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劉浪大手筆送出三萬大洋的帛金讓人感嘆他的豪氣,但劉上校出身川省大地主,一個叔父劉湘是新科四川王,一個叔爺是劉文輝現今盤踞西康,那是整個西南都數得上的家族。
錢,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知道劉浪根底的士紳政要們也就是覺得劉浪夠義氣,沒錢,把青天白日勳章都能給抵押出去。
但恐怕還是有人會鬱悶,劉團座如此不把青天白日勳章當回事,這讓遠道而來送青天白日勳章的他情何以堪呢?這讓國府又情何以堪?
只是,這話也不能說,人家劉團座那可是爲了給前線犧牲的將軍籌錢送禮。
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不管劉浪是真豪還是假豪,第十四集團軍可是欠了這位一個大人情。如果不是劉浪高調的來這麼一招,抵押了青天白日勳章也要送三萬大洋,太原城的士紳政要們可送不了那麼多錢。
幾個犧牲在前線的將領,國府爲了表彰他們的英勇,激勵還活着的人繼續抗戰,可能撫卹方面不會少。
但犧牲已達上萬人的普通官兵恐怕那撫卹就少的可憐了,他們不過是小人物,生,尚且無人關注,死,就更不可能有人管了。第十四集團軍收的禮正好可以彌補這個空缺,那幫高級將領們若是不感激第一個大手筆出手的劉浪纔是怪事了。
讓人最爲疑惑的卻是劉上校親自手書的那幅輓聯。
字,是好是壞先不去管它。主要是那字面意思讓人有些費解,“一生半生得永生”還好說,那是說年僅39歲就殉國的郝夢齡雖只過了半生,但做爲國之英烈,永垂不朽。可那個“姓在名在人不在”又是什麼意思?
他們自是不知道,這幅輓聯並不是劉浪的原創,這是六十多年後,共和國將漢口吉林路改名爲“郝夢齡”路後,其直系後人書寫其墓前的輓聯。
事實上,半個月後,漢口就有條路被命名爲“郝夢齡”路。這是國紅兩黨對這名殉國將軍的最高褒獎。
劉浪覺得,唯有這幅輓聯才最適合祭奠這位中國第一位在衛國戰爭中犧牲的中將軍長。那是他最疼愛的長女八十餘歲高齡親自手書,劉浪只是跨越了數十年的時空把這幅滿懷他親人思念的輓聯提前送到了他的靈前。
在彌留之際,他的眼前,一定閃出的是幼女可愛的面容和母親慈愛的臉吧!他,會不會很想對母親和幼女說一聲:對不起!
他希望這個在三月前七七事變爆發後即率兵北上途經武漢家中留宿一夜,於清晨留書於長女枕頭底下題名爲1938年閱,“此次北上抗日,抱定犧牲,萬一陣亡,你要聽母親的教誨,孝順汝祖母老大人。至於你等上學,我個人是沒有錢,將來國家戰勝,你等可進遺族學校。”其早已抱定犧牲之意家書的中將軍長,能夠感受到來自另一個時空中女兒的溫度。
如此而已。
因爲郝夢齡等三位將軍的犧牲,全國震動,南京最高統帥和延安各自發唁電至第二戰區及第十四集團軍總部慰問,太原市政府降半旗致哀,沖淡了晉東大勝的喜悅。
晚上的時候,趕回太原的第十八集團軍總部幾位老總在未來軍神的引薦下和劉浪簡單的吃了個飯,就趕至第十四集團軍總部給三個將領佈設的靈堂拜祭。給負責請客的未來大將倒是大大的節約了一筆。
劉浪卻是又被王世和喊到了他的府上。
王侍衛長倒是沒追究劉浪白天從他這兒出來就轟轟烈烈的典當了別人當寶他當草的青天白日勳章一事,而是躊躇了半天,才說道:“劉團長,本來此次給晉東之戰有功之臣授勳,定於明日清晨,但郝夢齡等幾位將軍驟然殉國,其事蹟亦頗爲壯烈,軍事委員會於傍晚間來電,請我們將授勳之事稍延,待其靈柩回太原再辦。”
劉浪多聰明的人?立刻從中嗅到了另外一層意思。
授勳這樣的事,自然不是他們這些授勳的將領說是什麼時候就是什麼時候的,那是軍事委員會一幫大佬們定的。就算是想改時間,也沒必要和他這個小渣渣上校商量的吧!
“自當是聽長官們安排。”坐得及時筆挺的劉浪臉色不變,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見這位不說話,劉浪只得很適時機的“試探性”問道:“上面的意思,是不是爲表彰三位將軍的英勇,激勵忻口大軍的士氣,藉此授勳晉東諸軍之機,對他們一同授勳?”
如果劉浪不問,這天就要聊死了。劉浪知道,這位一直在等他問呢!
