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的chūn天和往年一樣,按時走到了江南的大地。
肖彥樑坐在辦公室裡無所事事。前段時間在收音機裡聽到zhōng yāng社大罵**不地道,把印度援華醫療隊的骨幹弄到延安,雖然罵人他覺得不應該,但是對於裡面的觀點,他倒是非常認同。**在前線打得艱苦,醫療缺乏保障,這印度的援華醫療隊怎麼就不到**前線,跑到延安幹什麼。
當然,也有讓人非常興奮的事情,就是**第一次主動反擊rì軍,試圖奪回南昌的消息。
3月27rì,繼武漢失守後,南昌也失守了。在全國抗戰陷入低靡的時刻,**毅然在時隔一個月的4月21rì,向rì軍主動發起了收復南昌的反攻戰役。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結果如何,但是**主動反攻,本身就是極爲振奮人心的事情。從整件事上面,肖彥樑對國民zhèng fǔ重新充滿了希望。
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激動過了。打從橫邊淺就任新的憲兵隊隊長以來,近三個月的時間,氣氛尤爲緊張,心裡也一直很鬱悶。
這段時間,他們一直想知道皇協軍譁變的具體過程,卻總是無法如願。
對於他們上報的這件事,很快就成爲zhōng yāng社的新聞。在新聞裡,國民zhèng fǔ以極高的榮譽稱讚了這些當過俘虜又當過漢jiān的前**士兵,稱他們爲中國“不屈的脊樑”,並由此號召各路僞軍反正。
這皇協軍的士兵全部來源於俘虜,單兵素質相對高,戰鬥力也比較強,是rì軍曾經大篇幅宣傳的內容,現在的譁變事件,徹底抽了rì軍一個耳光,讓rì軍大爲光火,加緊了對皇協軍的圍剿。就在事情發生兩個星期後,譁變的士兵被rì軍包圍,全部戰死,竟沒有一個投降。
zhōng yāng社廣播的消息,讓本來還想極力隱瞞這件事情的rì軍惱羞成怒,在戰後,把四百多個譁變士兵的頭顱掛在沿路的電線杆上示衆。
肖彥樑他們爲此還在家裡設香堂拜祭過這些他們曾經認爲的“漢jiān”。相互之間談起,也頗覺得惋惜。當初他們不是沒想過拉攏皇協軍,可是首先自己jǐng察局內部就還沒有完全掌握,更不要提rì軍戒備非常嚴的皇協軍了。
一開始他們以爲是**鼓動的,可是姜佑行他們矢口否認,而且同樣十分惋惜地說他們一直在找這羣士兵,想不到還是晚了。他們曾經到過譁變的地點,從現場死難的老百姓推測,可能是當時rì軍大肆虐殺老百姓引發了這場譁變,但也僅僅是推測而已。
或許,這場譁變,真的就成爲永遠的謎底了。
自從橫邊淺上任以來,肖彥樑他們感受的那種無形壓力陡然加大。這個鬼子和前面的兩個不一樣,大介洋三喜歡賣弄他的中國話和知識,寬敏隆喜歡用折磨人來表達他的冷酷無情,而橫邊淺,據肖彥樑的觀察,這個鬼子是聽得懂中國話的,很有可能還會說,可是他堅持使用翻譯。對於任何事,從不輕易表態,臉上永遠都是那種神情。
說起來似乎是給橫邊淺一個下馬威,就在他就任憲兵隊長不久,城裡城外倒是連續發生了幾起單獨外出士兵被殺的案件。
從現場看,襲擊者也是臨時起意,因爲從兇器就可以看出來,有的是被刀割斷了喉嚨,有的是被門閂打碎了腦袋,有的卻是脖子上被勒了一根繩子。
看似沒有任何線索的案子,肖彥樑還是把它破了,但是他沒有把結果告訴橫邊淺。因爲襲擊者,就是他jǐng察局內部的人――葉克明。
破案也是很有戲劇xìng。那天上午德貴非要看看葉克明手腕上的一塊新表,嬉鬧聲引起了肖彥樑的好奇。那個年代,一塊手錶可是要花不少錢的。整個jǐng察局,除了前任局長黃長羽,就再沒有第二個人有手錶了,原先他倒是有一塊,但是在南京城裡已經被rì本士兵搶走了。想不到葉克明竟然弄了一塊表出來。
肖彥樑走出辦公室,笑着打着圓場。他也很想看看是塊什麼表。萬般無奈之下,葉克明把手錶取了下來。
在接過葉克明遞過來的手錶遞的一霎那,肖彥樑愣住了。或許手錶帶比較短,葉克明手腕明顯的印了一個表印子。這個印子對於肖彥樑來講,印象實在太深――那些死亡的rì軍屍體中的一個,手腕上也是一模一樣的印子。
肖彥樑不動聲sè地翻看着手裡的東西。這是一塊jīng制的外國金錶,在初chūn的陽光下閃閃發光。葉克明怎麼會有這麼貴重的手錶?
