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如海見傅作義身形疲憊,加之局勢幾乎失控,也就理解了傅作義的發火。.
“常隊長,有張總監的消息嗎?”傅作義忽然問道。
“沒有,我們沒有電臺,再說,張總監他們肯定也居無定所。”
“也是,張總監可是我傅作義的老上級,想當年,是他老人家一手提拔起來的。那可是一個純粹的軍人,跟我一樣,只會打仗,沒別的想法。”
“是呀,我看你們倆就是一個性格,要不,咋會惺惺相惜?”
“哦,對了,常隊長,你來一定有大事,請說,我傅作義雖然四面楚歌,但也能承受得住打擊。”
常如海聽傅作義這樣講,知道事情重大,不能隱瞞下去,就從揹包裡拿出繳獲的軍用地圖來,遞給傅作義。
傅作義接過來,一看,是張日軍軍用地圖,上面密密麻麻地標着太原城周圍的地形地貌和機關政府所在地,一些箭頭清楚對錶明日軍進攻路線圖,不禁失聲問道:“這張地圖你是如何得來的?”
“有一夥日軍想佔領國民師範大院,我在那裡放了一些弟兄們守着,當得知消息後,我就帶人立馬趕了過去,經過一番周折,最終消滅了這股日軍,也就順便繳獲了這張地圖。”
“蘇處長。”
參謀處作戰處長蘇開元立馬過來,問道:“總司令,何事?”
“你先看看這張地圖。”傅作義遞給蘇開元地圖。
蘇開元精通日語,看了片刻,急忙對傅作義說:“總司令,這更加印證了劉一平之前的觀察,日軍想從南部包抄太原,妄圖一舉消滅我軍。你看,這上面標註得詳詳細細,開往太原南部的是日軍第5師團第21旅團的第42聯隊和獨立混成第2旅團一部。他們擬在明天上午之前完成包圍任務,然後南北夾擊,一舉攻下太原城。”
蘇開元的話一講完,指揮部裡一下子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有些發呆,全都看着傅作義。
“打,打打打。”傅作義嘶啞着嗓子低聲說。
好半天,也沒人講話,陳炳謙見傅作義只會講個“打”字,也沒別的指示,知道傅作義是礙於面子,不能親自從自己口中說出撤退的話來,就問常如海:“常隊長,你對局勢有何看法?”
常如海沒想到陳炳謙居然讓一個執法隊的隊長來決定大事,也不便明示,只好說:“大家還記得忻口會戰時八路軍爲何不在正面抵抗,寧願跑到鬼子的後方打游擊嗎?”
蘇開元一直看不起八路軍,認爲是一支叫花子部隊,其指揮官十分狡猾,就說:“保存實力唄。”
常如海點點頭,繼續說:“八路軍雖然不夠強大,但人家看得遠。我們呢?什麼都捨不得,也就註定了什麼也會丟。”
陳炳謙見常如海看問題一針見血,不由得暗暗讚歎,有些好奇地問道:“敢問常隊長是那個軍校畢業的?”
“讓參謀長見笑了,我不過上過幾天閻長官開辦的河邊川至中學罷了,粗俗之人,見不得法眼,讓在座的諸位見笑了,慚愧慚愧!”
“說到慚愧,是我們這些自認爲軍校畢業的參謀們,你們都聽到了嗎?常隊長不過一個上過中學的人就有這樣的見解,而我們自認爲比他高明嗎?我聽說川至中學可是培養出大量的人才,閻長官的機要秘書樑化之也是那裡畢業的,常隊長,有這回事嗎?”
“回陳參謀長的話,我們是同班同學,人家是何等身份,我不過一個只會打打殺殺的人。”
“英雄不問出處,常隊長也不錯,跟隨張總監春風得意。哦,對了,我看你身邊的這位兄弟也不是一般人,能給大家介紹一下嗎?”陳炳謙指指王斌。
常如海把王斌往前一推,介紹道:“王斌,執法隊第5小隊副小隊長,北方軍校畢業。打得一手好槍法,看見了嗎?他揹着的狙擊步槍就是在忻口會戰時繳獲日軍的。就在剛纔,一槍就結果了一個兇悍的日軍奸細性命。”
“哎呀,怪不得,敢情是槍打頭雁的王斌呀。王副隊長的英雄事蹟早已傳遍了整個晉綏軍。”陳炳謙故意大呼小叫,以引起傅作義的注意。
指揮部裡的人一聽是王斌,全都走過來仔細看看,直看得王斌也不好意思起來,趕緊敬禮,說道:“王斌向大家問好。”
果然,傅作義見王斌一身硝煙,又見渾身透着沉穩,有些喜歡,就對王斌說道:“拿下你的狙擊步槍來,讓我看看。”
王斌不知傅作義爲何說此話,只好解下步槍來,遞給傅作義。
傅作義接過來,熟練地“咔嚓”一拉槍栓,又在瞄準鏡裡看看,連說:“好槍,好槍!”