果然,王少將重重一拍茶几,肅然道:“沒錯,值此忻口大戰之際,軍事委員會已經決定,等明日三位將軍之靈柩返回太原,爲表郝夢齡軍長等三位將軍抗戰之英勇,爲激勵前線十數萬將士抗戰之決心,就在靈堂前爲包括三名將軍在內的諸位將官校官授勳,並追晉郝夢齡中將爲陸軍上將,劉家麒少將爲陸軍中將,鄭廷珍少將爲陸軍中將。嘿嘿,在靈堂前爲前線諸將授勳,實乃我中華民國之首次,亦可讓我全中華民衆和日寇都好好看看,我國軍數百萬將士保家衛國的決心。無外乎,一死爾。”
“劉團長,你怎麼看?”慷慨陳詞的王少將說完,將目光投向劉浪問道。
“馬革裹屍乃我爲軍之將者宿命,劉浪敢不從命。”劉浪回答的自是滴水不漏。
“很好!劉團長你實乃我國軍百萬之軍楷模!”王少將站起身,高聲讚揚着劉浪的同時來回走了幾步,突然看向劉浪:“汝可知我與你叔父相交莫逆,長城之戰時你數次違抗最高統帥之令,我亦爲你美言過?”
“劉浪初時少不更事,王長官美言之恩,斷不敢忘!”劉浪站起身沉聲道。
官面上這一套,隨着對民國越來越熟悉,前世都已經變成官油子的劉浪自然是早就駕輕就熟。貌似,真正的戲肉就要來了。
“哈哈,好,你明白就好!坐!”王少將臉上露出笑意拍怕劉浪的肩膀示意他坐下,這才說道:“此次晉東大勝,雖然戰報上你聲名不顯,但明眼人都知道你獨立團在此戰之巨大作用,戰功甚爲卓著,青天白日勳章非你莫屬。可。。。。。。”
見劉浪臉色不變,王少將長嘆一聲:“可是,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到諸將授勳之前,我軍竟然會痛失三員大將,而且不待公祭大會,爲激勵前方將士士氣,就爲其授勳,你也知道,我中華向來講究死者爲大。。。。。。”
我去,這是青天白日勳章沒帶夠的意思唄!劉浪到這會兒算是徹底聽明白這位的意思了。
說了半天,其實就是跟他說,因爲臨時要多發三枚青天白日勳章出去,但他帶的勳章是有數的,那就只能委屈他劉上校了。
把勳章讓給郝夢齡等三個將軍,劉浪不覺得委屈,那是他們三人應得的。青天白日勳章,他已經有了兩枚,再多一枚或是少一枚也沒什麼無關緊要的。
可是,劉浪記得晉東戰區各司令官和軍長一堆都被召到太原城授勳,其中還有不少是躺贏的,總不能,因爲就他官最小,就可以任意揉捏吧!再怎麼無所謂,這個不爽的態度還是要表現出來的。
劉浪深諳一個道理,幹任何事,你越退讓,別人就越覺得你好欺負,會不停地試探你的底線。
尤其是,突然要多三個人,劉浪很想知道,除了自己以外,另外兩枚本已經定好的青天白日勳章該是誰讓出來。
“那另外兩人,不知侍衛長能不能預先透露一二?”劉浪的臉色有些僵硬。
“晉東之戰,第18集團軍129師功勞雖大,但那也是在中央軍和晉綏軍等諸軍傾力相助下完成的,故,129師劉師長獲青天白日勳章,其麾下386旅陳旅長改授一等寶鼎勳章;第17師趙師長獲青天白日勳章,其麾下49旅旅長耿景惠改授一等寶鼎勳章。劉團長,你放心,雖勳章稍減,但改發的獎勵一律照最高等發放。”王世和彷彿早有所預料,一邊滿臉遺憾的說着,一邊拿餘光不停看着劉浪的反應。
好傢伙,竟然,全部拿紅色這邊的開刀。第十七師雖然不是紅色部隊的編制,但前身38軍是西安事變對付那位領袖的主力,又和紅色走得近,早就被那位看着不爽了,自然也是被首要排擠的對象。
若不是美女記者書寫的戰地日記對17師和129師着墨甚重,劉浪相信,除了兩位主官因爲軍功卓著不得不發以外,另外兩個旅長早就沒青天白日勳章一說了。但就這,還是藉着機會把最高檔的勳章變成了稍次一檔的,其餘幾位躺贏的司令官和軍長卻是該咋的還是咋的。
這裡面,恐怕除了藉機打壓以外,還有其他的意思在裡面吧!雖然低垂眉眼,劉浪還是感應到了那位侍衛長眼角的餘光,當下,臉上露出憤然:“我與兩位旅長都是前線有功之臣,爲何獨獨我們三人,其餘晉東南之軍尚未參戰。。。。。。”
劉浪這意思卻是,爲何那幫躺贏的將軍們你們動他們碗裡的奶酪,反而來動我們這幫前線拼命的,是欺負我們官小是吧!
這話顯然有些幼稚。明擺着的,人家少說也是中將,牛叉一點的還掛着上將銜,又是中央軍,不動你們這些不聽話的小麻蝦碗裡的菜還能動誰的?
但這,卻是很劉浪,也是劉浪應該的反應。
如果不這樣,劉浪反而會多了一個心思深沉的評價。本就是個軍事天才而政治欠缺的戰將型人才,突然變得深沉,那才叫有鬼,搞不好就和129師和17師參合到一起去了,那纔是南京那位最忌諱的。
不管怎麼說,劉浪在晉東帶着129師和17師一塊兒打小鬼子,卻沒怎麼帶中央軍一起玩兒,終歸是招到了忌憚的。
“哈哈,劉團長莫急,勳章榮譽雖然稍減,但國府會給你們三人滿意的補償的。”見劉浪有些魯莽的發怒,王世和臉上反倒是露出笑意,說道。“你有什麼想法,可以先對我說,能答應的,我一定替你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