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2、曹子華的善意(第二更)
給武雲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給小朋友們上課。
因爲上次武玲弄來那不菲的捐款,現在武雲所在的小學已經煥然一新,教學場所、硬件設施都提升了一個檔次。特別是武雲的宿舍,雖然沒有特別豪華,但也跟住一般的酒店差不多了,只是沒人幫她打掃衛生而已。
這生活一改善,以至於武雲這段時間過的幾乎是無憂無慮,悠哉樂哉,竟然跟張勁鬆好幾個月沒聯繫了。
不聯繫,不代表着關係生疏了。偶爾張勁鬆也想去看看她,但工作上的事情實在讓自己脫不開身,加上這段時間意外不斷,所以張勁鬆也沒主動跟武雲聯繫。
接到這個電話,武雲多少有些意外,她提前五分鐘給孩子們下了課,拿着手機出了教室。
哎呀,大領導竟然還想着我們這些苦命的羣衆吶,是不是撥錯了號了?剛接通電話,武雲便毫不客氣的諷刺起了張勁鬆。
張勁鬆自然習慣了她這種說話的口氣,或許自己在燃翼,能有武雲這個侄女跟自己說些非官方的語言,讓自己心情能放鬆一下,還真的找不出第二個人來。當然了,就算是武雲沒來燃翼之前,他們倆之間說話也挺隨意的,只是沒有像現在這麼有特色而已。
張勁鬆哈哈一笑,道:這不是閒來無事,找個人說說話麼?
武雲冷笑了一聲,道:我怎麼聽說縣裡前幾天剛出了個大事啊?怎麼,你這個縣領導居然會閒來無事,你這幹部當得不稱職啊。
武雲顯然說的有些過頭了,但張勁鬆卻不在意,他毫不客氣的說道:你這消息挺靈通啊,教書的不管孩子們,竟然關心起了政事,你這不叫失職麼?
武雲道:我失職也比你不稱職好。我才管幾個人,你管多少人?
張勁鬆不想廢話了,他乾脆直接說:晚上來縣城一趟,我請你吃飯。
武雲最不喜歡張勁鬆這命令的口氣,雖說他是自己的姑父,但卻從來沒拿他當姑父看,而且多多少少的還對這個姑父有點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所以她想都沒想,說了倆字‘沒空’就果斷掛斷了電話。
張勁鬆拿着電話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沒空?就不信你不來。
武雲自然明白張勁鬆這個電話絕對不是打着玩的,他可沒那個閒工夫跟自己聊天,除非有重要的事找自己才讓自己去縣城,要不然在電話裡就能說清楚了。雖然嘴上說着不去,但想到現在縣裡這種大事的時候,張勁鬆找自己肯定是要有要事相商,還是決定要去一趟縣裡。
果然,張勁鬆這裡剛下班,武雲就打過電話來,張勁鬆告訴她自己定了城郊的一家人飯店,房間是二樓的廬山廳。
一家人飯店是個小飯館,規模不大,但環境非常好。張勁鬆只來過一次,是跟陳娟來的,這地方一般不會有官員來,屬於大衆消費,所以很少有人認識張勁勁。
張勁鬆覺得這是個難得的好地方,離縣城遠,而且安靜,重要的是這裡的飯菜質量符合武雲喜辣的口味,把武雲約到這裡,是再合適不過了。
武雲到得比張勁鬆要早,張勁鬆雖然是掐着點算的,但他沒算過武雲的開車速度,儘管他知道武雲習慣開快車。因爲鄉村公路修好了,所以武雲比以前提前二十分鐘到了指定地點,張勁松本以爲自己是提前十分鐘,結果卻晚了十分鐘。
男人等女人,一般都會有極大的耐心,但女人等男人,往往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張勁鬆進了廬山廳,自然遭到了武雲的一番諷刺:
哎呦……大領導就是不一樣啊,日理萬機啊。
武雲拖着長長的調子,坐在一旁,翹着二郎腿,對推門進來的張勁鬆哼道。
張勁鬆剛纔在樓下已經看到了武雲的車,知道她提前到了,因爲有心理準備,所以現在他並沒有打算跟武雲鬥嘴,而是一本正經問武雲道:你怎麼來這麼早?
武雲把眼睛一斜,道:我們羣衆哪敢不聽你這大領導的指示啊!我要來得晚了,你還不得給我擺臉色呀!
張勁鬆笑了笑,他其實很喜歡武雲這撒嬌的樣子,覺得這樣很有女人味,但這是侄女,自己說起來還是長輩,她可以沒大沒小,自己卻不能胡來,甚至有些話還得從大腦裡過濾一遍才能說出來。
張勁鬆沒繼續跟武雲搭話,而是喊了服務員進來點菜。
兩個人的菜好點,一人說一個,然後再讓服務員推薦一個,基本上就夠了。武雲這丫頭吃飯很簡單,不像武玲那麼精細和奢侈。武雲吃飯時最在意的,其實是酒,不是菜。
不過呢,張勁鬆今天是跟武雲談正事的,況且兩個人都開着車,所以沒要酒,用果汁代替了。武雲也沒說啥,畢竟她喝酒只是愛好,卻不是非喝不可。
武雲見張勁鬆沒心情跟自己調侃,也便收斂了很多,等服務員上菜的機會,她表現出一副極不耐煩的神情,問張勁鬆說:說吧,找我什麼事?
