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後,飯冢國五郎的腳步猛然頓住,臉上的表情也變了。
飯冢晉升大佐軍銜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無論是資歷還是戰功,早十年前他就能夠晉升少將了,但就是因爲他沒上過陸軍大學,是軍中同僚鄙視的無天組,所以遲遲無法晉升,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侵華戰爭結束後飯冢將以大佐軍銜退役。
對於這樣的現實,飯冢要說一點都不怨懟是絕不可能的,事實上,他做夢都想晉升,做夢都想成爲一名將軍,所以當小誤行男使出這招撒手鐗之後,飯冢不淡定了,當下示意副官讓開路,把小誤行男請進了他的聯隊指揮部。
小誤行男原以爲飯冢既便改了主意,但要說服他肯定還需要費不少口舌,結果卻完全不是這樣,在小誤行男說明原委之後,飯冢心中竊喜之餘遂表示願意全力配合,小誤行男當即提出要拍幾組夜間作戰的照片,武漢會戰爆發後波田支隊多次發動夜間突襲,在安慶九江均獲成功,戰果可謂輝煌,所以小誤行男想把夜戰作爲這一次系列報道的主題。
最後小誤行男在星子縣城附近選了一個小山頭,又讓飯冢像上次那樣脫了衣服,露出一身漂亮的腱子肉、舉着軍刀在車燈照射下大喊大叫、上躥下跳,小誤行男和另外幾個戰地記者狂拍了幾組照片,發現效果還是不怎麼理想,便又找來一頂鋼盔給飯冢扣上,然後重新擺造型,拍戰地寫真。
在出城拍照前,飯冢的聯隊副曾提醒他,夜間在縣城外活動易遭到攻擊,讓他最好不要出城,結果卻遭到了小誤行男等人激烈反對,既然要拍夜戰,城內巷戰要拍,城外野戰同樣要拍,這可是系列報道,內容絕不能太單一。
聯隊副又建議飯冢多帶衛隊,最好帶一個大隊出城,飯冢卻是不以爲然,他固執地認爲國軍不可能在夜間出來襲擊日軍,說到底現在的國軍已不是一年前的國軍了,不僅老兵大量減少,戰鬥力更是下降極其嚴重,又豈敢前來輕捋虎鬚？
一心想着晉升將軍的飯冢並不知道,這次他面對的是一支不一樣的國軍,十九大隊的殘酷報復很快就要來了,一支部隊其實跟人差不多,都有着自己的性格,十九大隊的性格就是睚眥必報,吃了虧馬上要報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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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着夜色的掩護,魯建幫帶着l連、警衛排兩百多官兵悄然摸到了星子縣城外。
飯冢聯隊攻佔星子縣城還不到十個鐘頭,卻已經在四門之外構築好了防禦工事,除了路障、崗亭,還有一個個的環形街壘,每個環形街壘後面都架着一挺機槍,城垣上面,還有一隊隊的小日本在來回巡邏,可謂是守備森嚴。
但是魯建幫並不在意,因爲十九大隊早就已經預留好了後路。
早在小日本還沒進攻星子之前,徐十九就已經預見到星子縣城斷不可守,但是如果任由小日本駐紮城裡而不給他們找點麻煩又絕然不是十九大隊的風格,於是便在請示過馮聖法之後在西城垣下挖了條地道,今天晚上這條地道就該發揮作用了。
魯建幫正觀察敵情呢,眼尖的王雷忽然低叫起來：“連長,你看”
王雷是348團的老兵,陝西人,逃難到的漢口,正好遇上58師徵兵就報了名,因爲脾氣火暴所以大夥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麻雷子,這傢伙不僅脾氣暴,視力也出了名的好,很快就成了348團l營的偵察兵,極受營長李綬青的看重。
纔不到半年時間,王雷已經是魯建幫的連副了。
魯建幫順着王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離縣城兩三裡外有個小山頭,有幾束燈光從山下往上照,因爲距離有些遠,所以看不太清楚,王雷之所以能夠發現異常,是因爲剛纔有一束反光突然照射過來,引起了他的注意。
王雷沉聲說道：“連長,那邊好是小日本。”
說話間又一束反光照過來,這次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魯建幫更是變了臉色,說道：“是鋼盔,真是小日本”
