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節目之前的最後幾天,顧玩很放鬆。
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了,覺得沒什麼紕漏。
8月3日,星期一,也就是上節目前最後三天,一上午麻惜緣給他打了個電話。
“顧同學,準備得怎麼樣了?我看好你,可要加油啊。”
“沒問題,我知道怎麼應對的。”顧玩回答得很有信心。
“那你就不準備再壯壯聲勢?”麻惜緣旁敲側擊地問。
顧玩覺得很沒有必要:“怎麼壯聲勢?”
麻惜緣有些氣餒:“你是真不懂假不懂?你的博客上下過戰書之後,就消停了?你要經常發博文維持熱度的啊,還要把檔期通知你的粉絲,讓他們到時候記得看東海衛視教育頻道!
你以爲呢,人家教育頻道領導讓你上節目白上的呀?花花轎子人擡人,你有你的粉絲,你也要爲電視臺引流收視率的啊。要是最後收視率都是袁車子的粉絲引流來的,我看你怎麼收場?
到時候別怪節目編劇拉偏架,把你出彩的鏡頭多剪掉一點、把袁車子出彩的鏡頭多留一點。你畢竟上的是綜藝節目,不是現場直播——別拿科教辯論不檔綜藝,連《走近科學》、《今日說法》都算綜藝呢。”
這麼現實的麼?
一個電視辯論還有編劇的麼?
說好了跟大洋國的《拉里.金現場》一樣,絕對即興提問、絕對沒有排練、絕對沒有編劇.
怎麼到頭來搞得跟跑男似的,還要有劇本?
天殺的綜藝!
顧玩微微有些頭大,但也算是被市儈的麻惜緣上了一課,知道了所謂的電視臺領導的人情,也不過是一樁花花轎子人擡人的買賣。
互聯網開始崛起,電視臺也是要互聯網大V給幫忙拉收視率的,這是個互惠的事兒,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所以你其實沒花多少人情就把這事兒辦下來了吧?這根本不是我單方面有求於你。”想到了上面那些點之後,作爲鋼鐵直男的顧玩,當然是在電話裡直接懟回去了。
麻惜緣有些尷尬,不過幸好她反應快:“哪有!姐彙報的時候,可是被那些負責頻道和相關節目的領導,拿猥瑣的目光從頭掃視到腳,我犧牲可大了有木有!
再說我是好意給你支招啊——其實你想,你這一期,到時候就算收視率預期上漲了,領導也不知道是因爲你還是因爲袁車子。
所以,他們只能看你的外在表現,是否有努力宣傳。你馬上多更新一些博客,顯得你很努力,真有人轉那就最好,沒人轉造假一些殭屍轉,臺領導也看不出來啊,他們又不可能調取博客的後臺數據。”
這番說辭,總算是兩邊都不得罪地糊弄了過去。
顧玩雖然知道麻惜緣肯定是“中間商賺差價”了,但也不想再計較。
水至清則無魚嘛,大家總要都留點利益空間。
“你說的沒錯,我今天開始,要認認真真把自己當成一個未來的博客大V,好好經營自己的號,多寫點兒東西。”
顧玩滿口應承着掛斷了電話。
然後立刻又撥通了一個工具人:“雙葉,來,幫哥寫點文章。”
寫博眼球的科普文章這種活兒,怎麼可能由顧玩親自動手呢。
他只負責提供科普素材和思路角度。
具體行文,當然要頗有震驚部潛力的妹妹李雙葉動筆了。
荀子曰:君子性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說的就是要善於使用工具人。
誰讓他是鋼鐵直男呢,從來不會憐香惜玉,是一臺莫得感情的科學機器。
……
上節目之前的最後三天,既然要更新自己的博客,顧玩也就沒有再安排其他事兒。
如今還在放暑假呢,其他高三畢業生都在到處嗨到處爽,他一個考了本省解元的資優生,能把大部分精力花在正事兒上,已經很了不起了有木有。
真忙得996也划不來。
所幸,工具人妹妹很好用,連續三天,顧玩更新了足足五六篇博文,有對戰書的延伸解讀、通知粉絲捧場,不過大多數還是科普短文。
效果還不錯,顧玩的博客,從此前的區區五六千粉絲,快速增長到了將近兩萬。
過程中,自然也有麻惜緣和李阿姨都託人情繼續幫他轉、幫他傳播的功勞。
否則光靠文章好,沒有推薦位的話,十有七八都會明珠暗投。
8月6號很快到了。
這天一大早,顧玩就穿了母親葉笛給他新買的全套輕薄款西服,甚至生平第一次給頭髮噴了定型水。
葉笛還特地在律所請了一天假,親自開車送兒子去電視臺錄節目。妹妹李雙葉也同車跟去,看熱鬧漲漲見識,順帶給哥哥助威。
當然了,她本來就是那家小律所的合夥人之一,所以所謂的請假其實根本不費事兒。
做律師的本來就很少坐辦公室。
節目會在上午錄製,然後下午東海衛視教育頻道的工作人員,會初步審一審,剪一下,晚上就會放出。
顧玩對於母親開車送他,本來有些不習慣:“媽,你忙你正事兒去,我打個車就好了。”
葉笛板着臉教訓:“你這不是正事兒?大熱天的,你穿着西裝出門,空調不打足一點,過會兒油頭粉面的上鏡,一看就不是好人!
而且演播室裡很熱,可能要脫褲子,換個西裝短褲。你打車沒地方放行李多不方便?”
