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好的,好的,我馬上向副師座報告!”
“你是哪裡,523團,需要多少單藥,子彈五萬發,手榴彈三千顆……”
“子彈只能給他們三萬發,手榴彈五百!”程宜鼎打斷通訊參謀的話頭,直接命令道。
“好的,是,是……”
“副師座,人都到期了,可以開會了!”程宜鼎的副官走進來,在他耳邊小聲彙報道。
“嗯,知道了,稍等一下。”程宜鼎點了點頭,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扣上風紀扣,然後帶上小圓帽。
“走吧。”
前指小會議室內,濟濟一堂,來開會的,最起碼也就是個中校,就冷鋒一個小少校,他還是最後一個到的,沒有位置了,只能站在門口。
冷鋒在這些人當中絕對是最年輕的一個,其他人多少已經在一起戰鬥過了,都算是相熟了,相互打着招呼。
看到冷鋒跟秦延昆一起進來,便以爲他是秦延昆的下屬參謀之類的,生面孔,直接就給忽略了。
冷鋒也沒在意,他是來開會的,不是來爭出風頭的,有沒有人搭理,站着,坐着並無區別。
議論聲中,有的人昨天還在,今天已經不在了。
人心已經在浮動了,冷鋒從這些軍官們的談話中已經看得出來,這些人很多都對南京能否守下去,還能守多久產生了動搖。
這種竊竊私語的討論沒有能維持多久。
“陳副師座到!”
第87師副師長程宜鼎,少將軍銜,中央軍嫡系,老蔣手中三個精銳德械師之一。
淞滬會戰下來,87師一萬四千多人,就剩下這裡不到三千人了,損失超過八成。
程宜鼎其實在門外聽了一會兒裡面衆人的議論,這一切站在門口的冷鋒自然是看見了。
但是他並沒有出聲提醒,只是暗中給秦延昆支了一下胳膊,秦延昆也是個聰明人,馬上就明白過來,變成一個安靜的聽衆。
小會議室內頓時安靜下來。
程宜鼎可是中央軍內一員虎將,嫡系門生,南京外圍戰的時候,老蔣可曾親自召見,面授機宜。
那個時候,程宜鼎纔剛剛升人87師副師長。
“諸位都到了,陳某人有些事情處理,來晚一步,怠慢了。”程宜鼎走進小會議室,因爲人多,就跟進去一個副官,警衛都在留在門外。
“客氣,客氣……”
“陳副師座,有什麼事情,您就說吧,這日軍隨時都可能攻上來,我們都還的回去坐鎮指揮呢!”
“好,那陳某人就不客氣了!”程宜鼎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趁日軍這一次衝鋒被打下去的機會,我召集大家來,就是想統一一下思想,接下來咱們怎麼打?”程宜鼎開門見山道。
“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顯示,日軍攻擊的重點防線就是光華門、通濟門以及中華門,他們的採用的是全面壓上的戰術,只要撕開一個口子,大部隊就會猛的壓上來,兇狠異常!”程宜鼎的副官在示意下,首先開口。
“我們目前的戰術是嚴防死守,採取的分段分片的方式,死死的釘在陣地上,不讓日軍有可趁之機,但這是十分保守的打法,而且,我們的兵力在不斷的消耗,沒有兵員補充,彈藥也不多了,這樣下去,遲早會守不住的。”
“有消息說,中華門那邊日軍幾次突破陣線,目前正在二線陣地進行爭奪,一旦日軍佔領雨花臺,居高零下,日軍火力強大,對我軍形成火力壓制,這城破是遲早的事情!”有人悲觀的說道。
“是呀,88師若是頂不住,我們守住光華門又有什麼用?”
“這樣下去,城破是遲早的事情。”
“我的團都被打殘了,再不休整的話,根本沒法打了……”牢騷的話起來。
“南京城既然守不住,何必讓我們在這裡送死?”
“大家都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吧?”87師一名中校團副站起來,憤怒的斥責一聲。
“白副團長,我們也沒說不打,可關鍵我們現在是以卵擊石,明知道打不贏……”
“夠了,我們是軍人,軍人就應該保家衛國,不能跟老百姓一樣,可以趨利避害,還能討價還價,上峰命令我們守住光華門,守住陣地,這就是我的使命,誰要是臨陣脫逃,休怪我陳某人不講情面,軍法處置。”程宜鼎怒道。
會議室的空氣爲之一凝固。
衆人都能感覺到程宜鼎身上散發出來的凜然殺氣,這絕不是在開玩笑,真要觸犯軍法,他是會毫不猶豫的殺人的。
“陳副師座,你說,我們怎麼打?”
“首先,你們各位都回去把家底兒給掏一掏,看還有什麼,然後,把遺書都給我寫好了,交到我這裡來,就算是犧牲了,也能給家人一個交代。”程宜鼎目光慢慢掃過衆將校,緩緩說道。
自參加抗戰以來,遺書不知道寫過幾回了,這一點倒是不難做到,問題是掏家底兒,這要是自給兒心裡有數,那還就算了,就怕是到時候全拿出來,再分配。
這就心裡有些不樂意了。
窮的無所謂,有點兒家底兒的就不好說了。
都什麼時候了,這些人還算計這些,日軍進來了,他們還能帶走不成?
