。”
點了點頭,朱大皇帝又對侍從長說道。
“給海軍部打個電話,讓孝同回來,”
孝同是左家老四,正在軍中服役,因爲現在正值戰時,所有軍人都取消休假,即便是父母亡故也是如此。但作爲皇帝,朱大皇帝自然可以開一個後門。
“陛下,家父臨終前曾有過吩咐,孝寬、孝同都在軍中服役,值此戰時,當以國事爲重。”
聽着左孝勳的話,朱大皇帝不由的長嘆一聲,然後點頭道。
“便遵左……”
頓了頓,朱大皇帝說道。
“左文正的遺言從事吧!”
他的話音剛落,左孝勳便激動的連長揖謝恩。
一句“左文正”,就定下了左宗堂的諡號。自唐代之後文人做官後,夢寐以求地想得到一個諡號,就是文正。而作爲最高統治者的皇帝,是不會輕易地把這個諡號給人的。在歷史上,能得到文正這個諡號的人,大多都是當時文人敬仰的對象,如范仲淹、方孝孺、李東陽等人。
有明一朝不過只有五人得此諡號,滿清兩百餘年也不過五人得此諡號,至於大明這邊……左宗堂是第一人。
僅僅只看這個諡號就足以證明皇帝對左宗堂是何等看重了。左家人又如何能不激動?這可是文官身後的最高榮耀。
不僅如此,在回宮後,朱大皇帝在下旨賜諡時,又準其行國葬,以示皇恩。
身後如此哀榮,皇恩浩蕩如此,也是古往今來極其罕見的了。
七月二十一日,天色陰霆,空氣略顯清涼,清爽的涼風陣陣的吹掠着。應天南郊左家老宅,祭奠的花圈,白簇簇的排到了街上。兩排三軍儀仗隊,頭上戴着閃亮的鋼盔,手裡持着步槍,分左右肅立在大門外。
街上的交通已經斷絕,偶爾有一兩部黑色官方汽車,緩緩的駛了進來,今天是故左文正公的國葬日。
上午九時許,靈堂內哀樂大奏,已是啓靈的時分,殯儀館門口的人潮徒地分開兩邊,陸軍儀仗隊刀槍齊舉,左文正公的靈柩,由八名儀仗隊的軍官扶持,從靈堂裡移了出來,靈櫃上覆着一面大明的日月旗。
一輛儀仗隊汽車老早就開了出來,停在殯儀館大門口,上面佇立一位撐旗兵,手舉一面國旗領隊,接着便是六匹戰馬挽拉炮車。
在儀兵擡着靈柩走出來的時候,皇太子朱猷林立於一旁,注視着儀兵,他是代表父皇來的,在他的身側站着一衆前來送殯的官員。
靈柩一扶上炮車,就有主事走到皇太子身邊說道。
“殿下,可以上車了。”
微微點頭,在朱猷林坐上汽車後,前來送殯的官員們也跟着紛紛跨進了各自的轎車內,街上前尾相銜,排着一條長龍般的黑色政府汽車。
維持交通的警察和憲兵,都在街口吹着哨子指揮車輛和前來送行的各界來賓。
幾分鐘後,靈車啓動了,馬拉的靈車速度不快,在出殯的行列,一下子便轉到了蘇杭路時,路口有一座用松枝紮成的高大牌樓,上面橫着用白菊花綴成的“左文正公之喪”幾個大字。靈車穿過牌樓時,路旁有一支部隊,他們也許是前往碼頭,準備開赴歐洲前線,上百輛汽車停於路邊,數千官兵立於車前,部隊長看見靈車駛過,馬上了一聲口令。
“敬禮!”
整支部隊的士兵倏地都轉過頭去,朝着靈車行注目禮,伴隨着挽馬的蹄聲,他們緩緩的移動目光。
直到車隊離開之後,戰士們才繼續踏上行程。
在緩緩行駛的車隊駛入朱雀大道後,街邊已經擠滿了前來送葬的市民。見靈車來後,一排老翁從圍觀的人羣中擠上前來向靈車跪了下去,那些個老翁大都穿着黑色的喪衣,領頭是內閣協理大臣成定康,他出身於左宗堂幕府,他身後的這些老翁既有和他一樣出身於幕府的,也有當年隨左相一同來南華的楚軍老兵,他們的身份各有各的不同,但是在移民之中,他們都有一個非常特殊的身份“左帥舊部”,也正因如此,多年來他們互相扶持,互相幫助。現在他們都跪在那裡只爲送左帥最後一程。
車隊緩緩的行駛着,最終車隊駛入了位於朱雀大道南端的帝國忠烈祠,在大明帝國忠烈祠有多處,每一個州省都有忠烈祠,但只有應天的忠烈祠被冠以“帝國”之名。
這裡是帝國級別最高忠烈祠,長眠在這裡被視爲安息者的光榮。在軍中服役陣亡的將士或在國家重要行政崗位上去世者,都可以安葬於此。
在低沉的息燈號中,左文正公被安葬於忠烈祠,他的周圍是一片潔白如玉的白色墓碑,既有普通的士兵,也有將校軍官,這裡是絕對公平的,不會因爲生前的級別把人分爲三六九等,畢竟,忠魂是平等的。
在國葬進行到最後時刻時,就像是天地感應一般,天上下起了一場大雨,似乎老天也爲之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