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阿山脈深處。
天空中雲氣激盪，雲海翻涌。
下方，連綿起伏的山巒，宛如不斷下沉的沙丘，大量的沙礫塵埃在隆隆震動中升起。
形成籠狀的黃色霧氣。
繼而呈瀑布狀散落。
其中一座半截斷裂的山峰。
這裡的地形呈中間低，兩邊高，中央頂端如海碗般凹陷，大塊碎石凌亂堆砌於外側。
此時天邊的烈日灑下的，爲數不多的，穿過黃霧的微光，射落在山峰凹陷最中心處。
將周圍散落的沙礫灰霧輝映出朦朧的黃光。
噗！
忽然，朦朧的黃光中，一團黑影慢慢站起，隨後扭曲，塑形，漸漸凝聚出高大的人形。
呼啦
一陣山風吹過，沙石散落，人形擡起頭，露出一張漠然冰冷的面容，
其眉心印有一輪金邊黑日輪印，三勾玉狀眼瞳一大一小重疊相印，
皮膚則如白瓷一般無瑕瑰麗。
使得不算俊美的五官，顯現一種奇異的道韻美感。
其正是林末。
此時他只穿了一條短褲，上半身赤裸，如磐石般的肌肉上，大半軀體有細白菱形龍鱗，
在微弱的天光照射下，反射出明亮的白光。
只是其上卻有密密麻麻的細線血口。
不斷有黑色霧氣從中滲透流出。
就如遍體鱗傷的充氣娃娃，不住漏氣一般。
黑色的霧氣流出體外，便無火自燃，悄然消失不見。
林末咳嗽了一聲，看了眼自身，眯着眼，伸手，輕輕按了按。
重瞳中白光閃爍。
軀體表面的無數黑痕傷口飛速癒合。
“看來天人口噬也並非設想的一般萬能，幸好最後對方跑了，真要是一口將其吞下，或許我也要有麻煩。”
他感受着身體的狀態，不由看向天邊，黑山真君那一點黑芒逃離的位置。
這種感覺，就如蛇蟒一口吞下遠超自身千百倍體型的獵物。
吞是能吞，但這一下，直接肚子就被佔滿，不得不進入難以動彈的消化階段。
林末簡單算了算時間，但沒有個例作模型驗證，終究無法得到一個準確答案。
“所以怪不得是十仙嗎？就連消化，也需要花費我如此長的時間。”
他簡單體悟了一下後者被他吞下的道韻。
單憑量來看，的確很是龐大，但質卻很低級，甚至不如大日真君東俊。
不知是對方只是個化身，還是最爲本命的真靈逃離的緣故。
“果然世間最讓人失望之事，便是付出沒有應得的收穫。”
他輕聲嘆息，略微有些失落。
兩人交手，並未持續太多時間，但卻都竭盡全力。
實際上，如若不是林末一開始，便直接偷襲，強行將黑山真君制住，戰鬥還不會結束的那麼簡單。
畢竟後者最強悍的手段爲傳聞中，千羽界三十六大仙術中，排名第四的源木六封仙禁。
而在方纔，後者直接被他壓制，根本無發施展爆發。
不過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穫。
方纔那一口，雖然只是撿了些垃圾吃，但好在量大，將他突破地解仙層次，凝鍊出的空虛仙軀，填補的差不多了。
算是節省了他不少時間。
同時，他也算簡單校準了下自身實力。
從黑山真君東話語，以及兩人的交手錶現來看。
在未曾突破前，他估計硬打不是十仙的對手，但要是不顧一切玩自爆，
後者是吃不住的。
再看他們的恢復特性，自愈能力。
真正算起來，公平交手，他其實算是佔據優勢的。
畢竟只要林末拉扯幾波，後者只要跑不了，就是一個死字。
而在突破後，更是輕鬆，林末有絕對信心硬打，單吃一個十仙。
只是不知曉界域壓制，對十仙級數的存在，究竟有多大。
而且，單挑還好，要是對方一羣人單挑他一個，他估計……
想到這，林末搖頭，仰頭看向天空。
原本蒸騰而起，瀰漫散開的霧霾煙塵，此時快要消散了。
雲層之間，太陽顯露大半身形，大量金光在雲層之間穿過，從雲層間透射而出，灑向大地。
“打不過難不成還跑不過，不行大不了多日蝕幾次，多拉扯幾波就是。”
事到如今，他已經明白，他真正強悍的武器，不是那能夠焚燒十仙的太陽真火，
也不是自身修行的，詭異的真魔九變，
