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縣城內槍聲驟起時,長子跟他一起同來的新四軍曹排長才剛剛翻進城內。
青陽縣城的城牆只有不到三米高,由形狀不甚規則的青石砌成,坡度也較大,在沒有人阻止的情形下,很容易就能翻越城牆。
“不好,好像是劉記雜貨鋪方向”
長子稍稍分辯了下槍聲傳來的方向,臉色立時大變,因爲他曾來過縣城一次,所以知道劉記雜貨鋪是地下黨在青陽縣的情報站,這次他趁夜翻牆進城,還想着找地下黨的同志打聽一下劉暢跟俞佳兮的消息,劉記雜貨鋪可千萬不要出事。
情況緊急,長子也不及跟曹排長多說,拔槍就向着槍聲傳來的方向迎了上去。
兩人順着大街往前飛奔了大約五十米,前面一條衚衕裡忽然衝出來三個黑影。
“誰?”長子和曹排長不愧是老兵,反應很快,第一時間就矮身隱入了牆角。
對面三人反應卻明顯慢了半拍,其中一個因爲剎不住腳,徑直衝進大街中央,完全暴露在了月色下,藉着朦朧的月色,長子發現那是個女人,新四軍的曹排長更驚異地發現那身影竟有些眼熟,很像是在龍鬚溝據點出事的俞醫生。
曹排長是新四軍特務營的排長,特務營長期跟總部一起,所以曹排長見過很多新四軍女兵,這些女兵當中漂亮的也是不少,有許多還是大城市來的大學女生,但是像俞佳兮這樣漂亮得讓人窒息的女生卻是不多,所以曹排長印象很深。
當下曹排長不太確定地問了聲:“你是……俞醫生?”
對面的女人就是俞佳兮,俞佳兮的記憶力也是極好,一下就聽出了曹排長的聲音,當下驚喜不已道:“你是曹排長?”
“自己人。”曹排長收起槍,跟長子從陰影中出來。
這時候對面另外兩個身影也從隱蔽的牆角走了出來,長子卻都不認識,正納悶時,右側驟然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緊接着一隊日本兵便順着右側大街包抄了過來,同時俞佳兮她們剛纔出來的那條衚衕裡也傳來了呼喝聲。
“新四軍的泥腿子們聽清楚了,你們已被包圍了,放下武器投降還能饒你們一命,頑抗只能死路一條,石田太桑說了…”一個穿着黑衣、戴着寬檐禮帽的傢伙順着牆根萎萎縮縮往前走,一邊向着這邊大聲高喊。
長子甩手就是一槍,可惜偏了一點,只打飛了那傢伙的寬檐禮帽。
追過來的日本兵便紛紛臥倒,趴地上或者蹲牆根下跟長子、曹排長還有另外兩個剛纔保護俞佳兮過來的地下黨對射起來,俞佳兮急步躲到曹排長身後,問道:“曹排長,你們排全都進城來了嗎?”
“沒有,就我跟長子兩個人。”曹排長一邊開槍,一邊回答。
俞佳兮便難掩眸子裡的失望,她還以爲曹排長帶了部隊過來。
這時候掩護俞佳兮過來的兩個人當中的一個喊道:“曹排長,這裡不是久留之地,小日本的大部隊隨時可以趕過來增援,你們趕緊護送俞醫生出城,我們掩護”
曹排長、長子也覺得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當下搞着俞佳兮鄱牆出城。
當石田帶着便衣隊追到城牆下時,曹排長、長子還有俞佳兮早已出城。
便衣隊長不知道石田的全盤計劃,自告奮勇要帶人翻過城牆繼續去追,卻讓石田淡淡拒絕了:“算了,不用追了,跑了就跑了吧。”
分割線
燕窠,游擊隊駐地。
樑大膽跟舒同文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劉暢、俞佳兮已被小日本從龍鬚溝據點轉移到青陽縣城,這消息長子已經派人送回了燕窠,不過,青陽縣城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暫時卻還沒下文。
“算了,不能再等了。”樑大膽從凳子上虎地站起來,衝舒同文吼道,“再等下去就連黃花菜都涼了,老子這就帶部隊去青陽縣城。”
“老樑”舒同文道,“你就不能冷靜點?現在帶部隊去打青陽縣城,你有把握麼?要是打成了僵持,池州小日本趕過來增援怎麼辦?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能打下青陽縣城,真要把小日本逼急眼了,他們還不得先殺了劉暢同志跟俞醫生?”
