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 您喝茶。”韶明霜也是第一次見敖景斌的父親,那氣場,讓她每做一件事都不自覺地小心小心再小心。
而這茶, 還是翻箱倒櫃, 才找到的陳年舊茶, 甚至她都不知道家裡還能找到茶葉。
接着見那上了年紀的男子, 稍稍擡起眼皮, 只瞄了她一眼,隨後便拿起那個破舊得不行的茶杯吹了吹,“還叫我伯父?”
韶明霜愣了一下, 下意識地看向敖景斌,見他點頭示意, 立刻會意, 趕緊鞠躬說道:“父親, 不知您深夜到訪,多有怠慢, 還望見諒。”
隨後聽到他鼻子裡發出“嗯”的一聲,就沒再說話。
一瞬間,周圍靜得可怕,彷彿空氣都凝結了一般,韶明霜緊張得不知道手該放在哪裡, 最後只能交於身前, 微微頷首。
她想不通, 明明就是傻子他爹, 自己怎麼會這般緊張。
半晌, 只覺得額頭都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終於有人開口。
是敖景斌, “父親,你有什麼事,直說就好。”說完看着一旁緊張得不行的韶明霜,伸過手抓着她,只覺得她手冰涼,就那麼一直握在掌心,像是給她力量。
得到了這一股暖意的韶明霜,總算覺得身上暖和一些,剛纔好像都僵了。
然敖城棟並未理會敖景斌,反而看着一旁的韶明霜說道:“你離開一會,我跟姑娘單獨談談。”
“啊?父親,有什麼事我不能聽啊?”敖景斌不明所以,而且心臟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給自己說漏了。
“叫你走你就走。”敖城棟皺了下眉頭,警告他趕緊離開。
那眼神,別說韶明霜,就連敖景斌有時也畏他三分。
但因得韶明霜在,還是想硬着頭皮努力一下,“她現在是我夫人……”
“我是你爹。”敖城棟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打斷。
話已至此,敖景斌只能在韶明霜戀戀不捨又膽怯的目光中離開。
“你坐,小韶。”等到敖景斌離開,敖城棟笑着說道。
韶明霜不曾想,他爹竟然還會笑,以爲一直都該是板着面孔的,連忙搖頭道:“沒事,我不累。”
總感覺,自己要掉進了一個圈套,坐下便如針氈。
“我叫你坐,你就坐,且這是你家,我纔是客。”說着敖城棟便準備起身。
韶明霜見狀趕緊坐下,連忙緊張道:“伯…父親,您坐,您坐,我也坐。”
“誒,這纔對嘛。”
見他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韶明霜越發不淡定,放在腿上的手不停的相互摳着,時不時的看上他幾眼,很快便會將視線移開。
“景斌他待你如何?”
韶明霜終於等到他開口,可自己卻愣住,半晌才支吾着回答,“他,他待我不錯。”就是人有點傻。
雖然內心慌張,但韶明霜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褪去。
還在外面焦急等待的敖景斌,耳朵緊貼着門,想要聽聽他們都說了些什麼,恨不得鑽進去。
“那就好,你不必緊張。”敖城棟見她這般涼爽的天氣,額頭都冒出涔涔汗珠,想必是太過緊張,“我來,一是要看看你們,二是有事找他。”
“那我幫您叫他進來。”韶明霜立刻起身,想着若是沒事,趕緊離開這鬼地方,多呆一會就要喘不過氣來了。
“等等,我跟你還沒說完話。”敖城棟叫住她,讓她坐回去。
見實在躲不過去,韶明霜索性坐下來,稍稍調整心態,繼續面帶微笑,“父親您說。”
敖城棟看着韶明霜,心中不免覺得惋惜。這姑娘有時候的舉動跟他爸還真像,雖然有些時候看上去有點膽小,可事情真的來了,反倒什麼也不怕。
只是可惜,遭人陷害。
接着便跟後面兩人揮揮手,隨後韶明霜就見那兩人接連擡着四大箱東西進來,“父親,這……”
“小韶,這些東西是給你的彩禮,當初景斌同我們講時你們已經成婚,而後他又不同意你來,非要住在這僻靜的鄉村。正好這次實在有事,我想着把這些該有的補齊給你。”
“這…”韶明霜看着四大箱已經被打開,裡面金銀細軟閃爍着耀眼光芒的彩禮,隱約覺得自己大概是撿到了寶。
但她並不打算要這些,所以禮貌地笑笑,“謝謝父親擡愛。”
“但這些就不必了,您看我這小房子,沒有地方裝這些,而且有敖景斌陪我就夠了,這些,您還是費力拿回去,幫我先收着吧。”
敖城棟看着她,半晌,輕笑兩聲,“那這個你收着。”說着從懷中拿出一沓銀票,“既然東西你不收,那這個必須拿着,應該急。”
說着還環顧四周,“這房子,景斌是怎麼讓你住的?回頭好好說說他。”
“這裡住着蠻舒服的。”韶明霜微笑着,但心裡早就罵了敖景斌百遍,之前比這還破的話最終還是嚥了回去。
“苦了你了。”敖城棟本想拉過她的手輕拍幾下,但手伸出去,覺得不妥,便握住一旁已經沒了熱氣的茶杯,“景斌沒給你添麻煩吧?”