“我不要你們的東西,你們的那點兒東西我也看不上,我是告訴大家,做好跟日軍打巷戰的準備。”程宜鼎把自己真正的用意說了出來。
巷戰!
有的人臉上露出一絲恐慌之色,巷戰的可怕之處,那在於雙方攪在一起,敵我相接,貼身肉搏,犬牙交錯,士兵和軍官生存的概率是一樣的。
狹窄的街道,複雜的環境,看不見的敵人,殺人於無形的子彈,充滿了詭異和不可預測。
一名高明的軍事家未必就能夠打好巷戰,而冷鋒則對這種戰爭模式十分熟悉,還是這方面的專家。
這些人當中,冷鋒估計有一大半沒有打過真正的巷戰,真正的巷戰是極其殘酷的,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意志力才能支撐下去,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還能跟敵人作戰。
這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程宜鼎能夠意識到可能要跟日軍進行巷戰,這說明他是一個真正的抗日者,也是一位合格的指揮官。
“都不吱聲了,難道諸位嘴裡喊得抗戰救國就是一句口號不成?”程宜鼎虎目一掃,發問道。
這話太誅心了,幾個心裡有別的打算的人臉色都不由自主的變了一下。
“陳副師座,不是我們不守城,也不是我們不打日本鬼子,我們打到現在,傷亡慘重,要什麼沒什麼,我是會堅持下去,那怕把我這顆腦袋搭上去,我也無怨無悔,可能堅持多久,一天,兩天,這就不好說了!”憲兵二團團長周靖仁站起來說道。
156師參謀長起身道:“我們師座不在,我是代表,周團長說的沒錯,我們廣東佬打仗不怕死,只要是上峰下命令,打巷戰,我們打,絕不退縮就是了。”
第87師三個旅六個團,這裡只有兩旅四團,團級以上主官也都在這裡,自從易安華旅長犧牲後,259旅的指揮權也都歸攏到了程宜鼎的手中。
光華門一線一共四支部隊,87師兵力最多,156師次之,然後是教導總隊二團,憲兵二團墊底。
四支部隊輪流替補,這樣就有一支部隊可以下來休息,也可以做全軍的後備,隨時可以作爲搶險隊壓上去。
剛纔87師就是被156師輪換下來休息的,纔有了大刀奮勇隊支援缺口撲火的那一幕。
但是這麼用兵,總有力竭的那一刻的,而日軍則源源不斷的援兵推進至城下,他們可以不簡短的發起猛烈攻擊。
守軍已經很疲憊了,日軍就是想利用這種戰術耗死他們,然後突破入城,打到打垮他們的目的。
“我們旅座不在,他臨走之前讓我們聽程副師座的指揮,我們259旅全旅上下服從程副師座的命令!”259旅副旅長羅哲棟紅着眼站起來,鏗鏘有力的說道。
很顯然,87師內部已經凝聚共識了。
87師是最先裝備德械的中央軍,老蔣的嫡系,若是這一點都做不到,那真是丟人現眼了。
在這裡的,除了156師是地方軍,其他的都算是中央派系,憲兵團隸屬首都警備司令部,當然得屬於中央繫了。
教導總隊更不必說了,老蔣的心尖肉,屬於種子部隊的。
156師那位參謀長臉色有些不好看了,這分明是針對他們這些地方軍來的,要將他們捆綁上戰車。
其實程宜鼎並無私心,只是各人的理解罷了,何況粵系一貫跟中央系不合。
這隔閡不是一句“抗戰救國”的口號可以消弭的。
冷鋒心裡感慨萬千,有的時候真不是國軍將領指揮不行,問題還是在上層。
當然,這跟老蔣用人有關,心中若無大格局,大魄力,是成不了大國領袖的。
有才能者,必然不拘一格,性格鮮明,冷鋒也在思考,自己的路會往何處去?
“教導總隊代表來了嗎?”
衆人都眼巴巴的朝秦延昆望來,就是程宜鼎也把目光投了過來,教導總隊在守城戰中的表現有目共睹,而且在南京城內,教導總隊是守城部隊中實力最強的一支。
所以,程宜鼎也很看重教導總隊的態度。
“冷代團座,到咱們發言了?”秦延昆輕輕的推了一下身後的冷鋒,小聲道。
“嗯?”冷鋒就沒想過要開口,這麼多將校,一個個都比他年紀大,資歷老,何況他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級別的會議,人頭都還沒認齊,情況也不甚瞭解,讓他說什麼?
但是,他現在是教導總隊二團的代理團長,既然來了,就不能不開口,否則,丟的不是他一個人的面子,而是整個教導總隊的面子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緒,冷鋒上前一步,雙腿併攏,“啪”的一下敬了一個軍禮!
“教導總隊一旅二團代理團長冷鋒,見過程副師座以及諸位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