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哲和婁鐵依舊住在每年都住的固定的酒店,疲憊的二人一進房間,放下行李箱(每次來S市,婁鐵都知道唐總需要帶些什麼,他早已經備好)都躺在各自的牀上。
每次的S市之行,唐哲都只帶上婁鐵。
婁鐵記得自己第一次和唐總去他岳父家時的情景:
“我不需要你來看我,女兒都被你害死了,你還來幹什麼?看到你我就添堵。”田老渾身發抖。
“老頭子,你這是怎麼啦,你答應我不發脾氣的,小唐心裡也很苦,怎能說是他害死的呢?事發突然,是小麗這孩子跟我們沒緣,你不是說小麗想開公司嗎?讓他實現她的願望,也好啊。”田夫人在一旁勸慰。
“你最好要對得起小麗,否則我跟你沒完,公司你可給我辦好了,不辦也得辦,別給小麗辦砸了。”田老氣哼哼地坐下。
天麗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就這麼辦起來了,起初唐哲焦頭爛額,手足無措,完全不在狀態,婁鐵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主動請纓的。
經過一番跌爬滾打,公司發展勢頭越來越好。
那次看到唐哲被罵後,他再也沒有陪唐哲上門,免得尷尬。後來每次他都在賓館等,等他捱過罵後再陪他一起去喝酒發泄。
“唐總,您跟兩位老人打電話沒?”
“昨晚打過了。”
“唐總,您何時過去,要不晚點去?免得老爺子又發脾氣。”
“你現在喊唐總都喊熟了啊?”
“師父,那當然,這麼多年了,您還沒放下?”
“好懷念你喊我師父的那段時光。”“我躺躺,咱們聊聊。”
“師父,您有點可惜。那麼好的身手!”
“怎麼?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有點憋不住?”
“沒有,沒有,我是您的粉絲,你到哪,我到哪,你指哪,我打哪。嘿嘿。你都沒有叫屈,我算老幾?”
“臭小子。”
“咱們離開十六年了!”
“可不是。時間真快,一晃十六年了。”
唐哲是婁鐵心裡最崇拜的英雄。唐哲爲什麼棄警從商?他太清楚了。
婁鐵從警校畢業那年,被分到G市公安局實習,師父就是唐哲,唐哲當時是刑警大隊緝私緝毒處副隊長。婁鐵一去就聽同事們講唐哲的事蹟。
“唐隊長格鬥擒拿第一。”
“唐隊長槍法第一。”
“唐隊長偵破走私案無數。”
“沒有唐隊長結不了的案。”
……
唐隊在婁鐵心裡越來越高大,所以正式畢業前他家裡動用所有社會關係助他分到唐哲的辦案組。
有一年時間唐隊突然不知去向,局裡同事都諱莫如深。但不久他又突然回到隊裡,神情消沉辦案力度大不如從前。
後來他才慢慢從唐隊口中得知,原來爲了配合省級緝毒走私案,唐隊被選拔做一個大毒梟一年的臥底。
在臥底期間他向警方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信息,破壞了很多毒品交易活動。
在最後收網抓大毒梟時發生了意外。
當時,唐哲隨大毒梟一行十幾人在港、深邊界的大遊輪上的一個房間內。
“老大,最近生意不大順,是不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一名手下向毒梟彙報。
“也不是隻有我們,聽說老何,老史他們也連連失利。”另一名手下安慰道。
大毒梟金利榮坐在太師椅上,嘴裡叼着一隻雪茄,頭上戴一禮帽,手拿一隻特製的小葉紫檀木柺杖。威嚴、霸氣地掃視着室內每一個人。
臥底唐哲屏氣凝神不動聲色。
“老大,門口發現一個可疑的人。”
“帶上來。”金利榮語氣嚴厲狠辣。
不久,一名手下挾持一名女子進來。
“擡起頭來。”挾持的人喝道。
“放開我,我是上面的遊客,你們憑什麼把我抓到這裡?”女子一邊掙扎一邊叫喊。她的頭被挾持者強行拖起。
“誰叫你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說,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幹什麼?”