微微擡眼看了葉克明一眼,後者臉上早已露出緊張的神情。肖彥樑把表還給他,笑着說道:“真是一塊好表。哪裡弄來的?”
“前些rì子一個人缺錢,想把它賣了,我貪圖價格低,就買來了。”葉克明幾乎是在第一時間脫口而出。這話引起了周圍的jǐng察一片嫉妒的感嘆。
話說得滴水不漏,而且想都不想,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說辭?肖彥樑心裡這麼說的。
下午肖彥樑把葉克明叫到辦公司,葉克明手上卻沒有再帶表了。東拉西扯了半天,最後還是問到了表的事情。
葉克明詳細描述了賣表人的模樣,卻讓肖彥樑幾乎肯定這表有問題。誰會去如此詳細觀察一個賣東西的人的模樣呢?
也沒有揭穿這些疑點,肖彥樑輕描淡寫地把自己的感慨說出來,葉克明頭上已經是冷汗淋淋了。出去的時候,肖彥樑明顯看到了葉克明眼裡一閃而過的殺機。
當天晚上,葉克明帶人來到肖彥樑的家。肖彥樑在裡屋聽到德貴和他們打了一聲招呼就再沒聲音,心裡一動,掏出槍快速藏到門邊。
待葉克明一推開房門,剛跨進一隻腳,肖彥樑的槍已經抵在了他的腦袋上。果不其然,對方五個人,都是jǐng察局裡的人,手裡都提着槍,德貴早已被捂上嘴綁了起來。
“進來。”肖彥樑慢慢說道。
見領頭的被制服,剩下的人頓時不知所措,只好聽從命令。
都進來了,把德貴的繩子解開,德貴竟然沒有發火,而是看着葉克明他們,和肖彥樑同時笑了起來。
“笑什麼笑?老子今天不小心,落在了你們這些漢jiān手裡,算是倒黴。媽的,今天你反覆看手錶,我就覺得有問題。”葉克明受不了目標嘲笑的樣子,忿忿不平。
“有話要說嗎?”肖彥樑讓德貴出去守住大門,自己坐下了問道。
葉克明倒也爽快,把最近殺死rì軍的事統統說了一遍。肖彥樑猜的沒錯,那塊表也是從一個rì軍手裡取下的。
“這塊表,”肖彥樑嘆了口氣:“他的原先的主人也是中國人,只是他已經被rì軍殺死了。”
“什麼?你怎麼知道?”葉克明驚訝地問了一聲。
“表的後殼上刻有‘贈好友黃許然生rì’幾個字,你們沒看見嗎?”肖彥樑一笑,淡淡地說出了理由。
“可惜了你這麼好的本領,卻甘心當漢jiān。”葉克明真是服了,卻也更加氣憤。
接下來的事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肖彥樑緩緩把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當說到李志、王樹心他們的事情時,幾個人都忍不住哭了。
從此,肖彥樑的隊伍,擴大到了九個人。
或許因爲這些根本沒有頭緒,無法偵破的案子,讓橫邊淺覺得大介洋三對肖彥樑的讚揚有些言過其實,他更是沒對肖彥樑有過什麼好的臉sè。