“那你說怎麼辦?”樑大膽縮回腳蹲到凳子上,窩火道。
“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等長子的消息回來,先搞清楚情況再說。”
話音剛落地,長子卻氣喘吁吁地衝進了指揮部,樑大膽驚喜地站起來,疾聲問道:“長子,打探到什麼消息沒有?”
長子呼呼地喘着精氣,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長子也是實在累壞了,他幾乎是一口氣從青陽縣城跑回燕窠的,六七十里的山路,他就只走了四個鐘頭不到。
“哎呀,你倒是說話,真是急死個人。”樑大膽急得直撓頭。
還是舒同文心細,給長子倒了杯涼水,一杯涼水喝下肚,長子這口氣終於緩過來,喘息着說道:“隊長,指導員,俞醫生,俞醫生她脫險了。”
“啥,俞醫生她脫險了?”樑大膽聞言愕然,這樣也行?
舒同文卻是大喜過望,急聲問:“真的,俞醫生現在哪裡?”
“她在後面。”長子剛說完就看到樑大膽眼睛瞪過來,似乎責怪他把俞醫生一個人留後面,便趕緊解釋,“總部特務排的曹排長在,出不了事,再說我這不是急着回來報信,這才緊着趕回了燕窠。”
樑大膽這才把吐到嘴邊的訓丨人話咽回去。
舒同文不放心,當即帶着一個排親自趕過去接應。
這次還算順利,在半路上,舒同文順利接到了俞佳兮。
看到了舒同文,俞佳兮也是唏噓不已,俞佳兮依稀還記得舒同文剛到上海時的樣,那時候的他因爲在南苑目睹了太多同學的犧牲,竟得了失魂症,後來還是徐十九留下了他,又在一次激烈的巷戰中恢復了神智,然後便留在了第十九大隊。
一眨眼兩年時間已經過去,當初那個稚嫩、青澀的大學生也已經成長爲一名老練、堅韌的抗戰老兵了,俞佳兮卻沒想到向舒同文問徐十九的消息,因爲舒同文現在已經成了新四軍的什麼指導員,還道是當初離開南京之後他就脫離了國軍。
但是舒同文的下一句話卻讓俞佳兮歡喜得險些暈過去。
“佳兮姐,可算是把你救出來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向大隊長他交待了。”舒同文以手扶額,心下不無慶幸。
“大隊長?”俞佳兮聞言先一愣,遂即反應過來,語氣顫抖着問,“你是說,阿九?”
“那還能有誰?”舒同文微笑道,“佳兮姐你不知道,當初你墜江之後,大隊長他可傷心了,我聽老高說,因老高保護不周,大隊長差點把他給掐死,還有,前幾天大隊長他聽說你還活着,而且就在雲嶺新四軍總部,直恨不得馬上趕去雲嶺。”
“阿文,你說的是真的嗎?阿九,他真的還活着?”俞佳兮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不?”舒同文笑吟吟地說道,“佳兮你忘了,大隊長可是九命貓,小日本想要取他性命,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難哦。”
從舒同文的嘴裡得到肯定的答覆,俞佳兮的眼淚便刷的流了下來,這是喜悅的淚水。
在雲嶺新四軍總部這一年多時間,俞佳兮盼星星、盼月亮,總盼望着能夠聽到徐十九的消息,爲此她特意託共產黨組織給徐十九捎去一封信,希望徐十九在收到她的信後,能夠給她回一封信,可她怎也沒有想到,最終等來的卻是徐十九已經犧牲的噩耗。
在當時,俞佳兮真是感到天都塌了,整個世界也變得再沒有任何色彩。
但現在,俞佳兮心頭陰霾盡去,眼裡的整個世界也重新變得生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