當女子擡頭的一剎那,唐哲大吃一驚,差一點失態:“田麗!她怎麼來這裡了。”
“你說不說?究竟來幹什麼?”挾持者扯着她的頭髮。
“我來找一個朋友,我們一起上船,但我沒有看見他人了。”
金利榮沉默一會說:“那你好好看看,這裡有沒有你的朋友。”“你們放手,讓她認。”
田麗擡眼四處尋找,看到唐哲,她停留了一下,當時的氣氛告訴她她不能指認,她看到唐哲在臉上敲擊。唐哲曾經教過她一些簡單的摩爾密碼。她從敲擊動作推出來:“我在執行特別任務,快想法脫身。”
田麗趕緊調整好內心的複雜情緒,繼續一一辨認。
“沒有,我可能看錯了。”
田麗不慌不忙走到金利榮跟前鞠躬道:“謝謝,對不起,打擾你們了。”轉身準備離開。
“站住,來容易,出去可不容易。老大說不定這人是探子。”剛纔質疑的那名手下警覺地說道。
“劉明,交給你了,幹掉她。”劉明是唐哲臥底的姓名。
“怎樣才能救田麗?”唐哲腦袋裡面各種念頭飛速旋轉。
“老大,我看這女子是一名普通遊客,不像探子,萬一我們錯殺了呢?”唐哲舉着槍瞄準田麗,試探着商榷。
只聽“呯”的一聲,金利榮在他身後開槍了。“寧可錯殺,也不能暴露我們的行蹤。”金利榮擦拭着手槍繼續吩咐道:“拖出去,丟海里,把這裡處理乾淨,別把證據落在郵輪上。”
那一槍彷彿打在唐哲的心窩,揪心地疼痛,本來僵住的他真想衝上前去,可是一念之間他冷靜下來閃到一邊,強忍着悲痛。趕緊趁大家的注意力在田麗身上拿出手機向警方發出定位,一方面他悲痛萬分,另一方面這也是當晚的主要任務。
當兩名手下架着田麗出去時,田麗胸前的血淌了一地,唐哲真想回過身一槍斃了金利榮,可是他有任務在身,他必須穩住,他忍住悲痛看到田麗被拖出去,田麗的右手一隻手指在腿上無力地動了幾下,拖着她的人對着她的頭一拳,田麗的手最後垂了下來。當他們一離開房間,唐哲連忙藉口上廁所,可是突然他聽到槍聲大作,警方已經與犯罪分子交火。混亂間唐哲不知道田麗在哪裡。當他沿着血跡找到最後時,血跡停在遊艇邊緣。
計劃完美的方案出了紕漏,警方沒有抓到金利榮。警方在遊輪每一個角落搜捕,既沒有發現金利榮也沒有發現田麗。
架着田麗的兩人倒是被搜出來。
唐哲因爲壓抑憤怒,雙眼充血,他聲嘶力竭地喊:“丟哪裡了?你們把她丟到哪裡了。”
兩名毒販這才明白原來劉明是臥底,於是保持沉默不做聲。
失去理智和耐心的唐哲上前對兩名毒販狠狠一頓拳打腳踢,最後掏出手槍:“你們說不說,不說就斃了你們。”旁邊的同事趕緊拉住他。
“好,我說,我說,我們按老大的要求把她丟到海里去了。”
“啊——啊——”唐哲發出悲鳴的長嘯。
“呯,呯”憤怒的唐哲閃電般擡起手腕,兩名毒販應聲倒下。
警方增派援手在遊輪周圍海域打撈數日,一無所獲。唐哲因爲射死人質被記大過。
此後,唐哲彷彿變成另一個人,天天酗酒,萎靡不振,有幾次辦案差點誤了大事,局長怕他影響大局工作,提出讓他暫時退出刑警隊。
調職後,唐哲的狀態更加糟糕,知情的婁鐵很同情師父的遭遇,常常上門主動陪他喝酒,陪他聊天。
“師父,聽同事們講,最近金利榮又在G市現身了。”婁鐵一次喝酒時跟唐哲透露。
“真有這事?”唐哲一把抓住婁鐵的臂膀。
“真的,我沒騙你。”婁鐵堅定地說。
“好。”唐哲站起身,立刻衝出房間。
唐哲直接找到劉局長:“局長,我請求歸隊,請將緝捕金利榮的工作交給我,我一定不辱使命,不再犯錯。”並且唐哲在局裡親筆寫下軍令狀。
劉局理解他的心情,相信他調整好了,讓他重新擔任隊長。
