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變局
雲迷霧鎖，風雨如磐。
明明冬日已去的天空，在這泰州的大地卻格外的陰翳。
泰州曼安戰場。
大地震顫，殺聲震天，其間有光輝閃爍，有血花四濺。
從天空往下看，無數螞蟻般的洪流正在對衝。
其中亂戰的洪流中，大致分爲三方陣營。
一爲赤甲，一爲綠甲，兩方甲衣制式大致相同，只是顏色有異。
而第三方則穿着大爲不同，或着羽衣道袍，或穿不知名材質甲衣，就連體態面貌也很是怪異。
三者分別爲赤縣聯兵。，大淮部隊，以及千羽大軍。
“伐無道，誅大淮！衆將隨我衝！”
亂戰中，有一身高四米多的赤甲軍漢手持畫戟，大聲咆哮。
畫戟一揮，澎湃的氣血鼓脹，強悍到極致的意勁如浪潮般朝四周席捲。
只是一劈，方圓六七米內的綠甲軍士與第三方人馬中，便有不少如遭重錘般，五官開始淌出鮮血。
而如此顯眼的戰績，自然也招到了另兩方人馬的針對。
只是一瞬間，有電光般的長矛從暗處激射，有繁星似的暗器連天砸來，更有千羽界中，人猿般的大漢衝來。
赤甲軍漢明顯是體修，身上更有着某種加持，淡淡的白光與周遭同袍連接於一起，即使一下子陷入重圍，依舊聲勢不落。
一手畫戟橫掃，打落激射而來的長矛，隨後扯下身後的披風，猛地一旋，又將諸多暗器遮蔽，最後再與人猿漢子硬轟數記，生生將其擊退。
不過赤甲軍漢正欲趁勢追擊時，其身子忽地僵直不動。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蟲自其周身浮現。
軍漢大驚失色，瘋狂捂住身上出現的窟窿，極速波動的意勁更是環繞周身。
只可惜狂涌的意勁之中，令人頭皮發麻的嗡嗡白蟲卻越來越多，將意勁，血肉，兵器，一切的一切溶解……
轉瞬，軍漢消失不見，大量的白蟲向四周紛飛。
隱約中，可見一道斗篷遮面的人影在蟲羣中佇立。
原本紛亂的戰場，僅因其人，便直接空出一大圈範圍。
無論是赤縣的立命武夫，抑或宗師高手，甚至大宗師大佬，都不自主避讓退開。
甚至於大淮那邊的軍隊同樣不例外。
畢竟千羽界妖道的道法極爲可怖，低階武夫若是接觸沾染，必然死得極爲詭異痛苦，而去範圍還極廣。
“白蛾道！妖人也敢逞兇？！”
四散開來的赤甲軍士中，身着赤色麒麟甲衣的周鶴立出，其手持雙鐗，表情不變，直接沉聲喝道。
喝罵聲之大，猶如平地驚雷，大地都仿若在搖晃。
吼聲中，原本無物不噬的蛾蟲，竟有部分不自主瓦解崩散。
周鶴雙鐗當立，身上一圈圈意勁爆發。
氣流涌動間，一尊披甲執銳，兩道紅色旌旗交叉於身後的法身虛影浮現。
其同樣手持雙鐗，冠後有長長的發鞭。
——破道無雙法身。
由大周皇室周天六經中破道無雙經修成，以軍陣養勁，意與勢合，號稱破道破空，無我無雙。
周鶴放眼四周。
亂軍交戰，觸目爲血，一切仿若還在淮州珞珈山。
念罷瞬間，目光一凝。
嘭！嘭！嘭！
只見周鶴連踏三步，朝白蟲人影奔去。
每踏一步，身上氣息更爲兇厲，身後法身更爲凝實，甚至於面容之上，模糊不清的迷霧都開始消散。
一股股獨屬於法身層次的意勁如被出籠之蛇般，在空氣中飛速轉動，倒卷的氣流變得像利刃，切割周遭的一切。
隨後便是環繞雷電的雙鐗虛影直接下砸。
一條長長的溝壑瞬間拉出。
大淮，千羽界一方的兵士，如被割麥子一般，在狂涌的意勁下，任何人敢置身於此，便會如遭雷擊般，一瞬間，直接震死了不知幾多人。
甚至於兇猛的轟擊，一連貫穿數個戰場後，依舊餘波未停，直直地朝白蛾中的人影而去。
撲棱棱。
大羣的白蛾還未接觸，便在意勁餘波下便不斷溶解毀滅。
原本四散的蛾羣匯聚於一處，虛幻的人影徹底凝實。
勁風吹臨，人影微微仰起下巴，光線落在蓬面之下，卻依舊是一片陰影。
“周鶴……？”
怪異的腔調說着赤縣語言，聲音帶着些許憐憫。
“你不明白，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兩隻手張開，結了個怪異的印記。
“……徒勞！”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身頓時外放出白色的輝光。
