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數百里的大別山,像是一道翠綠的巨大屏風,靜臥在安徽省界裡,身處大別山腹地的霍山,就是被這道翠綠屏風團團遮掩着、保護着!扁擔石就是這道翠綠中,很普通的一個點。
王豔茹在扁擔石上已經住了兩年多,自從佛子嶺覆滅以後,她就隨同着谷紅英,把家安在了扁擔石上面。女兒的出生,丈夫的迴歸,讓這個原本已經落魄的千金小姐,重又回覆了以前的光彩,較之以前,她更加的漂亮,也更加的成熟。
王豔茹人本來就很好,性格也十分的善良,在山頂生活的這兩年多裡,她不僅和住在山上的扁擔寨的百姓們相處得很好,連部隊上的士兵有許多她都能叫做名字,這使得她在山上的人氣甚至超過了作爲軍官的她的老公周善軍。
她和周善軍所生的女兒,也已經是會說會跑,可就像初九有小丫頭照顧不需要孫玉民操半點心一樣,她們倆的女兒其實也不需要他們去管顧多少。因爲有着一個待候跟隨王豔茹已經許久許久的駝背王叔,就像當年照顧她一樣,這個亦僕亦親人的王叔,疼愛小傢伙勝過了他們兩口子。
王豔茹也安於把女兒給王叔照顧,因爲她從來就沒有把他當作過外人,更沒有當作過下人,特別是父親過世後,她甚至是把駝背王叔當成了和王有財一樣的至親親人。
周善軍奉命去重慶給孫玉民送東西去了,這一走就是大半個月,這讓王豔茹有些不適應,自從他請辭回來以後,這還是頭次離開這麼久,雖然知道自己的丈夫有着一身過人的本事,可她還是有些擔心,因爲畢竟是戰爭年代,槍子不認人,一個不小心,就會馬失前蹄,她當初是想請駝背王叔陪着他一起去,兩個人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結伴而行相互之間可以照應,可週善軍同樣的不放心她,硬要駝背王叔留在身邊照顧她們母女。
或許是看到王豔茹飽受相思之苦,又或許是他自己饞酒了,駝背王叔難得的主動提議要帶王豔茹母女去趟霍山縣城。
對於逛街,女人有着一種的愛好,即使是霍山這個偏僻的小縣城,對於已窩在山上許久的王豔茹來說,都有着特別大的吸引力。
和谷紅英打過招呼以後,王豔茹帶着女兒和着駝背王叔一起往縣城而去。
太久沒有出門,所有的一切對於王豔茹來說都是新鮮的,哪怕途中的山林樹木和扁擔石差不了多少。
駝背王叔懷中的小傢伙,真正的是第一次出門,由先開始的懵圈,慢慢地也適應起來,年幼的她話還講不清楚,可是卻像只小麻雀似的,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可又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反正王豔茹是聽得不住搖頭,虧得王叔還在不停地迴應和附和,讓她真正的知道了這個駝背的親人的耐性是如此之好,也許自己年幼時,他就是這樣陪伴着自己的吧。
霍山離臨時省會立煌只是一境之隔,可和立煌不同,霍山是被日軍佔領着的,而立煌雖然也被攻佔過兩次,可是畏於李品仙二十一集團軍的震懾,兩次攻佔了立煌,又兩次主動讓出了立煌,這中間自然免不了會大肆屠戮城中百姓,也正是因爲擔心遭到報復,所以一直佔領着的霍山,鬼子對於人口的盤查是非常之嚴。
不過,對於王豔茹主僕三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礙,他們有着真正的“良民證”,而且他們又是老弱婦嬬,自然不會引起特別的關注。
自從楊樹鋪一戰以後,孫玉民所部離開了霍山,這裡就再也沒有發生過戰事,加上日軍推行“大東亞共榮圈”政策,駐軍雖然仍是橫行霸道,欺凌並不十分擾民,使得經過這兩年的休養生息,霍山縣城逐漸又變繁榮起來,雖然比不了以前,但也算是恢復了一定的元氣。
王豔茹難得出門一趟,自然是忙於採購,特別是女孩最中意的胭脂水粉,布料布匹和零嘴,買了一整擔,她是肯定拿不了,甚至是僱了個挑夫幫忙挑着。
王豔茹買累了,正打算找家飯館去吃午飯時,在中大街上突然間看到了一家洋行。
作爲曾經的新派學生,洋貨對於王豔茹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特別是文胸和三角內褲,簡直就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兩年多的時間,她以前所穿的內衣內褲早已經陳舊不堪,無奈之下只得和着谷紅英她們一樣,穿着傳統的平角底褲和小背心,所以她做夢都想着要去買上幾身。
王豔茹沒有任何思考,直接衝進了洋行裡,毫無顧忌地大肆採買着,當然最重要的就是內衣,她恨不得把洋行的存貨全部買光,別小看這些貼身之物,在這個年代裡,可都屬於一般人買不起的物事,所以她的豪爽大方,以致於洋行的老闆,一個穿着木屐的矮小日本人都覺得納悶,霍山城中什麼時候冒出了這麼有錢的主。
他心念一動,讓夥計招呼着王豔茹,自己卻貓進了後堂,敲開了一間屋子,用着半生不熟的中國話,朝着裡面的人說道:“王桑,外面有個很有錢的中國女人,你看看認識她嗎?”