陳炳謙見傅作義心情好些,就對常如海說:“常隊長,感謝你親自來給指揮部送來日軍的機密地圖。這樣吧,劉如砥,你先把常隊長領出去一會兒。”
劉如砥答應一聲,就要走,陳炳謙急忙走到常如海跟前,對着常如海耳語了幾句,直聽得常如海不斷點頭。
等常如海出去後,陳炳謙對蘇開元也耳語幾句,蘇開元得到暗示,悄悄走到參謀處,低聲說:“你們先擬個撤退計劃,待總司令一下命令,我就讓陳參謀長簽發。”
參謀們一聽,心情大好,趕快制定撤退計劃。
陳炳謙又走到軍需處長跟前,也同樣耳語幾句。
軍需處長忙指揮本處的人拿出保存的錢來,挨個兒給大家發,一邊發一邊囑咐:“這不是給你們的錢,這是分散保管軍餉,等出城安全後就立即收回,如果膽敢有人侵吞公款,死罪一條。”
衆人點頭稱是。
傅作義看見軍需處的人分發軍餉,大聲喝問:“誰叫你們這樣做的?”
軍需處長看看陳炳謙,陳炳謙只好硬着頭皮解釋:“軍座息怒,這不以防萬一嗎?你想想,萬一我們哪個時刻撤退了,軍需處的人帶着那麼多的軍餉不是累贅嗎?這叫未雨綢繆。”
防守指揮官袁慶曾見狀,也對傅作義說:“軍座,何必發那麼大的火,閻長官是不會看見你爲堅守太原鞠躬盡瘁的。軍需處的人也是爲了咱35軍的未來着想。”
傅作義見兩個高級別的手下都在勸說他,只好垂頭嘆息。
時間一分分過去,衆人知道,越下不了撤退決心,就越對突圍不利,就眼巴巴地集體看着陳炳謙和袁慶曾,希望他兩人委婉地勸說軍座,儘早做出決定。
門外等候的常如海在破損的院子裡走來走去的,顯得心神不定。剛纔,參謀長陳炳謙讓他先回避一下,就是不想讓傅作義做撤退的決定時顯得難堪,可時間已經過去幾乎一個小時了,傅作義還沒做出決定。說實話,在常如海的內心裡,也贊同撤退,要不,也就不會在防空洞裡委婉地用八路軍的事例來旁敲側擊。按目前的情況來看,越早撤離越對35軍有利,如果等日軍完成了包圍太原的任務,就是再做出撤退決定也晚了,希望傅作義儘早做出英明的決定。
這時,幾架飛機又來搗亂,圍着梅山瞭望哨不斷轉來轉去,炸彈不斷向這裡投擲。梅山瞭望哨頓時一片火光。、常如海見飛機瘋狂投彈,只好和王斌躲在自省堂裡。
“通”的一聲,炸彈從自省堂屋頂落下,常如海心想,完了。可好半天也沒見炸彈爆炸,兩人急忙起身查看,原來落下的是一條大石條。
常如海和王斌圍着大石條轉來轉去的,始終想不通爲何飛機扔下的不是炸彈,要真是炸彈,他兩人早完了。與此同時,飛機也在梅山瞭望哨飛機也扔了兩個大石條,上面的觀察員劉一平和應慶顏也同樣慶幸沒被炸彈炸死。劉一平急忙抓起電話,接通了指揮部的電話來。接電話的仍然是作戰處長蘇開元。
“蘇處長,我和應慶顏同學已經連續觀察了一整天了,我們什麼時候下山啊。”
“馬上,馬上我就派人接替你們。你們辛苦了。”蘇開元說着好話。
防空洞裡,衆人聽得外面驚心動魄的爆炸聲,神經幾乎崩潰了,也顧不得上下尊卑了,就走到陳炳謙跟前悄悄說:“參謀長,你就看在弟兄們有妻兒老小的份上,救大家一命吧。”
陳炳謙被衆人說得有些悲傷,眼睛潮溼,就對袁慶曾擠擠眼,硬着頭皮走到傅作義跟前,開口說道:“軍座,對敵人一定要打,對竄入太原城的敵人也一定要打,但我們要籌劃出一個有利的打法。現在,局勢對我們極爲不利,我們最好的辦法就是突出敵人的包圍圈,轉到西山裡,反過來再打擊敵人,這是當前的萬全之策。希望軍座爲了咱35軍仔細斟酌一下。”
“軍座,陳參謀長說得對。我們沒多少本錢,打沒了,到哪裡去籌集本錢?”袁慶曾接着陳炳謙的話也勸道。
“軍座,咱不是逃跑,咱是學習八路軍的打法,既打擊了敵人,也保存了自己,這樣好的事,何樂而不爲呢?”陳炳謙見傅作義不在發脾氣,趁機說道。
“軍座,一個人要學會能伸能縮,這纔是大丈夫所爲。”袁慶曾幾乎是接着陳炳謙的話頭說。
傅作義被兩個手下說得痛苦得閉上眼睛,沒多久,就見兩顆淚珠從這個久經沙場的老將眼裡緩緩落下。一旁的陳炳謙見了,心裡滴血,但現在不是仁慈的時候,他要肩負一萬多弟兄們的性命。
“軍座,我知道,您是怕落個膽小鬼的罵名,這樣吧,這撤退的簽名就有我來籤吧。”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傅作義知道再要固執己見,恐怕軍心就會散,於是,幾乎用哭聲低聲說道:“就照你們說的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