顧玩不吭聲了,他知道母親是想現場看他的表現。
到了教育頻道,顧玩看到麻惜緣已經在公衆入口等他,連忙迎上去。
麻惜緣刷了電梯卡帶顧玩一行上樓,還給他介紹了工作人員。
“這位是《今日科學》的何編導,今天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一切都聽何編導安排。這位是今天的主持人徐姐。”
“這位就是今日反方嘉賓顧玩同學。”
何編導大約三十多歲,看上去像山寨版的小撒。稱作徐姐的女主持人沒什麼特色,應該是別的頻道挑剩下來的。
顧玩主動跟他們一一握手示好,聽對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後就被送進休息室,通知九點半正式開錄。
……
九點半,演播室。
顧玩提前在嘉賓席上就坐,也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在網上懟他的大V袁車子。
對方冷着一張臉,似乎誰都欠他錢似的。
不過顧玩知道,對方的情緒不佳,更多是因爲覺得打了一場賭注不對等的比賽,就算贏了好處也不夠多。
畢竟顧玩只是一個大學新生,剛剛突然躥紅。本來如果沒人搭理的話,說不定也會漸漸消褪。而袁車子畢竟已經成名四五年了,再多戰鬥贏一個顧玩,上升空間也不大。
然而他卻不得不來,因爲固然既走了司法途徑,又找了共同母校中央科大的權威專家來坐鎮評判。
袁車子如果在這種被公然下了戰書的情況下不應戰,那就是慫了,對名聲有很大打擊。
除了袁車子之外,今天第三位嘉賓、也就是那位評判專家,孟淵明教授。
此人公衆知名度不高,但學界逼格還是有的,是中央科大天文系的系主任,也是江南州紫金天文臺的臺長、東方國科學院院士。
當然了,也別覺得科學院院士這個頭銜多可怕。因爲在東方國,全國範圍內有近千名院士,如果把工程院也算上,兩院一共有兩三千院士。
光數理、天文這塊加起來,就有小兩百個院士。
“各位觀衆晚上好,歡迎來到《今日科學》,我是主持人徐元。今天我們的話題是……”
“下面我們介紹一下今日嘉賓……”
主持人一番開場白後,就切入正題,開始辯論雙方的焦點。
顧玩和袁車子都強行壓着風度,不讓自己的語氣中顯出絲毫憤怒和焦躁,很客觀地論述了一番各自的基本立場。
在實驗方法部分,袁車子自己也不是很專業,就靠從手下那兒現學現賣惡補的知識辯論,所以毫無建樹。
很快,雙方的矛盾衝突就聚焦到了第一個爭奪的關鍵點:以目前國內測量儀器的精度,是否有可能測量出比大洋國更低的宇宙微波背景輻射?
“對於這個問題,我想詳細介紹一下我的觀測實驗設計,請孟教授斧正。”顧玩施施然說了句場面話,然後開始介紹。
“以目前的實驗設備精度,通俗地來說,要通過直接觀測,找到宇宙中最黑的點,確實是不可能的。因爲哪怕把焦距拉到最遠,被採光積分的孔徑還是太大了,會把暗處的干擾源的輻射也納入進來。
所以,在《東海大學學報》上的這篇介紹實驗方法的論文中,我特地論述了‘差分測量法’這一專門用於低精度儀器測量背景輻射的方法。
我的具體做法是這樣的:我通過外設的機械增級法,把天文熱像積分儀的單次最小扭轉角度,再提升一到兩個數量級——
這個具體很好理解,觀衆朋友們可以看示意圖,就像是螺旋測微器或者其他測距儀使用時,加幾級齒輪分度盤就行。在各大天文臺,都是有這樣現成的機械附加裝置可以租用的。
有了這個東西之後,我可以把每一次微調鏡頭時,移動的最小角度,變得比儀器預設最小角度,還小几十倍。
這種時候,當我要測其中一個比最小積分孔徑還小很多的宇域輻射時,該怎麼做呢?很簡單,我測得一個宇域的總輻射後,把瞄準方向向上調整20分之一的原最小單位,重新測量一次。
把前後兩次測得的數據相減,就是第一幅積分面最下面一行的輻射、與第二幅積分面最上面一行的輻射,之間的差值——因爲其他19行,前後兩張輻射積分圖是一模一樣的。
同理,我要確認左右差異的時候,也可以把感光孔往右偏移最小精度20分之一的物理角度,然後前後兩次觀測相減,算出第一幅第一行與第二幅最後一行之間的差值。
如此,我們只要重複試驗400次,就能把精度提高20倍。具體來說,就是用時間換精度,用平方倍的測試次數,換取精度的提升。
加上我運氣又特別好,在進行其他觀測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一個低於現有國際公佈值的微波背景輻射值,所以我成功了。”
主持人聽得依然有些懵逼,便問評判專家孟教授:“孟院士,你覺得顧玩設計的這個實驗方法,理論上對嗎?”
“理論上應該是對的,確實可以這麼測。”孟淵明也不得不承認。
“孟院士,那你怎麼解釋,如果這個方法這麼容易想到,還能奏效,其他人之前沒做呢?”袁車子眼珠有些暴凸,死死盯着其他兩人,咬死了這個問題不鬆口。
孟院士閃過一絲羞愧的表情:“這個不是技術問題,我也無法解釋。但總之很奇怪,之前就是沒人這麼幹過。可能大家也不覺得能觀測到什麼吧。”
“那你們不覺得這個顧玩身上,用運氣解釋的因素太多了麼?我們講的是科學,不是偶然迷信!”袁車子這是死也不打算鬆口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八百里外一槍爆頭的,但我就是說你開掛了。
相信觀衆們看到這個結果,也都會認爲你是個掛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