張勁鬆很沉得住氣,他慢吞吞地問道:最近怎麼樣?工作中,生活中有什麼難處麼?
武雲一聽這話來了精神,對她來說,這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張勁鬆何曾問過自己這樣的話?這聽起來也太關心了吧,她不禁皺了皺眉,又把嗓門拐了山路十八彎,道:誒,今天我們的大領導這是怎麼了?竟然主動關係起大衆疾苦來了,不正常,絕對不正常。
張勁鬆其實是想找個話題聊聊,如果上來就切入主題,未免太唐突,而且也太直接,就算自己跟武雲的關係不錯,但在她面前暴露出自己急迫的心情,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沒辦法,張勁鬆只好跟她調侃了一句:長輩關心一下晚輩,這是很正常的嘛。
哼!我警告你,給你三秒鐘時間,你再不說啥事,我就走了,我可沒閒工夫跟你胡侃。武雲倔起來真是沒邊沒跡,就連自己這個姑父她都不當一回事,說起話來根本就不經過大腦。
張勁鬆不想惹毛了這個丫頭,她基本上是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的,要是她走了,自己再從後頭追,那丟人可就丟大發了,不知道實情的還以爲兩口子吵架呢。
張勁鬆衝着武雲擺了擺手,只好認輸,道:好,好,好,惹不起行了吧。
武雲嘴角一翹,得意洋洋地說道:這還差不多……
張勁鬆喝了一口水,臉上的表情開始放鬆,一本正經地問武雲道:前些日子的故事你知道吧?死了九個!
武雲往張勁鬆跟前湊了湊,小聲道:我怎麼聽說死了十多個?
張勁鬆知道武雲也只不過是道聽途說,這個數字完全是穿亂套了,但官方數據就是9個,具體多少人,也只有不超過十個人知道,張勁鬆算一個,但這個數字他不想跟武雲說,畢竟這是縣裡的絕密規定,再者說,跟武雲說了也沒意義。
那都是謠言,縣裡已經開始研究處理人的事了,這次恐怕姜富強要倒黴了!張勁鬆這件事倒是比用避諱,畢竟他今天來,就是爲了這事來的。
武雲皺了皺眉,沒接話,看着張勁鬆,示意他繼續說。
張勁鬆解釋道:現在國家對安全生產事故的問責和嚴厲,9個人算是較大事故,而且逼近上限,按照規定,政府一把手是有責任的。
武雲似乎明白了點,衝門口看了看,確定服務員沒在門口,便小聲說:你的意思是縣長要被處理了?
搞不好要免職,搞好了要調走。張勁鬆直言不諱道。
武雲思考了幾秒鐘,然後便恍然大悟,她看着張勁鬆笑了笑,說道:哦……難怪今天給我打電話,你還真是……
張勁鬆也跟着她笑了笑,兩人心照不宣的樣子。
武雲說:這對你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你可要把握住,等你當了縣長,第一件事可要好好管一管教育,現在燃翼的教育真是爛透了。
張勁鬆假裝糊塗道:我倒是想啊,難啊!
武雲似笑非笑道:這有什麼難的,你往省城打個電話,不就是一句話的事麼?
張勁鬆搖搖頭,道:你可以這麼說,但這事沒這麼簡單,你以爲這是小朋友過家家呢,這是要走程序的。
張勁鬆故意在激武雲,他的意思是自己不出面,讓武雲把這事給辦了。雖然武雲說的沒錯,但這個電話自己是不能打的,要不然會讓武賢齊看不起自己,對以後自己的發展很不利。
這種事情,他真要找武賢齊的話,也不能打電話,而是要往省城跑一趟當面說。這是態度問題!如果由武雲幫他轉達的話,就沒這種態度上的顧慮了!
