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鍾毅便悄然離開了常德。
不過,鍾毅並沒有直接去鄞江,因爲在他動身之前,他的頂頭上司俞良禎,發來了一封加急電報,讓他先去長沙等他幾天,然後一道前往浙江。
對此,鍾毅自然是沒什麼意見,能夠提前與俞良禎打交道這是好事,也有利於將來到了鄞江之後,工作的開展。
鍾毅搭的是長沙兵役處的卡車,原本是往常德運送補充兵的,順道就把鍾毅捎回到了長沙。
從常德到長沙還不到兩百公里,但由於路況實在差,鍾毅搭乘的卡車足足開了八個多鐘頭,直到第二天凌晨兩點纔到長沙。
中間還發生了一段不怎麼愉快的插曲。
長沙警備師官兵甚至把他們當成了探路的日本奸細,盤問了半兩小時。
好不容易纔進了長沙城,鍾毅又發現城內的警備師官兵也是如臨大敵。
鍾毅甚至聞着了濃烈的汽油味,顯然,警備師官兵已經準備要放火了。
看到這一幕,鍾毅的眉頭一下就蹙緊,因爲他猛然間想起了文夕大火!
因爲是凌晨兩點鐘,城內所有的旅社賓館都已關門,所以鍾毅只能在兵役處的休息室對付了一個晚上。
好在這個時候已經是十月上旬,天氣雖然已經轉涼,但還不冷,蚊子卻已經少多了,所以睡得還不錯。
等第二天,鍾毅又去遊覽了桔子洲跟嶽麓山,參觀了嶽麓書院。
鍾毅是讀過***的《沁園春長沙》的,對於其中的一句“桔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印象十分深刻,但當他真的登上桔子洲,看到的卻只有青灰色的嶽麓山,根本就不存在萬山紅遍、層林盡染這種事情。
到第三天,鍾毅纔去拜訪湖南省主席張治中。
鍾毅真正佩服的國民黨將領沒幾個,張治中是其中之一。
所以這次途經長沙,他無論如何也要去拜訪一下張治中。
在省公署,鍾毅見到了張治中,一員真正的黃埔系虎將。
薛嶽號稱抗日戰神,但其實張治中的軍事才能完全不在其下,甚至尤有過之,只是很可惜的是,由於淞滬會戰中限制太多,一身本事完全施展不開,以至被常校長看輕,一紙調令調到湖南當了一介文官。
鍾毅發現,張治中將軍比想象中要更瘦,氣色也不太好。
由此可見,他在湖南省主席的任上,乾的並不是很開心。
不過這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張治中本是一員武將,你讓他當省主席,這不是逼張飛繡花麼,他能開心得起來嗎?
鍾毅觀察張治中時,張治中也在靜靜的觀察鍾毅。
對於鍾毅這個名字,張治中真可謂是如雷貫耳了,說他是黨國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將星也是毫不爲過,這一點,只要看他指揮過的歷次戰役,就能夠得出結論!
換成別人,能以半個營的兵力在金山衛力阻日軍四個半師團兩晝夜?
換成別人,能在南京衛戍區的十萬官兵已經完全喪失抵抗意志之時,再通過努力,將他們的鬥志喚醒?
換成別人,能以十個旅的兵力,硬撼日軍五個師團,死守武漢仨月?
不說別的,單就說這三場戰役,就足以使得鍾毅傲視黨國所有同儕,包括他在內。
張治中早就聽說過鍾毅很年輕,但等真的見了面,纔對年輕倆字有了更深的認識。
鍾毅是真的很年輕,他的身上完完全全的保留着那種年輕人才特有的勃發的銳氣!
看着銳氣勃發的鐘毅,張治中不禁有些感傷,他雖然才四十多歲,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齡,也是最容易出成績的年齡,卻要蹉跎光陰在一介文官的任上。
不過,張治中很快就收回思緒,心忖我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竟也傷春悲秋起來了?
當下張治中對鍾毅說:“子韌老弟,請容許我託大稱呼你一聲老弟,你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以你的軍事才能,把你安排到鄞江真的是屈才了,但是對於你個人而言,這卻是一次很好的歷練,等到了鄞江你就會知道,那地方真鍛鍊人!”
鍾毅聽出張治中言有所指,便問道:“張主席的話中似有未盡之意?”
張治中笑着擺了擺手,說:“不要問,等到了鄞江你自然就會明白了。”
“多謝張主席教誨,晚輩謹記。”鍾毅便鄭重的道謝,因爲他們兩人才初識,張治中就肯提出這樣的誠懇建議,由此可見他的爲人。
這樣人品好能力又強的黃埔虎將,埋沒就真太可惜了。
古人云,投桃報李,張治中這麼夠意思,鍾毅便也不再猶豫。
當下鍾毅嚴肅的道:“張主席,長沙是不是正在準備焦土政策?”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張治中當即點頭道:“不錯,統帥部已經下達了命令,事實上不只是我們長沙,全中國每一個有可能遭受日寇攻擊的城市都已經做好了焦土準備,借用常校長的一句話說,就是寧可將城市焚爲焦土,也絕不留半點物資給日寇!”
鍾毅道:“焦土政策當然是很有必要,但怕就怕,日寇未至而城池已焚燬!”
“日寇未至而城池已焚燬?”張治中目光猛一凝,當下沉聲問道,“子韌,你是不是發現什麼問題?”
“是的。”鍾毅點點頭說道,“前天我搭乘兵役處的卡車到長沙時,已經是凌晨兩點,竟被警備師官兵誤認爲日軍奸細,百般刁難,這沒什麼,等到進城之後,我才吃驚的發現,城內的官兵竟然往沿街擺放的物資上潑汽油,準備放火!”
“什麼?竟然有這種事情?”張治中臉色立刻垮下來。
鍾毅又正色說道:“張主席,以弱抗強,焦土政策不失爲好政策,但是執行的時候,卻一定要慎之又慎,尤其不能將放火的權力下放給一線部隊!你最好先跟長沙警備司令酆悌將軍商量一下,然後頒佈一道命令,沒有你二人的聯名手諭,任何人不準放火!”
“我會考慮。”張治中神情嚴肅的點頭,又道,“子韌,謝謝你了。”
“不用。”鍾毅知道張治中真聽進去了,當然釋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