在唐哲的帶領下,全隊人員日夜部署,調查,追蹤,很快又找到金利榮活動的痕跡。
據準確偵查,金利榮出現在某工地與另一名毒梟有一筆大交易。
唐哲帶領全隊立刻出發向某工地包抄過去。
金利榮手下人也不少,個個彪悍,聽到風吹草動迅速散開,一時間,警方只得分散兵力四處查找。在雙方的對戰過程中。唐哲一轉身發現金利榮正在自己前方遠處,他一陣欣喜,正準備拿槍擊斃。
忽然婁鐵出現在金利榮旁邊,當金利榮發現唐哲時,他一把摟住婁鐵的脖子,並把手中的槍頂住婁鐵的太陽穴。
唐哲愣住。
“放下槍,要不然我就斃了他。”金利榮威脅道
“唐隊別管我快開槍。要不然就沒有機會了。”婁鐵深知唐隊的心結,大聲叫喊。
唐哲拿着槍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站住,你再上前,我就開槍了。”金利榮將槍往前又頂了一下。
“放下槍。”金利榮喝道。
“唐隊,別管我。”婁鐵不停地掙扎。
“別動!”“放下槍。”金利榮再次命令。
唐哲向前一步,慢慢放下手槍,當手槍將要接觸地面的那一剎那,唐哲飛起一腳踢在金利榮握槍的手腕上,他手一麻,槍頓時落地。唐哲然後迅速射擊,金利榮應聲倒下,婁鐵快速閃到一邊。
旁邊的警員也分別擊斃其他罪犯,慢慢聚攏過來。
見金利榮已倒在血泊中,大家一片歡呼,一場虛驚的婁鐵轉身,抱住唐哲,大聲叫着:“謝謝師父,謝謝師父。”
這次行動不僅全部殲滅金利榮一夥,而且與他接頭的另外一位毒梟也被當場擊斃。
大家立刻把戰果告訴劉局,劉局也爲他們而歡喜,告訴他們快回來接受表功。
誰知等他們回到局裡,劉局剛剛放下電話一臉怒氣。
原來省裡剛剛來過電話,他們要求只能生擒金利榮,因爲國際毒梟“鯊魚”最近在G市出沒。據情報,金利榮正準備聯合所有G市所有毒梟與鯊魚合作。
省裡計劃要通過金利榮將毒梟一網打盡並抓捕鯊魚,但因爲唐哲現場擊斃,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斷了,說不定還打草驚蛇了。
省裡領導大發脾氣,責怪唐哲不冷靜,要麼降職寫檢查,要麼停職察看。無論大家怎麼求情,哪怕婁鐵親自證明唐哲是無辜的,都無濟於事。
作爲一名優秀的警官唐哲意識到自己帶來的損失巨大,他非常自責,寫完檢討,然後提出休假一段時間,他利用休假專程去看望田麗的父母。田麗是在訂婚前不久才告訴他自己的家庭真相。原來唐哲以前見過的是田麗的大伯和伯母。田麗並且告訴他自己想開辦一家文化傳媒公司。她的父母都支持她自己創業。
可是當唐哲休完假回到局裡,感覺氣氛不對頭,婁鐵氣憤地告訴他,全局因爲他擊斃金利榮受牽連,全年獎金都被扣了,大家暗地裡責怪唐哲,說唐哲只爲泄私憤,公報私仇,將大家給坑了。
唐哲心灰意冷。他向劉局提出辭職,劉局百般挽留,讓他不要跟大家計較。但唐哲去意已決。
田麗的死,岳父岳母的責罵,同事的不理解都讓他心痛,辭職的唐哲又天天買醉。
後來岳母知道他的情況也於心不忍,問他是否願意實現麗麗的願望。
“師父,不早了,你該過去了。”婁鐵提醒睡着的唐哲。
“好”唐哲坐起來。
“老規矩,回來咱們再喝一杯。師父我等你。”婁送唐哲出門,與唐哲握握手。
分別之後,婁鐵就在房子裡休息,中午在酒店點個餐送到房間,來的次數多了,他將S市瞭解得差不多,明明塔,黃甫江,陳皇廟,老城外灘……該去的地兒他都去了。所以現在他宅在酒店。用完午餐就地睡個午覺。