一條條光束出現，隨後分裂成線，只是一刷，便將周鶴猛烈的一擊湮滅。
下一刻，像是個污染源般，掀起層層海浪，將周遭的人，周遭的物盡數淹沒。
“口舌之利，殺！”
周鶴腳尖一點，身子如出淵蛟龍，眼中蒙上一層灰光，瞬息便跨越百餘米，手中金鐗高舉，於空氣中劃過一條弧線，捲起滔滔氣流，猛地下壓。
修煉千羽界仙道的方士，術法招式很是詭異，真君之下，無法身護體，稍有差池便會被污穢，死相極爲不祥。
但武道至臨真君後，對抗便會有反轉！
呼！
白蛾方士頭頭仰起，露出一張普通的臉，臉上露出一抹詭笑。
就在雙鐗落下的瞬間，身形直接破碎，化爲紛飛的白蛾。
蛾羣呼嘯，發出嗡嗡的聲響。
“周鶴啊，我等來此求長生，你來此卻是求死……”嗡嗡的聲響越來越響。
甚至極具穿透性，令得方圓不遠處，實力稍弱的武夫軍士都不自覺痛苦地捂住耳朵。
同時白蛾羣匯聚於一起，化作一尊背身三対蛾翼，頭部密密麻麻複眼，蒼白的腹部佈滿漩渦符號的巨蛾。
“聽見了嗎？”巨大的白蛾沖天而起，向着天邊被烏雲遮掩的大日直直衝去。
“爾等落幕的道音！！”
白蛾速度越來越快，一下子竟給人飛蛾撲火之感。
嘭！
一聲悶響。
這是沉重的鼓擊聲。
“告仙有成，謂仙不忒……”
下一刻，低沉的祈文聲不知從何處響起，瀰漫在曼安戰場各個角落。
白蛾速度越來越快，距地面也越來越遠。
“……尚饗！”最後一字落。
天空中本就被烏雲遮蔽的大日，忽地一暗。
正欲出手的周鶴像是明白到什麼，臉色大變。
而正此時，他便看見遠處，那一望無際的蔚藍天幕，忽地一下出現褶皺。
猶如潔白無瑕的白紙，被一雙手掌揉捏。
慢慢地，一道人形的輪廓走出。
祂身形不高，卻不知爲何，給人恍惚之感。
與此同時，一抹深邃的墨藍色自其身上而出，如海水般緩緩朝外界流淌，隨後以極快的速度朝四周渲染。
整片大地仿若沉入海底，周遭是一望無際的墨藍色，不時有龐大的黑影遊過。
壓抑，深沉，恐懼，渺小……
一股孤獨感驟然升起於每個人心中。
與此同時，一股海水獨有的味道蔓延開來。
“這是……”周鶴面色蒼白。
回頭望向淮州。
神意感知下，泰淮江那邊，有一隻巨大的眼瞳正冰冷無情地看着他。
一股難以言表的情緒涌上心頭，頭皮瞬間發麻。
“殺！”
他怒聲大吼，身後破道無雙法身急速顫抖，渾身意勁爆發，如龍捲一般撕扯着氣流。
直接朝遠處的淡藍色人影衝去。
淮州有人通敵，淮無期祭天，沒想到竟然真正使得一位‘十仙’級別的跨界而來……
面對這樣的強者，逃命是沒用的，只有真正以命搏命，趁其不適之際，死中求活，奪一線生機！
最少……也要將這邊的信息傳遞出去！
*
*
淮州珞珈山。
“這……界域爲何會在躁動？！”
天關之上，值守軍士眺望遠方，忍不住眉頭輕蹙。
他身邊另有五名同袍，同樣身着黑色甲衣，頭戴特製頭盔。
頭盔前方鑲嵌有黑色的晶石，頂端則是一條白色的帶子。
這是朝廷天工部不久前的成果，據聞攜手公輸家，墨家，歐冶家，等等機關大拿，鑄造世家一同研發。
不僅防禦力極強，更能護住武夫神志，有寧心靜氣的功效。
實際上，像這一方瞭望臺共列六人，也是爲防千羽界妖道方士妖術所設立。
“什麼躁動，我來瞧瞧。”
六人中的頭頭沉聲說道，走上前，扶着沿牆，同樣遠望。
由不得他不警惕。
自不久前千山宗與玉侯府鬧翻後，陸續將門人撤走，玉侯老爺子便下命，這段時日巡邏偵察力度加大，每日除了隊長撰寫守衛日誌，不定期還有專人下放檢查。
一旦有疏漏之處，可是要砍頭的！
頭頭視野裡。
只見昏黃的陽光下，有黑色的霧氣蠕動。
殘垣斷壁的荒野裡，風聲吹過，霧氣瀰漫，猶如不知名生物的影子，張牙舞爪。
雖然與赤縣光景確實有些不同，但對於在這界域生活慣了的他們，卻是司空見慣了。
並不意外。
嗯，除了黑霧要濃厚些，其餘別無不同。
“今日日誌就記錄黑霧異常，正好每日都寫無事，寫得多了，我還有些怕上面的人查，如今好！總算不同了”
頭頭放下手裡的遠光鏡，笑道。
身後的隊員見此也笑了起來。
緊張的氛圍一掃而空，開始了閒談。
有人言五年役期將要近，如今實力提升了不少，手裡也有了不少資源，打算回去歸隱，尋幾房小妾，準備爲家族開枝散葉。