而是他自身，經由六中天賦，一路錘鍊磨礪而成就的強悍體魄。
真是其具備的恐怖的生理特性，才能支撐他跨境與那些怪物搏殺，才能爲他施展天人口噬之術，提供條件。
“地解四重，尚且對我提升如此之大。那麼……等到我真正將這條路走到盡頭，二重根圓滿，我必然會更爲強大。”
不過想要繼續提升，龍門種，洞天鑰，卻是必不可少。
只是赤縣的存貨，其實已經被他搜刮的差不多了。
而且到地解層次，每提升一個臺階，所消耗的運點，直接是呈指數增長。
如何獲取，卻是一個問題。
“不，不對，我看待問題，不應該膚淺地只關注於表面。我其實需要的不是龍門種，洞天鑰，而是運點本身……”
就如同前世大航海時期，那些海上船員很早便知曉橘子能讓他們安全於海上航線，
但過了許久，才真正探知明白，真正維持他們生命的，其實不是那鮮美的橘子，而是維生素C……
也正是這項知識的獲取，才讓後世柑橘淡季之時，航海業依舊繁榮。
“而相比之下，我需要的是真正弄清運點的來源龍門種，洞天鑰的來源，這一點，那傢伙應該知道的更多……
然後就該查查望京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林末回想起黑山真君最後的話語。
其實他人的決定，是與他無關的，這是他一直奉行的原則，
但當他人的選擇，真正威脅，真正影響到他時，
這就不一樣了。
這樣想來，他愛的並不是那些公平平等的規則，原則，
愛的，其實是喜歡推崇這些規則的他。
“聽着有些自私了，不，或許應該稱之爲是自愛。
對，自愛，我喜歡這個概述……”
林末自言自語，身上涌出黑色火焰，快速編織成一件素面玄色袈裟。
身形一晃，空間扭曲，瞬間消失於原地。
*
*
蘆州，大雪山，深處。
轟！！
連綿的誦經聲中，一道湛藍色的波動光輪落下，狠狠劈向大片砸落的雪崩。
原本呈決堤之勢雪崩瞬間便湮滅一般，在光輪中，悉數消失。
嘩啦！！
背後的龐大雪山，更是應聲分割成兩半。
“着！”
緊接着，一聲輕喝。
只見一點金光倏忽竄沖天而去，最後停滯在空中。
那是一枚筒身表面滿是無數繁瑣道紋的金色小筒。
“起！”
又是一聲輕喝。
只見小筒瞬間崩解，化作無數道細碎金光，朝下方大地飛灑而去，猶如金雨一般。
而就在即將墜落於大地時，立即像受到某種強吸引力，匯聚收攏，朝被分切的雪山中衝去。
最後猶如乳燕歸巢般，停滯在一座雪山前，重新歸攏爲金色小筒模樣。
“居然真的是這……看來老祖他們猜想的沒錯！”一個灰袍道人驟然出現在小筒旁側，低聲道。
“無論如何，散金筒已經將他們的氣息收集了，他們跑不掉，先將人找到吧，
至於找到後，如何處理，仙尊們說的算。”另一個聲音出現。
無形的虛空中，一道人影緩緩凝實，輕聲嘆息。
“我這邊把金鎖印傳給赤縣這邊的傢伙，他們人多，收集得更快。”灰袍道人漠然道。
“好……”
*
*
蘆州，靠南，一連串劍形山脈。
其中最高的一處山峰。
山峰北側有厚重雪頂，天光照射，折出雪亮白光，南側冰雪卻奇異消融，種有大片林海，
其中隱有座座亭榭宮殿。
而山峰南側最上方，無綠樹環繞，光禿禿的山壁上，有筆走龍蛇三個大字：望清山。
此時山壁下，高臺，有十數個身着灰袍道衣之人靜靜望着前方。
那端坐於崖石上的一道人影。
人影一身白衫，披頭散髮，身前豎起一把無鞘無柄之劍。
其上隱隱流轉着細微鋒利氣芒，遠遠望去，只見劍鋒上方，就連那翻滾雲海都呈割裂之勢，
似乎爲劍氣所攝。
“師兄，那邊傳來消息了，給了一枚金瓶印，言金印所指，便是方位，需要我們配合。”灰袍道衣人中，走出一道魁梧身影，低聲道。
說着雙手奉於前，手掌中心，正有一枚細小的金色小瓶。
其散發出熠熠金光。
“我知道了。”端坐於崖石上的男子擡起頭，發出金石交擊的聲音，光是耳聞便讓人心頭一突。
