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善橋處於臥龍山跟祖堂山之間,是個小集鎮,南路日軍攻陷廣德後經郎溪北上,東善橋是必經之路,徐十九在這裡設了個警戒陣地,由副大隊長顧瑋帶着一個排守在這裡,徐十九帶着高慎行、黑瞎子趕到時,這個排已經快頂不住了
論單兵的戰鬥力,十九大隊的老兵絕對要強過日軍。
論基層軍官素質,十九大隊的軍官也不會相差太多。
但在裝備水平上,十九大隊就遠遠不及日軍了,日軍每個步兵班配有一挺輕機槍,每個步兵小隊還有一個擲彈組,裝備有三具50mm口徑的擲彈筒,而十九大隊總共也才四挺馬克沁重機槍外加十六挺仿捷克式輕機槍。
淞滬會戰中十九大隊前前後後倒是繳獲了不老少日軍槍冇械,這些槍冇械也都還在,要是能夠搞到彈冇藥,十九大隊的火力強度至少可以比現在增加好幾倍,可惜的是,日軍的彈冇藥不是那麼好搞的,現在這部份槍冇械全成燒火棍了。
由於裝備相差太過懸殊,再加上東善橋又沒有可供利用的堅固工事,顧瑋帶的這個排很快就被日軍打了個七零八落,徐十九彎着腰上到陣地上,看到那一個個臥在陣地上、兀自眉目猙獰的老兵,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顧瑋呢?顧瑋呢,我要槍斃了他!”
徐十九逢人就問,徐十九是真的火了,他再三跟顧瑋叮囑過,東善橋地形不利,一旦日軍大舉進攻,務必要帶着部隊撤回祖堂山,可現在守東善橋的這個排已經死傷過半,顧瑋卻還死撐着不肯往回撤,他這是要幹什麼?
老十九路軍打仗,最忌諱的就是蠻幹,既便是死守也得選個最有利的地形死守。
徐十九找着顧瑋時,顧瑋正抱着全排僅有的那挺捷克輕機槍對着前方猛烈開火,子冇彈就跟潑水一樣地往外面潑,只片刻功夫就打完了一個彈夾,然後扭頭大吼:“彈冇藥手,快給老冇子來個彈冇藥手,彈冇藥手……”
徐十九上去一腳就將顧瑋踹翻在地,又將他手中的機槍劈手奪了過來,再從旁邊已經倒斃在地的彈冇藥手身上拍了一個彈夾過來,換好後對着前面就是一個短點射,只聽“噠噠”兩聲槍響,對面一個日冇本兵應聲倒地。
顧瑋冷不防被人踹翻在地,正要破口大罵時卻發現是徐十九,不禁愣了愣,問道:“大隊長,你這是幹啥?”
“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徐十九緊接着又是兩個二三短點,又摞倒了兩個日冇本兵,一邊頭也不回地衝顧瑋大吼道,“你走之前我是怎麼跟你講的?我讓你在這裡跟小日冇本硬拼了嗎?你爲什麼不撤,爲什麼不撤?”
顧瑋撓了撓頭,根本回答不上來。
說真的,剛纔槍聲一響,顧瑋就把徐十九的叮囑全拋腦後了,當時他腦子裡就只一個念頭,那就冇是把對面的小日冇本全殺光,統統殺光……
徐十九的機槍很快就招來了小日冇本的報復,短促的尖嘯驟然間從天而降,徐十九隻來得及縮了縮頭,兩發榴彈便落在戰壕前猛然爆炸,猛烈的爆炸掀起滾燙的砂土,劈頭蓋臉地落在徐十九和顧瑋頭上、背上,燙得兩人直呲牙。
“快走!”看到顧瑋還摔坐在戰壕裡發愣,徐十九趕緊單手拎着機槍,又騰出右手拎住顧瑋衣頸就往一邊拖,走沒兩步,腦後便又有短促的尖嘯從天而降,徐十九禽了一聲,趕緊扔了機槍雙手拎住顧瑋往前一個魚躍仆倒在地。
小日冇本的擲彈筒還真不是吹出來的,剛纔那發榴彈雖然打偏了,可這次的兩發榴彈卻直接就落在了徐十九剛纔的藏身之處,只聽轟轟兩聲巨響,戰壕已經完全被煙塵覆蓋,爆炸掀起的砂土幾乎將徐十九和顧瑋活埋!
“大隊長!”
“大隊長!”
黑瞎子和高慎行趕緊衝過來,將徐十九和顧瑋挖了出來
“呸,呸!”徐十九吐出嗆入嘴裡的砂土,又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硝煙薰痕,一時還睜不開眼睛,便趕緊對高慎行說道,“機槍,快看看機槍咋樣了?”
