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位日本陸軍少將的想象中,只需要丟一些火引子將幾棟或者幾十棟房屋點燃,火勢藉助着風勢,就能將密密麻麻緊挨在一起的以木頭爲主要結構的中國民居全部燒燬。
曾經在京都近距離目睹過京都那些木屋產生火災一燒就是一大片慘狀的陸軍大學教授堅信,他的燃燒彈策略就已經足以解決這片房屋裡藏着的敵人了。
但事實卻是給了他不小的打擊,超過2000枚燃燒彈的投擲的威力自然無比巨大,僅是目測,就有超過上千棟房屋被燒燬,可是,方圓超過2平方公里的區域,密密麻麻的房屋最少也有數千棟,這上千棟被燒燬的房屋不過佔其中的三分之一,還是有許多房屋完好無損,並沒有說風勢一起,就被大火燒燬。
難不成中國人的房子都是不怕火燒的嗎?阪井德太郎百思不得其解,僅僅靠溼潤的天氣,並不是房子點不着的理由啊!他敢肯定,如果2000枚燃燒彈落到京都,幾乎都能將整個京都付之一炬。
日本陸軍少將想法是對的,若干年後,美國牛仔投下的新型燃燒彈將日本京都燒成了一片火海,一萬噸燃燒彈其實並不是將那些躲在防空洞的日本民衆活活蒸熟,就連日本境內的河流都被燃燒彈燒得沸騰的主因,反而是以木頭材質爲主的日本房屋成片成片的燃燒纔是最大的罪魁禍首。
短腿民族幾千年來其實已經很努力的剽竊來自強鄰的智慧,很努力的發展自己,但終究在文明的發展上還只是個新丁。華夏民族已經開始有社會有皇帝的時候,他們大多還蹲在樹底下撿果子吃呢,胯下有個麻布片遮身手裡有個石碗喝水就已經算是豪富之人了。
別看江南民居挨的很近,屋子裡不僅門窗就連屋樑用的都是可以燃燒的木頭,但每家每戶的外牆用的可都是青磚,尤其是每家每戶之間那堵高高聳立的馬頭牆,可不是用來防賊的,而是用以防火的,足以保證一家起火而不用殃及池魚。
要不然,根本不用等阪井德太郎搞什麼硫磺彈,天乾物燥的時候,一家走水,就能將這一片捱得極近的民居化成一片火海,那是中華民族數千年來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智慧。小短腿們從千年以前偷學走了華夏大唐時期的木屋建造,卻沒有學會怎樣預防火災,面對燃燒彈的轟炸,可不是房屋燒得無比放縱只能把自己都給蒸熟了?
不光是這,能讓江南這個經濟中心的人們敢把屋子建設得如此之近的最大原因還不是什麼馬頭牆,而是水,大量的水。江南之所以成爲水鄉,那就是水系極爲發達。
松江城外擁有一條平均寬度爲33米的護城河,東西南北四門還建造有四個水門,四條河道甚至在松江城內蜿蜒,成爲城內居民吃水用水的最主要來源,那個時代可沒有什麼自來水,靠的就是這種自流水。
松江城外其實也是一樣,最主要的一條被稱爲“市河”由松江城至倉城的主幹河流是中山西路商家們的運河,但大街小巷之中由這條河延伸而出的小河小溝也不知道有多少,豐富的水系讓火焰很難燒完一棟房屋之後再將另一棟房屋用高溫給引燃。同時,連續近月的陰雨也將牆壁和房屋都浸溼,大大降低了因爲溫度升高就燃燒的可能性。
數種因素交織在一起,讓日軍的硫磺彈大轟炸失去了原本應該產生的作用。
當然了,也不能說阪井德太郎說服自己放棄原則動用“化學武器”的一小時炮擊毫無作用,那顯然有些太唯心了。日軍超過1小時的炮擊對西城外和倉城內部還是造成了極大的損失的。
倉城內部,雖然也有河流穿過,但最少有200枚燃燒彈被狠狠地砸入這個軍事堡壘的結果是,倉城內最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房屋被引燃,燃燒引起的巨大熱量讓深入地下十米的士兵們都汗如雨下。
那不光是熱的,也是被嚇的。在炮聲停止後,專門派人準備通過出口去上面看看,結果還沒到主出口,就被可怕的高溫給逼回來了,連續找了四個出口,最終纔在一處溫度較低的位置鑽出去,滿眼都是熊熊燃燒的火光,橫穿倉城而過的那條小河裡泛出了不少翻着肚皮的魚,伸手進去一探,11月已經極爲冰冷的水絕對可以泡溫泉了。
可怕的大火甚至連日軍都沒有趁着炮擊停止而發動進攻,沒人相信還會有人能在這樣的大火中還能存活,不管是他上天還是遁地,飄天上成烤雞,躲地下成叫花雞,躲屋裡成燒雞,雞,就是這樣被弄熟的。
日本人的想法一點兒都沒錯,如果不是看到152團團部發出的示警信號彈大家夥兒跑得足夠快,地下躲着還有資格流汗的一半人可能都被燒成烤豬了,那流的或許是油而不是汗了。
四個負責防守倉城四面的步兵連分別放了4個總共合計16名警戒哨,在大火和毒氣的肆虐中最終能活下來的,只有5人,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燒傷和毒傷,將傷員迅速運往地下管道並往松江城中緊急送醫後,雷雄和152團步兵三營營長以及三個步兵連長開了個短會。