“阪本君,我雖然在霍山呆了很多年,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認識,可能會讓你很失望。”屋裡的人說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顯然不是日本人。
“王桑,外面的那個女人很有錢,也很漂亮,我覺得,她很適合我,但是我又擔心她是某位皇協軍軍官的家人,強搶過來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商行老闆眼中露出的是貪婪的目光,似乎十分渴望着把在前面大肆採買的王豔茹,放倒在他的榻榻米上。
“阪本君,你要知道,現在這個世道,一個既美麗又有錢的女人,身後肯定有着不同一般的勢力,我勸你還是不要有這種想法,雖然你是日本人,但是若真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太君們未必就會幫你,倘若真的是皇協軍中誰的家眷,依張司令的爲人,還有他那個誰都不認的弟弟張金貴,肯定會剝掉你的皮的。”屋子裡的人邊說邊出了屋子,他那雙倒三角的小眼,閃爍着說不出味道的寒光,正是當初佛子嶺王家大宅的管家王福。
俗話說得好,不是冤家不聚頭。當年王福告訴了張昌德,在楊樹鋪拉起義勇團的人是孫玉民後,又慫恿着他去佛子嶺挖寶,可是偏偏張昌德鬼迷心竅,想一報當年在二十師時被奪兵之恨,拉着鬼子大佐本田佑二,意欲血洗楊樹鋪,可沒料到竟是大敗而歸,如若不是張金貴機靈,提早發現了後路被區壽年堵住,他率部先行潰逃,否則真說不定會和本田佑二一樣,弄個慘敗而歸。
那之後,張昌德雖然沒有追究王福的責任,還弄了個後勤閒職讓他噹噹,也算是把他安頓了下來。
王福始終念念不忘佛子嶺王得貴的那批藏起來的財寶,可是張昌德自楊樹鋪一戰後,怎麼也不肯再次帶兵前來佛子嶺,哪怕是明知道田中靜一領着十三師團駐紮到了霍山,他都沒敢去佛子嶺挖寶。後來不久,鬼子十三師團重新調往了湖北,佛子嶺被劉文智經營得像鐵板一塊,這件事情便無休止地拖延了下去。倒是王福,隔上幾個月就偷偷摸摸地溜去佛子嶺,到王得貴藏寶庫偷上兩樣東西變賣,換取數目不菲的金錢揮霍,待到花費一空時,又再溜去偷上一些,王得貴的藏寶庫浙浙地變成了他的金庫,時間一長他也就不再提這個事,誰會傻到把“自己的財物”拱手讓給別人?