那邊黑瞎子早已經從砂土裡把那挺仿捷克輕機槍刨了出來,不過剛剛還好好的機槍此時已經完全不成樣子了,整個槍機全都成了一堆零碎,修都沒法修了,黑瞎子將報廢的機槍往地上一扔,苦着臉道:“大隊長,這槍沒法整了。”
“回去再跟你算帳。”徐十九終於睜開了眼,回頭衝顧瑋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又衝四周剩下的十幾個老兵吼道,“都他孃的還愣着幹嗎,帶上受傷沒死的弟兄,趕緊撤。”
“大隊長,已經來不及了!”高慎行沉聲道,“小日冇本都已經迫近到眼面前了,此時後撤把後背暴露給小日冇本,那不成他們練習射擊的活靶子了?”
“撤,回去一個是一個!”徐十九斷然道,“老冇子斷後!”
“大隊長,我跟你一起。”黑瞎子抽冇出把短柄刺刀,平時人畜無害的黑臉已經變得無比猙獰,“癟犢子玩意,我整死他們。”
“大隊長,我不走!”
“我也不走!”
“我也留下!”
“他姥姥的,跟小日冇本拼了!”
徐十九身爲上校大隊長卻斷然留下斷後,這一舉動就像一顆火星扔進了乾柴堆,霎那間就點燃了這十幾個死戰餘生的老兵,一個個紛紛將頭上的鋼盔、帽子脫了扔在地上,又將身上的軍裝袒開來,鐵了心要跟日軍白刃戰了。
徐十九勃然大怒,正要訓斥這些老兵時,另一個方向驟然響起突兀的槍聲。
徐十九和十幾個老兵紛紛回過頭察看時,只見對面拉開了散兵線、正彎着腰往前衝的日冇本兵已經倒下了好幾個,這槍聲來得很突兀,徐十九鬧不明白,對面日軍也是滿頭霧水,還以爲遭到了國軍的伏擊,趕緊撤了回去。
剛剛開槍的是李雙槍和特務連的戰士。
李雙槍帶着特務連剩下的十二名戰士從廣德突圍後,一路往北撤,結果卻落到了日軍後面,剛剛他們看到對面的中冇央軍面臨危險,便本能地出手相助,卻招來了日軍支援火力的掃射,把他們壓制在了小水溝裡。
“連長,這下我們麻煩了。”
“對頭,我們解了中冇央軍的圍,中冇央軍卻未必會管我們的死活。”
“連長,小日冇本的步兵過來了,足有一個小隊呢,現在啷個辦?”
“連長,剛纔咱們就不該開槍,悄悄穿過去多好,管他們中冇央軍死活?”
生死關頭,特務連的十二名老兵紛紛發起了牢騷,這也難怪,川軍自從出川之後,就受盡了各種白眼,像二戰區閻長官更是乾脆拒絕川軍進入山西戰場,川軍對於糧餉充足、享受各種優hòu待遇的中冇央軍又怎麼可能有好感?
當然了,中冇央軍的待遇也就相比川軍算得上優hòu,其實還是很苦的。
“放屁!”李雙槍勃然大怒道,“中冇央軍不仁是中冇央軍的事,但我們川軍不能不義,我們川軍出川是幹哈子來的?就是來打小日冇本的!”
“可是連長,我們沒得子冇彈嘍,咋個打?”
“沒得子冇彈就白刃戰,全體都有,冇上大刀!”
十二個老兵雖然牢騷滿腹,可說到打鬼子卻真是不含糊,當下一個個把手中步冇槍往地上一扔,又從背上卸下了鬼頭刀。
對面的槍聲忽然沉寂下來,十九大隊這邊就有些困惑了
顧瑋撓了撓頭,困惑地道:“奇怪,他們怎麼不開槍了?”
“他們是川軍,多半是從泗安、廣德戰場上撤下來的,怕是已經沒有子冇彈了。”高慎行眼睛尖,剛纔他已經看清對方身上穿着灰色單布軍裝,背上還揹着斗笠以及鬼頭刀,只看這身行頭就知道一定是川軍。
徐十九已經通過望遠鏡確定對面的確是一支川軍,當即下令道:“全體上刺刀,準備進攻。”
“進攻?”顧瑋愕然道,“大隊長,現在是日軍在進攻,而且剛纔你不說要撤退麼?”
“剛纔是剛纔,現在是現在。”徐十九放下望遠鏡,冷然道,“剛纔川軍兄弟替我們解了圍,現在川軍兄弟有難,我們又豈能袖手旁觀?”說着話,徐十九已經抽冇出插在腰間武裝帶上的兩枝二十響盒子炮,又將機頭張開,喝道,“弟兄們,跟我衝!”
“小日冇本,爺爺整死你們。”黑瞎子頭一個跟着徐十九衝出了戰壕。
然後是高慎行,反握着中正劍也緊跟着徐十九、黑瞎子衝了出去,再接着顧瑋和十幾個老兵也衝了出去,顧瑋和這十幾個老兵都是中冇央軍,說老實話他們是真瞧不上川軍,覺得爲救幾個川軍搭上這麼多弟兄真心不值。
但是話說回來,徐十九肯爲了救十幾個叫花子川軍而不惜以身犯險,還是讓顧瑋和十幾個老兵感動得不行,徐十九對素不相識的川軍尚且如此,對他手底下的兵就可想而知了,能夠跟着這樣的長官,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