團部的電文已經說得很明白,如果覺得倉城難以堅守,可以撤回城內繼續作戰,倉城的阻敵任務已經完成。但幾乎沒有人願意撤退,152團步兵三營有超過200人戰死在倉城,雷雄的80人步兵連也戰死近30人,如果就這樣離開,是對同袍的不敬。
蒼城雖然城內燃起了大火,但城牆和護城河猶在,還有可戰之兵200餘人,只要日本人敢來進攻,他們一定可以讓他們付出超乎想象的代價。
在上戰場之前,或許還有畏懼有還貪生怕死之念,唯有上過戰場的軍人才能知道,當你看到朝夕相處的戰友就這樣躺在你的腳邊成爲一具冰冷的屍體,或是被炮彈炸得四分五裂再也找尋不見,死亡已經讓你變得麻木,你最畏懼的,已經不是死亡或是可以帶來死亡的槍林彈雨,而是,你不能殺死更多的敵人,替同袍報仇雪恨。
正常的人性,總是在炮火中被摧毀,而屬於戰士的堅韌,卻被重建。
尚在火焰滔天之時,從地底下鑽出的士兵們抱着武器,藏到了工事裡,等着日軍前來進攻,要麼,他們和同袍一樣將血液撒在這座江南儲運貨物的大型倉庫的城牆上,要麼,敵人的屍體躺在中國江南的土地上,沒有第二個選擇。
青皮,也在凝望這場滔天大火,整個西城外最少三分之一的房屋被日軍可怕的燃燒彈引燃,包括他所處的土地上,禪院大量的木製結構房屋冒着濃煙噴吐着火焰,讓身在40餘米高空上的青皮都能感覺到劇烈燃燒引起的可怕高溫。
他的頭髮,已經變得彎曲,衣物已經熱得受不了而脫下,光着膀子的22歲年輕小夥子渾身滿是油汗。掃了一眼身邊那個眼中帶着恐懼和些許興奮的小傢伙,青皮有些鬱悶的抽了一記向外探頭探腦觀看的小腦袋,“儂看啥?你個拖油瓶還不給我乖乖躲好!”
“說我拖油瓶,沒我,儂早就烤熟了。。。。。。”頂着一頭瓜皮髮型的12歲少年不滿的翻了個白眼,身子卻是乖乖的縮了回去。
青皮滿臉苦笑,貌似,小拖油瓶說的是事實,沒這個小傢伙,他真的成烤豬了。
青皮在看到戰前約定好的代表最高示警的三顆紅色信號彈打上天空的那一刻,就命令麾下所有殘存士兵擡着能搜索到的戰死弟兄的遺體撤入地下管道,而他自己,卻根據每步兵排留下一人當警戒哨的規定選擇留在了地面上。
若是換在戰前,百分之八十是不可能留有警戒哨這一說,剩餘的百分之二十可能也會由除他這個排長之外的大家夥兒擲骰子來決定由誰來當這個倒黴蛋。留在地面上的死亡率,就算以日軍先前炮擊的那個強度,也超過百分之七十,那不是倒黴蛋是什麼?
但,和一個日軍步兵小隊結結實實打過一仗的青皮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青皮了,他不僅要爲未來妻子報仇雪恨,還要爲剩下的30人負責,如果完不成拖延日軍5小時的軍令,他們很有可能會集體死在這個猶如地獄一般的戰場。
那個白淨卻身體挺立如鬆的上校絕對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可以肯定,那個傢伙說關閉地下管道就一定會關閉,那時候,他和他麾下這30人可就死定了,已經恨透了他們的日本人主力大軍一到,挖地三尺也會把躲在地下的人給刨出來一一殺死的。
躲,是躲不了的,那就只能戰,像先前一樣繼續戰鬥下去。提醒所有人可以進入地面的警戒哨是必須的,否則,等日軍進入戰場,自己等人還在地下,那很有可能被日本人堵死在地下管道里,說不定,丟幾顆大炸彈大家夥兒都一起完蛋了。
不過,做爲鼎鼎大名的松江三害之一,青皮也有自己的小智慧。沒殺死二十名日本鬼子之前,他可不想輕易死去。他看上了距離此地並不遠的西林寺。
看上西林寺自然不是因爲佛祖的光環可避槍彈,而是西林寺後院那個高度達46米的西林塔,既可以讓他登高遠眺關注日軍的動向,又給了他足夠的安全保護,除非是運氣足夠差,日軍一炮正正的命中並不算寬的西林塔。。。。。。
如果是那樣,他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事實上,在把弟兄們趕到地下,獨自扛着一挺輕機槍揹着兩杆戰死弟兄中正式步槍掛着一把駁殼槍和8枚手榴彈外加500發子彈的青皮根本沒打算把自己當成警戒哨,而是準備豁出命把西林塔當成他的火力點。
已經越來越像一名真正戰士的青皮有種預感,那座可以俯瞰全城的制高點如果被日軍佔去,會給在民居和弄堂內作戰的弟兄們可怕的殺傷,他決定先下手爲強。
當日軍開始炮擊的時候,正在向西林寺狂奔剛剛跑至寺廟內的青皮就被一枚在50米外爆炸的105口徑高爆彈的衝擊波掀翻並暈了過去,倒黴透頂。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被掀飛在大殿大門邊的青皮會在十來分鐘後不是被毒氣薰死,就是被大火給烤熟,還是飄着香味兒的那種。
還好,佛祖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