韶明霜笑着搖頭,是沒少添麻煩。
“其實啊,他本不傻,而來這裡,是爲了……”
門後的敖景斌實在聽不下去了,再這樣事情真相就被他爸全抖出來了,推開門衝進來站在韶明霜身邊,攬住她的肩膀焦急地問。“你們都說什麼了?”
敖城棟見兒子衝進來,不由得搖搖頭,何時這般沉不住氣了,“景斌你過來。”
“父親。”敖景斌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切換,最後還是默默地向前邁了一步。
“你奶奶,想見你。”敖城棟一字一句地說。
韶明霜在這一刻,終於知道,來給她彩禮只是順便,而這纔是重點。
“前段時間不是剛看……”過字未出口,敖景斌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轉身去看韶明霜,果然在她臉上看到了疑惑,旋即擠出一個笑容。
“你奶奶她,前兩天摔了,大夫說,也就這幾天的事了。”
“什麼?”原本還擔心自己說漏嘴,想着要怎樣把話圓回來的敖景斌,聽了這,只覺腦袋嗡的一下。
“所以我才連夜趕來,但想着,第一次見兒媳,總不該空手來。”敖城棟說着指了指那幾大箱子的彩禮,“小韶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待人家,別總裝瘋賣傻。”
“我……我哪有啊,爹。”敖景斌說這話的時候,心中不免有些膽怯地瞄向一旁的韶明霜,見她用滿是疑問的眼神望着自己時,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誒,還說沒有。”敖城棟指着還想狡辯的敖景斌十分嫌棄地說道。
“爹,我,你。”敖景斌瞄着韶明霜臉上的變化,手指在自己和父親之間來回指着,但目光卻從未離開過韶明霜,半晌,“哎呀,爹,你這是把我給賣了……”
“不說這個,你現在跟我連夜趕回去。”敖城棟說罷恢復了方纔嚴肅的讓人覺得不可靠近的神情起身道。
接着似是想起什麼一般,回過頭,“小韶也一併跟來,奶奶也想見見你。”
聽了他父親的話,韶明霜徹底明白,自己纔是個徹頭徹尾被騙了的傻子,而他纔不是。
所以這一刻看到他還想要掩飾的嘴臉,不免心中充滿了怨氣和怒氣,因而在敖城棟說要讓他們一同回家看奶奶的時候,心中也是一千個不願意,乾脆直接拒絕,還把本來收好的糧票退了回去,“伯父,這個我就不收了。”
敖城棟見她突然變卦,又不再叫父親,很是疑惑,“小韶,你這是怎麼回事?”
旋即看到一旁敖景斌的表現,瞬間瞭然於胸,輕笑着說:“看來景斌什麼都不曾與你說啊。”
“說什麼?”韶明霜咬緊牙死盯着敖景斌,如此看來,這許久以來,都沒有懷疑錯,他壓根就不傻,只是僞裝得太好。
若不是他這個所謂的父親突然到訪,怕是不知道要被矇在鼓裡多久。
現在就連他爹拿來的銀票和那一箱東西,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甚至這究竟是不是他爹,她也無從考證。
而且敖景斌的爹說自己母親病重之時,竟會那般淡定,就讓人不得不感到懷疑。
可韶明霜就想不明白,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這樣欺騙自己,而且還對自己這般好,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
韶明霜的確善良,可善良不代表着就很好欺負。
從前在韶家,就備受欺辱,但礙於是家人,父母之命不可違,所以他們再怎樣苛責自己,都一直默默忍受。
但如今就連外人都要欺壓到頭上,她又豈能容忍。
況且,再能忍耐的人,心中的情緒積壓到一定程度,也會悉數爆發出來,不論對方究竟是誰。
想着,只覺得胸口壓着的那塊巨石,讓她呼吸變得困難,也不願再顧彼此顏面。將在一旁同他父親竊竊私語的敖景斌拉過身邊,正色道:“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夫人,我。”敖景斌從未見過韶明霜如此這般嚴肅,眼中已如火焰山那延綿不絕的山火,熊熊燃燒,直將他最後一絲反抗的意願燃燒殆盡。
推着韶明霜往後遠走,轉過頭跟他父親說道:“您先回去,我晚點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