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馬縣。
春風拂過山崗，吹綠了田野。
小草從土地裡破土而出，山頭上的樹木發出了嫩芽，田地間的禾苗，在春雨的滋潤下正茁壯的生長着。
只是，在這萬物復甦的春季裡，木馬縣的老百姓們的心情，卻沉甸甸的，如同心頭壓着一塊大石。
縣城外的山地裡，多了很多簡陋的房屋，從邊區地帶撤回來的百姓，就暫時居住在這樣的房屋裡，人數超過五千人。
他們的家當，幾乎都在日軍的掃蕩中被掠劫一空，一無所有，每到開飯的時候，他們便舉着碗筷集中在縣內的食堂前，眼巴巴的等着那一碗薄粥，那是他們活命的希望。
路遠在團部內吃飯，看着碗裡那黑乎乎的一團，皺着眉頭吞下，像是吞下了一大團木渣子。
事實上，那食物就是樹渣子。
用少量的高粱或者玉米麪加上極少的野菜和能吃的樹葉泡軟磨碎了熬成的，吞下去的時候感覺喉嚨都要被劃傷，那些樹葉，本來是百姓們收集回來準備漚肥或者餵豬的，現在卻動用大量的人手將之分類，能吃的榆樹葉之類全都成爲了口糧的一部分。
去年算是個豐年，而且團裡對可能爆發的糧食危機也早有準備，將縣民們的收穫的大多數糧食都收繳起來集中存放，並在外圍的縣裡大量的收購糧食，排幫每次回來，除了運輸的物資之外，運回來的最多的，也是糧食。
可是，一下子多了五千多口人，現在到糧食的收穫集結還有足足幾個月，一下子便讓糧食顯得格外緊張，更別說周邊的八路軍和縣鎮到處都在鬧饑荒，他們本就不多的糧食，還要隨時準備勻出一部分，以免出現餓死人的情況。
每天，除了必要的工作訓練之外，縣裡幾乎是全部出動，提着小袋子小籃子，出去收集食物，野菜，能吃的樹木嫩芽等等。
榆樹嫩芽在這時節算得上是最美味的東西，幾乎每顆樹每天都會有人掃蕩好幾次，但凡長出一點嫩芽都會被扒個乾淨。
小花坐在路遠的旁邊，眉頭皺的緊緊的，像是吃藥一般將碗裡的食物吞下去，沒說一句話。
“好吃嗎？”
路遠拍拍小花的腦袋，眼裡滿是憐憫，這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孩子，縣裡經常有孩子在吃飯的時候哭喊，可小花絕對不會。
“不好吃，我想吃肉……”
小花揚着小臉道：“可惜沒有肉……”
“好啦好啦，吃完了就一邊玩去，別煩人！”
龍芸沒好氣的道，林施雯看着小花便眼泛淚光，在她們的眼裡，小花就跟她們的親閨女一樣，小花表現的越懂事，她們就越心痛。
路遠輕嘆着拍拍龍芸和林施雯的肩膀，無聲的安慰着，目前的這種情況，他也想不到好的解決辦法。
倉庫裡雖然糧食還不少，可還有幾個月纔到夏收，而且收成還得看老天爺肯不肯賞飯吃。
“八路那邊，又來借糧了，我沒敢答應……”
蘇巖艱難的擡頭道：“那幾個八路感覺路都快走不動了，估計他們根據地裡的情況還更慘，這樣下去，恐怕真的會餓死人……”
衆人便長長的嘆息着，現在他們的碗裡，多少還有點玉米高粱面，隔個幾天還能吃次撈飯補充補充，可八路方面，野菜糊糊能多喝幾口，恐怕都是過年了。
“團長，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毛英道：“雖然咱們縣現在還能撐着，可週邊縣鎮的百姓可撐不住啊，要再不想辦法打通小鬼子的封鎖線，從外面運糧食進來，等到咱們都餓的手軟腳軟，小鬼子進來，捏都能捏死咱們了……”
“這難道團長不知道嗎？”
徐雲沒好氣的道：“可現在這時節，包圍圈外也沒什麼餘糧啊，昨天孫亮從重慶發回電報，說重慶的米價已經是去年的三倍以上了，每鬥米要三四百元，有時候還有錢都沒地方買米……”
“狗.日.的，有米吃還抱怨，老子們在這裡吃樹葉子渣渣都沒說！”
王麻桿大狗熊牛疙瘩便口水流了一地，抱怨已經好幾天沒見着米是啥味道了，雖然他們也知道，團裡給孫亮等人的那點津貼，對方根本不可能天天吃的起大米飯。
“團長，你這啥意思啊？”
就在衆人一臉愁苦間，陳天民帶着幾名飛行員氣沖沖的衝進了團部，將飯碗狠狠的拍在了桌上，怒道：“大家都是川軍獨立團的人，爲什麼給我們搞特殊？不當我們飛行大隊是自己人啊！”
所有人都在忍不住的吸鼻子吞口水，陳天民摔在桌上的碗內，是大米飯加鹹肉炒野菜，也不是什麼太好的東西，可對吃了一個多月的樹葉高粱玉米糊糊的衆人來說，那些食物簡直堪比滿漢全席一般誘人。
“要不是送飯的戰士看着我們直流口水，我都沒發現，縣裡有困難，大家就一起熬，沒必要搞什麼特殊——我陳天民死都不怕，還怕苦嗎？”陳天民怒不可遏的咆哮道。
“陳隊長，縣裡優待你們，也是一片好心……”
牛疙瘩起身打圓場道：“就那麼十幾架飛機，還盼着你們出任務支援兄弟們，你們也不想等你們開着戰機上天餓的腦袋發暈，一頭栽下來吧？”
“別跟我說這些，這樣下去，老子真的吃不下……”
陳天民一把將牛疙瘩推開，衝着路遠咆哮道：“飛行員高空飛行消耗很大，這個我知道，可也沒必要給我們頓頓搞特殊——這樣吧，這樣的食物，我們飛行大隊三天一頓補充營養，省下來的，多少給百姓和弟兄們吃一點，你看怎樣？”
路遠長長的嘆息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堵的發慌。
“陳隊長，我知道你是好心，心裡不落忍，可你要知道，大家這麼做，也是從全局考慮，是所有人經過討論後做出的決定……”
毛英徐雲蘇巖等紛紛起身勸着，討價還價，將陳天民給拖了出去，誰都可以餓着，哪怕路遠跟他們一樣餓着，但是空中大隊實在太重要了，他們絕不能餓着。
有空中支援，打破囚籠政策還有希望，要是連空中支援都沒有了，面對包圍圈上整整幾個師團的兵力，他們沒有任何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