在官場,不管你的靠山有多大,有時候不得不用這座靠山的時候,還是需要小心謹慎的,能不用的就不用,必須要用的,最好能繞個彎子,這樣你的這座靠山才能穩定,而且利用效率才能發揮到最大限度。
張勁鬆這次想繞這個彎子,直面武賢齊他覺得沒必要,而且自己也做不出來。雖說關係不遠,就算是自己去找他,武賢齊也不會有二話,但這種事能避免的還是要避免,否則在武賢齊心裡留下個不好的印象,可要比自己當這個縣長危險的多。
畢竟,武家是大家族,他只是一個草根。如果一遇到事情了,他就去求武賢齊,那在武家會更加沒地位的。
況且,在官場上,親爹又能怎麼樣?除非你不是體制內的,纔可以跟別人拼爹,如果你是體制內的,那就一定要低調。低調是發展的根本,就算有人在背後給你用力,那也要表現的自己非常努力,而且能力超過別人,這樣自己才能得到長久的發展,否則一炮響過之後,留給人的也許只有那點聲音罷了。
武雲這次沒有反駁張勁鬆,她竟然當場掏出手機,嘴裡嘟囔着:這有什麼難的,你不好意思打,我打。
說着,武雲就開始撥號。
張勁鬆並沒有制止她,因爲他知道,自己是制止不了她的。
武雲沒當着張勁鬆的面給武賢齊打電話,過了五分鐘回來,武雲對張勁鬆說了五個字:領導同志沒表態。
……
武賢齊到底有沒有跟市裡打招呼,張勁鬆並不知道,但曹子華又一次把張勁鬆叫到市裡,他還是有些意外,甚至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上次在白漳回來的路上,張勁鬆順路去拜訪了曹子華,當時曹子華給張勁鬆留下的印象就是這個市長肯定了自己的工作,提出了表揚,這一趟,張勁鬆雖然拿不準到底市長爲啥欽點讓自己去市裡,但多多少少他也意識到了點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不得不這麼想,可他有不敢肯定,畢竟這種事不是說誰想辦就能辦的了的,到底武賢齊有沒有給自己用力,他心裡沒底。
在他印象裡,武賢齊是個非常低調的人,特別是對於自己的親屬,幾乎沒搞過什麼動作,所以他才能一路風光的走到現在這個位子,雖然他老子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走到他們這種高度的人,多數都是靠自己拼出來的,官二代,對於幾十年前的那些老幹部們,還不像現在這麼張揚。
在曹子華辦公室,先是寒暄了幾句,接着曹子華便語重心長的對張勁鬆說道:燃翼最近不消停啊。
張勁松明白,不管燃翼發生什麼事,這個當市長的都會第一時間知道。暫且不管他這個市長是從哪個渠道得來的消息,但凡是會當官的,一般都明白掌握主動權的道理。只要提前一分鐘瞭解了內幕,那麼主動權就會理所當然的握在自己的手裡,不管下邊如何彙報,市長都會有自己的打算,而非單純靠下邊拿出處理方案,這纔是當官之道,越往上,這種能力就越強。
張勁鬆知道曹子華說的是哪幾件事,便放低了姿態,對他說:縣裡給市裡添麻煩了。
這個自我批評本應是由縣長做出來的,現在卻從張勁鬆嘴裡說出來。不得不說,張勁鬆這個人腦子轉的非常之快,他還沒有被提拔爲縣長,就已經適應瞭如何去當這個政府一把手,曹子華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雖然這確實是不該有的麻煩,可這些事跟他張勁鬆沒啥關係,這一點曹子華心知肚明。
曹子華繼續道:勁鬆吶,燃翼縣這幾年雖然發展的不盡人意,但總體來說還是有進步的。特別是引進的那兩個項目,我聽說已經在農業部掛上號了,這個成績不小啊!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燃翼排在全市的前三名很有希望!
張勁鬆知道曹子華實在側面的表揚自己,雖然一直在說燃翼怎麼樣,但這兩個項目卻都是自己引進的,這弦外之音就是在肯定自己的成績啊。
而且這些本應是該跟政府一把手討論的話題,如今卻跟自己探討,這是不是說明他對自己放出的一個信號?張勁鬆不免有些激動,但現在他一點都不能表現出來,甚至嘴上連個笑容都不能有。
張勁鬆一本正經地說道:市長,這些都是燃翼該做的,離您的期望差得還遠,我們會繼續努力,爭取把燃翼建設好,發展好。
不得不說領導之間談話的藝術,雖然主語都定義成了燃翼,但實際上卻是在說張勁鬆,而張勁鬆的這番話,也是以自己的身份跟市長表了個態。
曹子華點了點頭,說:上次羣衆到縣政府上訪,沒有引起集體性衝突吧?
市領導主動問起這個事情,很奇怪。
張勁鬆一愣,顯然市長這是明知故問,這件事他並沒有跟上級彙報,當然,也彙報不着。畢竟這種芝麻大小的事是不能給市裡添堵的,就算是事後彙報,也不貼切,市裡的事已經夠多了,沒人會聽你陳述這麼一個屁大的事,可曹子華卻擺出了這件事,顯然他是想借着這件事說點別的。
張勁鬆趕緊回答道:事情已經處理完了,是幾個人閒的沒事幹鬧事的,挑頭的不是本地人,沒造成多大影響,所以,本着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還是以批評教育爲主。
曹子華一笑,毫不見外地說道:就這麼簡單?不過,這個思路也不錯,很有大局感,覺悟很高。
像曹子華這麼直接表揚一個幹部的領導現在已經不多見了,而且憑曹子華的性格,他一般是不會表揚人,最多也就是旁敲側擊的說幾句。可今天他這麼直接的跟對張勁鬆的工作表示了肯定,倒是讓張勁鬆覺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他可承受不起這麼高級的待遇。曹子華就算是再欣賞自己,也不至於把自己誇得跟花一樣啊,除非是一種可能,那就是武賢齊跟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