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鎮縣城幾間臨時構成的指揮部裡,一線總指揮第101師少將師長李俊功正在向張培梅彙報國防工事的修建情況。
在座的還有獨立200旅旅長劉潭馥等一干軍官和地方政府官員。
“情況就是這樣,天鎮的國防工事根本禁不起日軍的炮火打擊,更不用說炸彈了,原因只有一個,經費嚴重不足。”李俊功合上筆記本,總結道。
“有什麼可以彌補的?”
“辦法只有一個,只要有充足的經費和材料,或許可以趕在日軍進攻之前完善工事。”
“咋樣籌?”
李俊功眼睛望了望一旁的趙縣長,說:“眼下時間緊迫,省政府靠不上,最好指望地方政府。”
趙縣長一見李師長點到了自己,忙站起來說:“張總監,李師長、各位,天鎮的實際情況可能你們不瞭解。天鎮歷來是個窮縣,全縣十幾萬人,大多從事農業,縣裡基本沒啥工業,也就養活不了多少人,不少人便到綏遠一帶謀生,縣財政收入年年入不敷出,實在拿不出錢來啊。”
過了幾分鐘,張培梅忽然說:“難道天鎮縣都是窮人?”
“那倒不是,“趙縣長忙不迭地說。
“那就好,那就好”,張培梅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看這樣吧,在座的各位,把這個月的工資都捐出來應應急,打仗畢竟是死人的,工事的好壞直接關係到將士的性命,錢乃身外之物。趙縣長,你把天鎮城裡的富商擬一個名單,然後以我的名義都發個請帖,趕明兒個上午九點在縣政府開個聯誼會,到時向他們籌款籌料。等會兒我讓許秘書把聯誼會的程序告訴你。”
散會後,張培梅吩咐執法隊隊長常如海、副隊長閻百順和自己的侍衛趙岐功等人,讓他們摸清天鎮城裡富商的底細,特別是奸商的底細,特別吩咐常如海無論如何要在城裡找間鐵匠鋪,讓鐵匠打造50把軍刀。
之後,張培梅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思前想後,草擬了一份聯誼會程序,然後交與許秘書,並囑咐他一定要過目名單上的富商名字。
天鎮西街兩間不大的的破屋子裡,鐵匠李黨正正和徒弟“叮叮噹噹”地打鐵。一會兒,臨街的木匠吳唐走進來,問:“老兄,我讓你打的錛子打好了嗎?”
李黨正停下手裡的活,從一個箱子裡拿出磨得錚亮的錛子來,說;“你老弟讓我打的東西我還能忘?諾,你看一下,不滿意不收錢。”
吳唐拿過錛子來,用右手拇指在錛刃上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只聽“嗤啦”一聲,說:“老哥的手藝越來越精道了。”
倆人正說着話,只覺門口一暗,進來一個30多歲的軍人來。
李黨正放下手裡的活,忙說:“長官好,需要幫忙嗎?”
軍人環視了一下鐵匠鋪,有點失望,試探着說:“老哥,會打刀嗎?”
吳唐生性嘴碎,忙接上話茬說:“打刀算啥,再複雜的他也會。以前他給馮玉祥的部隊打過好多把刀呢。馮玉祥大刀隊的刀都是他打的,不是吹,黨正老兄打的刀能吹毛立斷,滴血不沾。知道《水滸》裡楊志賣刀嗎?楊志殺牛二的那把刀就是他老祖宗打的。他的祖籍是河南開封人。”
軍人一聽興趣大增,說:“是嗎,這可巧了,我正要找個鐵匠打50把軍刀,老哥可否行個方便?”
李黨正聽見軍人如此謙和,忙說:“能能,只要你把尺寸、樣式告訴我,幾天後便可取。敢問一句,兄弟是哪個部隊的?看穿着與街上的部隊不一樣。”
軍人忙說:“我們是第二戰區張培梅的執法隊。”
吳唐聽到執法隊,不知是幹啥的,於是問:“執法隊是幹啥的?”
軍人耐心地解釋說:“是檢查軍人軍紀和戰場督戰的,打起仗來,如果誰敢臨陣逃脫,就地槍決。”
吳唐聽了軍人的話,嘴裡“嘖嘖”地羨慕說::“長官貴姓,這麼有出息。”
“不敢當,免貴姓常,經常的常,名如海”,軍人指着鐵匠問:“老哥貴姓?”
李黨正就說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吳唐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黨正見常如海沒一點當官的架子,說:“老弟,你們軍人是保衛我們家鄉的,這麼着,這50把軍刀我分文不要,權當是我爲抗日做的一點貢獻。”
常如海一聽,急忙說:“這可使不得,身爲軍人,保家衛國是我們的本分。我們是第二戰區的執法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張總監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你想,我們是他的下屬,誰有那個膽啊?”