淞滬會戰之前,國軍59個德械師清一色都戴着德式鋼盔,但淞滬會戰之後,國軍就沒幾支部隊戴鋼盔了,58師官兵倒是戴着鋼盔,但58師現在正守在東、西孤嶺呢,顯然不可能在夜間跑到星子縣城東邊這座小山頭上去。
不是58師的友軍,那就只能是小日本了。
“癟犢子玩意兒,這什麼情況？”黑瞎子上來,甕聲甕氣問了句。
魯建幫沒有吭聲,只是舉着望遠鏡在仔細觀察,那座小山頭上的確有人,而且人數還不少,一個老鬼子扣着鋼盔、光着膀子,正舉着把軍刀好像還在大吼大叫,還有幾個隨軍記者站在四周,正舉着相機在給他拍照。
魯建幫本能地意識到,這回是逮着大魚了
對面小山頭上的那個老鬼子因爲沒穿軍裝,所以魯建幫無法分辯他的軍銜,其實老鬼子就穿了軍裝,只怕也分辯不出軍銜,因爲距離的確有些遠,但這難不住魯建幫,因爲有些規律性的東西是很容易總結的。
首先對面肯定是個軍官,軍刀就足可以證明他的身份。
其次那絕對是一個佐官,而且多半還是個大佐,因爲那老鬼子留着仁丹胡,以魯建幫對日軍的瞭解,只有到了大佐纔會有意識地蓄仁丹胡,中佐以下軍官一般只會在上嘴脣中間留一小撮鬍子,這個也是小日本基層軍官的普遍形象。
要能擊斃小日本一個大佐,絕對比摸進星子縣城騷擾一番更能打擊小日本,而且尤爲關鍵的是,襲擊對面那小股日軍不存在風險,而如果摸進星子縣城,既便能夠打小日本一個措手不及,十九大隊自身的傷亡也絕不會小。
不管怎麼說,星子縣城內足足駐紮着小日本一個步兵聯隊呢。
“傳令下去,目標九點鐘方向,跑步前進”魯建幫扭頭吩咐王雷。
王雷當即轉身去傳達命令去了,黑瞎子撓了撓頭,有些困惑地問道：“魯連長,咱們不去打星子縣城了？”
“計劃有變,不打星子縣城了”魯建幫從槍套裡起出盒子炮,又將機頭張開,獰笑着說道,“有條大魚不知死活遊淺水裡了,咱們逮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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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誤行男給飯冢國五郎擺了好幾組照片,結果還是感到意猶未盡,提出想拍一組飯冢斬首中國軍人的照片,這可讓飯冢犯了難,飯冢根本不在乎日內瓦公約,殺國軍戰俘對他來說跟殺只雞沒啥區別,可問題是,飯冢聯隊根本沒有抓到戰俘,拿什麼來讓他斬首？
最後實在沒法,只能夠找一個士兵假扮國軍給飯冢斬首,當然了,飯冢也不可能把這個日本兵真的給斬首,也就是舉着軍刀擺幾個造型而已,然而,飯冢纔剛擺好造型,眼角餘光卻突然發現有一道微弱的流光飛掠而來。
多年的征戰經驗告訴飯冢,那很可能就是發子彈,間不容髮之際,飯冢猛然一個側身,一顆灼熱的子彈幾乎貼着他的臉頰掠過,子彈高速旋轉帶起的衝擊波幾乎把他的臉頰撕裂,但飯冢還是成功地從鬼門關上逃了回來。
下一刻,密集的彈雨就跟水一樣潑過來,四周警戒的日本兵頃刻間倒下了一片,不過小日本很快就反應過來,趕緊趴到地上跟國軍對射起來,兩輛卡車也趕緊掉頭,架在駕駛倉頂上的兩挺歪把子輕機槍也開始猛烈噴吐火力。
小誤行男連滾帶跑來到飯冢身邊,惶然問道：“飯冢桑,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飯冢很鄙視地掠了小誤行男一眼,答道,“你自己沒長眼睛嗎？支那軍想趁黑偷襲皇軍,就這麼回事。”
“啊？”小誤行男大驚道,“這可怎麼辦？”
飯冢再懶得理會小誤行男,不就是小股國軍麼？他們如果躲在事先構築好的堅固工事裡不出來,皇軍還真拿他們沒有辦法,可現在他們自己出來了,那就是找死,大日本皇軍會告訴他們,什麼纔是真正的野地浪戰。
飯冢是真不擔心,通過火力強度他能夠判斷出對面國軍也就一個加強連的兵力,撐死了兩百多號人,而他帶在身邊的警戒部隊足有一個加強小隊七十多人,淞滬會戰之前,中日兩軍的單兵戰鬥力基本上就是一比一,可在淞滬會戰後卻成了五比一,換句話說,五個國軍才能拼過一個日軍,所以,七十多日本兵沒理由打不贏兩百多中國兵。
更何況,這裡離星子縣城不到兩公里,留在縣城的大隊人馬很快就能趕來增援,國軍就來一個師團,也未必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吃掉他的衛隊,飯冢甚至還在想,等駐紮在縣城內的聯隊主力趕過來時,這邊的戰鬥只怕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