他唯一一次對肖彥樑露出笑容的事情,就是在上交了關於jǐng察局人員的調查報告後,橫邊淺開着玩笑說:“這份報告十分完善,jǐng察們對皇軍的忠心我非常感動,看來你們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肖彥樑的反應也很快,話裡的意思豈有聽不出來的?他立刻回答說:“太君不知道,這麼完善是有道理的。我們的大部分人員,都是大介太君親手挑選認可的,並且,自從我們開始進行內部履歷調查,短短的一個禮拜,竟然有十七個人消失不見了。這是在下萬萬沒有想到的。不然我會先把人控制起來,再進行這次調查。”
反正大介洋三已經死了,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這個觀點竟然同時出現在肖彥樑與橫邊淺的腦海裡。但是對於有jǐng察逃走這句話,橫邊淺還是認可的。
他對肖彥樑微微一笑:“肖局長不要擔心,我不是在諷刺你和懷疑你。你們的工作的確做在了前面。我看得出,這份調查報告不是短時間可以完成的,說明你們是花了很大功夫和jīng力以及時間去完成的。對於你這樣的工作態度,我非常滿意。”
說到這裡,他喝了口水,等翻譯說完,繼續說道:“大介君和寬敏隆君是我們皇軍的驕傲,他們爲了聖戰,爲天皇陛下盡忠了。但是他們對你的評價,都是非常高的。我無緣在他們生前見到他們實在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當然,我實話實說,也不瞞你了,你知道嗎?雖然他們是很優秀的軍人,儘管他們對你們的評價都很高,但是我還是無法完全相信他們對你評價。因爲就我所知道中國人,都是牆頭草,誰強大,就投靠誰。”
橫邊淺這話可以說是非常的無禮。可這並不是他無意中說出來的,他是想試一試肖彥樑的反應。一箇中國人,尤其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中國人,他在聽到這個指責後的本能反應,會暴露出他真實的想法。
“太君,在下是不是牆頭草,在下會帶着兄弟們證明給太君看。”橫邊淺的意圖不錯,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大介洋三經常對肖彥樑說這些話,他早已習慣了:“並且,在下跟着皇軍,並不是貪圖權利和錢財,這一點,您可以到在下的家裡去,一看便知。在下跟着皇軍,是因爲嚮往rì本的經濟和文化。只有象rì本這樣強大的經濟和偉大的文化,才能培養出皇軍這樣戰無不勝的軍隊來。
太君說在下是牆頭草,在下,在下……”肖彥樑十分“難過”地說不下去了。
這麼**裸的表白,橫邊淺還是第一次聽說。他不由得再次認真看了看肖彥樑,這個支那人說起rì本文化時那種熱切企盼的神情,以及額頭上一點汗水也沒有,讓橫邊淺實在找不出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聽說,”帶着“對方真的是身正不怕影斜”的疑問,橫邊淺忽然問:“肖局長會說rì語?”