“嘿,你小子,沒出去逛逛。”唐哲照例拿了瓶香檳進來。
婁鐵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咦?唐總臉色不錯啊!”婁鐵歪着頭仔細端詳自己的上司。
“太陽從西邊出來啦?今天可是第一次喲。跟我講講,老爺子是不是有所變化?”婁鐵居然八卦起來。
“嗯,沒想到這次,老爺子態度大轉變。”唐哲自己也是一臉困惑。
“這麼長的時間,老爺子被你感動了,呵呵。”
“但願吧,不過今天他們居然都要我趕緊成家,尤其是田麗的哥哥,田燁,非常積極。”唐哲的眉頭又擰起來。
“要我說吧,你也該成個家了,你爲師母守節至今,不容易。”婁鐵見師父今天臉色不錯膽子也粗了。“田總不會是怕你跟他爭財產吧?”
“切,這怎麼可能,我有自知之明。我又不姓田。”唐哲覺得田燁如果有這樣的心思那絕對是荒唐的小人之心。
“話說回來,你老這樣不是事啊,您父母那關怎麼辦?”婁鐵真替師父着急,他自己都快成家了,可師父還這麼單着,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推一把。
“田燁居然還說叫我娶一個生兩個孩子,一個姓田,一個姓唐。”唐哲苦笑着。
“妙,這個法子妙!”婁鐵使勁拍手,“我怎麼就沒有想到,看不出來他還真有點智商。”
“妙你個頭啊。”唐哲坐在窗邊椅子上,點燃一支香菸。
“我問你一個很實際的問題,你會老吧?你將來,你的公司誰來接管?這可是你的心血啊,你不想要個孩子?你將來孤獨終老?”婁鐵拋出自己的疑問。
“公司嘛——”唐哲陷入沉思,“也許老爺子會收回去。”
“你真逗啊,老爺子收回去,老爺子多大?你多大?等你老的那一天他在哪裡?怎麼收?”
婁鐵被弄得大笑。
“師父我八卦一下啊,你對師母這麼癡情,一輩子不娶?”婁鐵試探着問,“難道你就沒有再遇到一個令你心動的姑娘?”
“沒有,沒心思,我想應該不會了。”唐哲望着自己手頭的菸捲發呆。
“不會吧,師父,我看你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婁鐵揶揄道。
“你什麼意思?”唐哲滿臉詫異。不知婁鐵想說什麼。
“回想一下,您這些年確實埋頭工作,沒有看您考慮自己的個人問題。可是現在不一樣。”
唐哲一臉懵:“你能不能有屁就放?”
“那我就說啦?”婁鐵雙眼盯着唐哲,看他是否自己有覺察,見他一臉風輕雲淡,乾脆把腰挺直說道:“你沒覺得自己對喬小姐很特別嗎?”
“你扯什麼蛋,她還只是個孩子。”唐哲將礦泉水瓶丟過去一隻。
“可是您跟她非親非故的,幹嘛這麼關心?”
“我有嗎?換別的女孩,我一樣。”唐哲很坦然地迴應。
“No No不一樣,我跟您這麼多年,還不瞭解您?那天在火車上我就覺得您有點不對勁,一直盯着喬姑娘看。”
“臭小子你不覺得這小姑娘很可愛嗎?”
“我只覺得她很漂亮。”“師父,不過,見過她幾次後,有時候我覺得她的面部五官和神情跟你還有點像?估計你倆比較投緣吧。世上長得像的人本來就有。”婁鐵斜躺在牀上一隻手抱在胸前,另一隻手摸着自己的下巴。
唐哲聽到這些話眼睛一亮:“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婁鐵覺得莫名其妙:“跟您有點像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