王福今日之所以出現霍山,是因爲他又趁夜去佛子嶺摸出了幾樣東西,來到他經常“銷髒”的地方,日本人阪本開的大和洋行。做了一晚上的“賊”,讓他疲憊不堪,所以就暫時歇息在了洋行裡,可沒料到睡得正香的時候,卻被阪本吵醒,非得拉着他來看什麼漂亮的女人。
掀起了厚厚的門簾一角,順着阪本手指的方向,王福看到了一張異常熟悉的面孔。
突然見到王豔茹,嚇得王福全身都猛烈地抖動了一下,腿都軟了一下,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阪本口中的那個既美麗又有錢的女人,居然會是自己看着長大的王豔茹。
“王桑,你認識她嗎?”阪本見到王福驚慌的樣子,有些納悶,他弄不明白店裡選購東西的女人,怎麼會把王福嚇成這樣,他的意識裡,就算這個女人是張昌德的老婆情人,他也沒有必要如此恐慌。
抖然間,王福失去了應有的分寸,他的第一意識就是王豔茹是來找他復仇的,所以纔會驚恐成這樣,畢竟佛子嶺是因爲他的貪婪,纔會遭此大劫。做了這麼大的虧心事,猛然看到王家後人,怎叫他不害怕。
聽到阪本的話,他先是點頭,可馬上又劇烈搖頭,說道:“我不認識她,我不認識她。”王福現在只想着馬上離開這裡,屋後有後門,他恨不得立刻就消失在這裡,至於阪本,他是無心去管他想幹嘛,反正東西已經賣給他,錢也已經拿到手。
“王桑,你現在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膽小如鼠的懦夫,能告訴我這個女人倒底是誰嗎?”阪本一把抓住了想要開溜的王福,他是真的垂涎於王豔茹的美色,可又害怕會因爲這個女人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她是個魔鬼,你千萬不要去招惹她,千萬不要,否則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王福可是知道周善軍的身手,招惹了王豔茹,別說阪本是個小小的洋行老闆,就算他是駐霍山的鬼子頭子,王福都相信周善軍會取了他的人頭。
“魔鬼?不可能,她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會是魔鬼?我不信!”阪本是色膽包天,可看到王福嚇破膽的樣子,他知道店裡的這個女人,來頭肯定不小。
“魔鬼!你纔是真正的魔鬼!”
從門簾外突然傳來了一個女聲,緊跟着聲音,門簾被人掀開,王豔茹出現在了二人的面前。
“小姐……”王福像見到貓的耗子一般,整個人都蔫了下去。
“別叫我小姐,你不是說我是魔鬼嗎?”王豔茹叱聲厲斥:“倒底誰是魔鬼,你自己心知肚明。”
“小姐,我這不是嚇唬他才這樣說的嗎?這個小鬼子想打你的主意。”王福最厲害的就是他的那張嘴,能把話說得天花亂墜,把死的說成活的,要不然王得貴怎麼會如此信任於他,以至於最後把命都給送掉了。
“哼,我看未必,是你看到我想開溜,才說出的謊言吧!”這兩年來,王豔茹無時不刻都在想着要找到王福,替父親和義父一家子報仇,可苦於她是一介女流,又有着孩子羈絆,一直未能如願,沒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個害得佛子嶺覆滅,王家支離破碎的大仇人,竟會在這裡碰上,真的是冤家路窄,她當即指着王福說道:“你這個白眼狼,當初若不是我爹收留,你已經餓死在了街頭。我爹救你本是仁慈,沒想到你不僅不思回報,反倒還謀害了他,謀害整個王家,導致整個佛子嶺被鬼子屠殺,這筆血帳,就算殺你十遍百遍都不足以償還。”
“小姐,我沒有,老爺的死和佛子嶺被屠,都和我沒關係,我也是受害者。小姐,你千萬不要相信旁人的胡說八道,我可是從小看你長大的,若是要害王家和你,還用等到兩年前嗎?”王福還在狡辯,這讓王豔茹怒不可遏,她從腰間搗出一把小手槍,指向了王福的頭,這把槍是當初小丫頭贈送給她的,名頭不小:掌心雷。
阪本現在相信了王福的話,這女的真的是“魔鬼”,才說了幾句話就直接拔槍,他雖然是個商人,但和軍隊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自然知道能擁有這種小巧玲瓏的小槍,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小姐,你不能殺我,我可是從小把你帶大的呀。”王福打起了感情牌,他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蹣跚着往前兩小步,像是要跪下來哀求王豔茹的樣子,可實際上他卻是伸手奪槍。
王豔茹畢竟是一介女流,又從來沒有面對過這種場合,竟然被他一擊得手,不僅槍被王福奪了去,人也被他推倒在了地上。
“小雜種,你和你爹一樣,是嫌命長了,敢用槍指着你王爺!”王福兇相畢露,奪來的槍被他拿在手中。
眼見着王福就要扣下扳機,王豔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心中的悔意簡直不能用言語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