吳唐聽了常如海的話,心下想,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執法如山,剛正不阿,這樣的人似乎只有宋代的包青天才配,心下對什麼執法隊有了好感。
李黨正一聽常如海推辭,更加對常如海有了好感,急赤白臉地說:“送你幾把軍刀有啥?”
倆人正在相互謙讓時,只聽外面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傳來:“有錢送人東西,沒錢還債,你個老東西。”話音未落,只見進來一個留有兩撇鬍子的中年人,後邊跟着兩個隨從。
李黨正一見此人,臉上的表情立馬變得害怕起來,忙說:“武管家,再寬限幾天,等我手頭寬裕了便會還錢。”
武管家瞪着一雙三角眼,罵罵咧咧道:“剛纔我聽說你要送人刀,你有錢送刀沒錢還債?天生就是一個賤骨頭。我們老闆說了,趁着日本人還沒打過來,把所有帳都結了,否則,這日本人一來怕是連根毛都撈不着了。”
吳唐知道李黨正家裡窮,也知道李黨正的事。三個月前,李黨正攬到了一批活,爲了進貨,便向恆通糧店老闆張有財借了20兩銀子,說好半年後還30兩,誰知貨打好了,買主卻死了,貨自然也就沒人要,把個資金壓住了,又趕上日本人來了這檔子事,兩下一齊湊,李黨正的光景就有點不好過了。吳唐是個古道熱腸的人,最見不得唯利是圖的人,也見不得朋友有難,一見武管家*迫李黨正,忙說:“武管家,都是鄉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擡頭見,何必那麼絕情呢?黨正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他確實有點週轉不開,寬限幾天對你們老闆來說沒什麼。”
“呵呵,真是嗑瓜子嗑出個臭蟲來,你算什麼人啊”,武管家瞪着死魚樣的眼睛,對着吳唐惡狠狠地說:“少廢話,沒錢別借錢啊。我們張老闆說了,沒錢就封鋪子。”
李黨正一聽可憐兮兮地說:“吳管家,你行行好,過一個月我一定還。”
武管家哪裡聽李黨正解釋,從牙縫裡硬生生地擠出一個字來:“封。”
兩個隨從見管家發了話,捋起袖子就要動手。
“住手。”
常如海忍不住了,也不見他怎樣動手,那兩個隨從就倒在一邊哼哼哈哈起來,然後,走到武管家跟前,用威嚴的眼神直視着武管家,說:“咋,想強封嗎?”
“你你,你是誰?”武管家看到眼前的軍人有點害怕,色厲內荏地問。
“你不配知道。我問你,李黨正借錢時說明什麼時候還嗎?”
“半年。”
“現在有半年嗎?”
“這,沒有。”武管家老實說。
“我再問你,借了多少,還多少?”
“借了20兩銀子,還30兩。”不知爲什麼,武管家有點心虛。
“你可知道,你們老闆這是在放高利貸,這是政府嚴厲打擊的。”
武管家有點理屈詞窮,氣急敗壞地說:“我們之間的事,關你啥事?你也不打聽打聽,天鎮城恆通糧店張有財是什麼人。大同警察局潘副局長是我們老闆的小舅子。”
常如海最見不得有人仗勢欺人,一見管家那有恃無恐的樣子,眉頭一皺,顯得有點生氣,一字一頓地說:“小子,聽好了,我是第二戰區執法總監張培梅執法隊的隊長,別說是你們老闆,就是駐守大同的第七集團軍總司令傅作義也得讓張總監幾分。執法隊本來也有懲治破壞抗戰的職責,既然讓我趕上了,由不得你們什麼張老闆這樣放肆。第一,李黨正的借期還是原來的半年,中途不得再催;第二,多餘的十兩高利貸利息作廢,否則,以破壞抗戰論處。”
武管家氣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錢沒要到,反而把利息也沒了,這如何向老闆交代?想到這,武管家嘿嘿了聲,說:“報上你的名來,好讓我回去向老闆交代。”
常如海走到吳唐跟前,拿過他手裡的錛頭來,揚起手,只聽“嗖”地一聲,衆人只覺眼前寒光一閃,那錛頭便深深地插在頭頂的樑上,那力道之大,把樑上積年的塵土都給震落下來。
“第二戰區執法隊隊長常如海。”
武管家一看眼前形式,情知討不了好,不在說話,低着頭帶着兩名隨從匆匆走了。
等武管家走了,李黨正雙手抱拳,說:“好兄弟,大恩不言謝。三天之後,你到我這兒來取軍刀就是。”
常如海把刀的樣式、尺寸詳詳細細地告訴了鐵匠李黨正,然後又問了些恆通糧店老闆張有財的一些實際情況,得知張有財仗着大同當警察局副局長的小舅子爲富不仁,攤子鋪得挺大,在山西天鎮、河北宣化、綏遠豐鎮都有分店,總店在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