那原本遮掩低下的面孔，微微側身，讓人可見蒼白的臉龐棱角。
“師兄，此次帶隊的是內閣大學士，今九渡督軍黃名之徒，黃無極，
其要求我們儘快出人，催的好像很急，言辭多有不遜……”
上前的灰袍道人微微搖頭道。
話音落下，其後的道人們，面上露出同仇敵愾之色。
很是不忿。
“我知道了。”白衣男子緩緩起身，語氣依舊平靜。
話音落下的瞬間。
嗖！！
只見衆人眼前，白芒一閃
原本豎插於地面的無鞘無柄玉劍，消失於原地。
“對了，師祖可否出關？”男子轉過身，輕聲問道。
“出關了，如今在會見貴客。”灰衣道人回道。
“嗯？什麼貴客？”白衣男子一愣。
“據傳是昔日淮州的貴客，地位在此前很是崇高。”
不然也不會使得久不出關的孤峰子出關相見。
“可知所謂何事？”白衣男子再問。
“這……師弟也是不……”
“是爲了回家。”灰衣道人面露苦笑之色，搖頭直言，正欲解釋不過話未說完，一個滄桑聲音突然打斷。
“黃無極答應我們，如果我們能找到那兩個人，可以讓我們回家。”
一道身着素色白衣的高大魁梧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白玉平臺上。
緩步朝前走來。
其一身上下，毫無裝飾之物，很是簡單。
面上則戴有一青銅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瞳。
“你……竟然是你？”白衣人影看向來人，開始一愣，隨後一直平靜的神色微變。
“對，是我。”青銅面具男子語氣依舊滄桑，“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即使是死，也要死在列祖列宗埋下的大地上，
正好孤峰前輩也有這個打算。”
“爲此，即使與那羣人爲伍，你也在所不惜？”白衣男子不由出聲。
“不重要了，更何況，據我的消息，那人已經死了，哈哈，就在不久前，在新京死的，死的好！死的好！”青銅面具男子先是搖頭，平靜道。
但說着說着，情緒變得激動。
足足兩三息後，這纔再度平靜下來：“我現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回到淮州，那是列祖列宗得來的，不該在我手中失掉。
所以拜託了，申屠兄……”
白衣男子默然，隨後才點點頭。
手一招，灰袍道人手託的金瓶頓時被引至其掌心中。
“只是想要找到那兩人，即使有着此物，怕是也無法輕易得竟全功……”
否則那邊直接就自己找了，何必叫他們一同行動。
據他所知，整個蘆州的宗門勢力，甚至於一些連真君都沒有的小宗門，也在徵召範圍內。
“我知道，但沒關係，我已經請了我好友幫我們，他是赤縣三大道脈之一，連山一脈傳人，
有其出手，加上這金瓶，必然能讓我等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兩人的下落。”
青銅面具男子沉聲道。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包括白衣男子，也不由內心微微一動。
三大道脈，連山一脈……
赤縣自古有三大道脈，三大佛脈。
其中佛脈外顯，聲勢頗大，道脈神隱，獨支流傳
但要論哪家源遠，還要是後者。
傳聞自上古以來，每一次驚世大變，後者都參與其中。
而如今三大道脈只剩其二，連山便位居其一。
“現在我們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找到人之後，怎樣拿下，傳聞那兩人正常實力不強，但有奇異手段，足以爆發遠超平時的實力……”
“必要時刻，我會請師祖出手。”白衣人影緩緩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