“啊?”肖彥樑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下只會說一點問候方面的常用語,這還是大介太君親口教的。不過,”肖彥樑長嘆了一聲:“可惜太君已經去了。”
“哦?”大介洋三親自教授的?橫邊淺這個倒是沒有想到。大介洋三的jīng明,是得到過土肥原將軍的稱讚的,他能夠親自教授,應該是經過徹底考察了的吧?可是看着肖彥樑總是不同於其他支那人對皇軍那種幾乎變態的獻媚,而是不亢不卑的態度,雖然有嚮往大rì本文化的理由在裡面,但他總覺得有什麼問題。
儘管如此,兩個人的第一次交鋒,就在這越來越濃厚的親切氣氛中結束了。
這一次的談話,讓所有的人都意識到,橫邊淺是個極度危險和狡詐的對手,不除掉他,整個組織將陷入異常困難之中。
可是這個鬼子的防範非常嚴密,就是在辦公室,儘管對面的制高點都被佔領了,也基本上不拉開窗簾,給狙擊帶來很大的不便。
放下手裡的茶杯,肖彥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橫邊淺現在極少找他們,他們也樂了個清閒。說起來,武漢淪陷以後,rì軍還真的暫時停止了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雖然南昌還在激戰,但是這裡原本繁忙的城市運輸還是減少了很多。
rì軍下一步想幹什麼呢?肖彥樑被這個就他而言似乎太大了的問題反覆折磨,一年半的時間,**用無數的血肉之軀阻擋着rì軍的進攻,雖然仍在不停地後退,但是通過付出的慘重的傷亡代價,也大量消耗rì軍的力量。**乘着rì軍防守力量的分散,在敵佔區四處出擊,收復失地,建立政權。
姜佑行說得對,**的活動,已經完全打亂了rì軍的部署,使得他不得不抽出兵力圍剿、安定後方。
這裡已經連續幾次出動軍隊清剿新四軍了,但是每一回都是無功而返。這一點從橫邊淺臉上一直yīn沉的表情上可以加以認證。
抗戰的相持階段,真的來了,**毛先生的預言真的實現了,那麼還要等多久,纔是反攻階段呢?
肖彥樑微微搖搖頭。因爲高翠兒已經快要生了,所以jǐng察局現在基本上就他一個人坐鎮。望着窗外閒閒散散的手下,他思慮着這些人,難道就一點想法也沒有?但是他不敢冒險。除了饒嘉陵、樓小平等已經暴露的**、皇協軍安插進來的人,他到目前爲止,還沒有發現其他異常。可是人心隔肚皮,說不清楚還有沒有。尤其是現在,橫邊淺明顯地不信任自己,萬一隊伍中有被收買的怎麼辦?
饒嘉陵的教訓,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千萬小心。
醫院、慰安所,都因爲戒備森嚴,讓他無從下手,總部也一直沒有新的指示,這讓他感到很無奈。
趙廣文的皇協軍沒有了,可是橫邊淺竟然在短時間裡再次組建了一支漢jiān隊伍,領頭的,是最早巡邏隊的一個傢伙,叫秦寶田。
這秦寶田以前是個土匪,殺人盜竊搶劫什麼都幹過,當初趙廣文招兵買馬的時候,他見好處多多,就混了進來。
這支新的隊伍,叫回了原來的名字――偵緝隊,只有二十來個人。都是些新面孔。看起來橫邊淺說的,把剩下的一百多皇協軍全部殺了,也不是什麼實話。
短短的時間,又有一批中國人當了漢jiān,而且還是死心塌地爲主子賣命的鐵桿漢jiān,肖彥樑的心裡是無比的悲哀。
正在煩惱,葉克明匆匆走進院子,直奔肖彥樑的辦公室而來。
“局長,出,出事了。”顧不上打招呼,葉克明一邊喘氣一邊報告。
“坐下說,彆着急。”肖彥樑心裡一驚,有什麼事讓葉克明這麼緊張?
“rì本人突然在城裡戒嚴了。”葉克明抹了把汗,焦急地說道。
“這有什麼奇怪的?”肖彥樑反問了一句。自從橫邊淺就任以來,rì軍多多少少已經進行了三次全城戒嚴了。而且都沒有事先通知他。
“不是,這一回他們好象在找什麼人,好多軍官手裡都拿着照片。”葉克明趕緊說出了具體情況。
“照片?找人?”肖彥樑的興趣來了。有照片,而且還在全城進行搜捕,這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局長,局長!”還沒有想好,門口一個jǐng察驚慌地跑過來:“程,程翻譯官帶着大批太君過,過來了。”
“知道了,叫兄弟們集合。”肖彥樑想都沒想,大聲喊道。
“局長,是不是我們暴,暴,暴露了?”葉克明看了窗外混亂的身影,緊張地問道。
看着葉克明緊張的樣子,“還是沒有什麼經驗的小孩子”想到這裡,肖彥樑一下子笑了:“要是我們暴露了,rì本人會拿着照片來嗎?”
他“霍”地眉毛一挑,揚聲說道:“走,夥計們,我們出去接待程翻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