說到回去一事，直接便點燃了話題。
在珞珈山服役月俸極高，而且還有外界難得一見的丹藥功法，待遇不比大宗弟子差，當然，與之相對，危險係數也極高。
除了一些真正想要尋求於生死間武道突破的狂人天才外，大多數普通人只是迫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而來。
對於回去歸家，幾乎都有着屬於自身的執念。
“我回去可不敢如此放肆，畢竟我家小子年紀快到時候了，看看能不能找點關係，在大城中安個家，找個好武館，給其創造個好點的習武條件。”
“羨慕王老哥四世同堂，我可還是個老光棍，這次歸家，也得先把人生大事解決解決。”
“我還年輕，倒是不能同諸位大哥一起迴歸，尋思着在這珞珈山再磨練磨練，爭取下個五年計劃，突破個六腑境回去！”
……
就在這時，遠處翻騰的黑霧中出現點點星芒。
原本便不斷涌動的霧氣如煮沸的水，開始劇烈升騰。
一個個黑色氣泡自地面升起，越來越大，懸浮於天邊。
最終匯聚於一起，擺列成特殊的陣勢。
遠遠望去，竟然……竟然有些像一枚碩大的眼瞳？
終於，還在閒談的軍士中，有人察覺到這一幕。
“這……這是何物？”不自覺叫道。
隨後便條件反射地想要點燃信號煙花。
只是還未等他動作，話音落下的瞬間，便看見了一幕此前根本沒見過的奇景。
當黑霧徹底凝結爲一枚巨大眼珠子後，天幕之中，空間開始扭曲。
一座座數百丈高的漆黑的峰巒兀地出現，層巒疊嶂，堆集於一起。
而山上則是一個個穿着怪異的千羽界之人。
全數籠罩於黑色的魔光之中。
整個第十五重天關，在一瞬間，便開始劇烈地顫抖，一道道氣血狼煙沖天而起。
“天關諸位，隨我等迎敵！”
突然，一具具高大的法身飛出天關。
有沉穩的聲音從一具最爲高大，周身纏繞龍蛇的法身傳出
原本正心慌意亂的軍士心中一定，因爲他們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
玉元通！當今玉侯！
“誓與珞珈山共存亡！”
不知從哪冒出一聲怒喝。
“誓與珞珈山共存亡！!”
緊接着則是如山崩海嘯一般的聲潮。
只是下一刻，一道碧綠的輝光從一座黑山下飛來。
那是一株柳樹似的樹種。
在落地的瞬間，便迎風而長一下子拔高數百丈。
遮天蔽日的柳條間，細碎的聲音出現。有些像蟲蠶啃食葉片的聲音，細碎而富有節奏，有種令人沉淪的魔力。
一身金色戰甲的玉元通神色肅然，心中頗不平靜。
眼前的柳樹他認識，爲千羽界傳聞中的‘十仙’之一，迄今未曾出一次手，如今竟然直接登臨珞珈山關前？！
“侯爺，如今怎麼做？！”身旁一身綠色戰甲的冀長旭一改以往的儒雅作風，沉聲問道。
“我已通知老侯爺，珞珈山必須守……”玉元通下意識便回道，只是下一刻，臉色劇變。
他身後高大的蛟龍法身開始顫抖，無數綠色的嫩芽如小蟲般，自法身中鑽出。
幾乎半息時間不到，法身便崩殂了一小半。
“這是？！”玉元通表情大駭。
“這是青虛毒，道祖賜下珍品，能使人貼近大道之音。”
一個熟悉的聲音朗聲道。
聲源在於身旁。
“冀長旭？！你竟敢！！”
玉元通瞬間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看着身旁的儒雅大將。
周遭六位真君級高手，除了對方外，盡數受難。
再加上那詭異的話語，他哪能不知真相？！
“冀長旭已經死了，世子當年挑的，侯爺。”
冀長旭輕聲嘆息，看了眼面前之人，笑了笑，身形消失在原地。
“侯爺！你先走！”下一刻，頓時有忠義之士大聲叫道。
遠處，有數股強悍的氣息襲來。
玉元通正驚惶於冀長旭方纔的言語，聽到這，猛然擡頭。
遮天蔽日的大柳樹如同人類般，正緩緩移來，無數柳枝輕撫，便是大地崩裂，空氣倒卷。
他臉色一變，眼神肅然。
“諸君未退？我豈能先走！”
言罷，竟不退反進，朝着巨大的柳樹衝去。
……
轟隆！
不多時，巨大的黑山落至天關，無數望塔建築土崩瓦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