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蠟燭,再取一把弓,十支箭來。”
難得四貞肯答應露一手,雖然別人都是彈琴唱曲的,要蠟燭、弓箭這個要求有些稀奇古怪,月嬋還是派了小丫鬟去取了紅燭和弓箭,還派了個丫鬟到樓下給自己的父親戴良臣稟告此事。
這樣一來,到戴家作客的衆人都知道四貞要展露才藝之事,在家都極爲好奇,想知道個究竟,只是女眷們在樓上,他們縱然伸長脖子也看不着,只盼着四貞會嫌樓上場地小,到樓下的寬敞花廳裡來當衆演示。
這可是和碩格格的才藝啊,哪怕她就只是把那些蠟燭吹滅,也是很叫人激動的事。
聽說還有弓箭,難不成,是要用箭射那燭火嗎?燭火可不比尋常的箭靶,箭過火滅,這難度可不是一點半點,就是當年定南王,也未必能夠做到。
一時間,衆人感慨萬千。
有那老成些的,就感嘆這貞格格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今天到的客人中,很多都是武將,誰手上沒有兩把刷子,她要是做得好也罷了,萬一出點紕漏,可就白白墜了孔家的威名。
只孫延齡和齊東平等人,什麼話都沒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紅燭取來了,四貞隨手取了幾支問道:“不知哪位姐妹有興趣跟我配合一下?”
女孩子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四貞想做什麼,有那想巴結的,已經往前走了幾步。
月嬋此時,卻回過味來,她不由變了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格格,您不是打算用人頂了這火燭吧?”
一聽月嬋的話,那幾個站出來的女孩子立刻退了回去。
四貞點頭笑道:“沒錯,不知哪位姐妹有興趣和我配合?我需要三個人。”她讓丫鬟給取了九枝紅燭出來。
她看了一圈,沒有一個人敢答應。
“要不然,去樓下問問那些公子們,看他們有沒有敢的?”月娥輕聲提議。
“那怎麼行,再怎麼說,格格也是女子,怎麼能叫男子和她配合?”月嬋低聲喝斥,她轉身對田氏道:“母親,安排三個丫鬟給格格拿火燭吧。”
田氏看向廳裡的丫鬟們,那二十來的丫鬟頓時臉色發白,有膽小的,腳都軟了。
這些貴族家的公子、小姐們,就會拿人取樂,這樣玩射箭,多半都會把人射死,射死她們了,也不過是賤命一條,頂多打發家裡一些銀子而已……誰會在意她們的死活!
丫鬟們也紛紛後退,沒有一個肯主動上前。
田氏正要點名,四貞將羽箭在手指上轉了一圈,看着她道:“此事必須得自願,不然我射箭的時候,拿火燭的那個人腳軟手軟的,就會失了準頭,這箭,就不知道會射哪裡去了,那可不成。”
她看向月嬋,似笑非笑道:“怎麼,過了幾年,月嬋你也不信我的功夫了嗎?”
田氏一看她點自個女兒的名字,猶豫片刻,推了一把月嬋:“既然格格看得起你,你就去試試,你們自小玩到大,應該知道格格武藝超羣,沒事的。”
月嬋驚訝地看着自個的母親,從前她是見過四貞射箭,十次裡,有八回都能射中箭靶,可那不是還有兩回射不準嘛,而且,這次是射火燭,射火燭啊!簡直是九死一生的遊戲。
想到之前父母再三交待要不惜代價奉迎好四貞,月嬋一陣齒寒。
爲了戴家的利益,父親的功名,母親連她這個女兒,也能捨了嗎?
一時間,月嬋覺得心灰意冷,她走到四貞面前,慘白着臉道:“承蒙格格看得起,算我一個吧。”
四貞拍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我現在的箭法比從前好。”
她看向那些女孩子:“你們還有沒有人肯和月嬋姐一起的?我箭法不錯,你們放心。在家裡看過你們的父兄練箭吧,我估計,他們的水平,比我高的不多,有哪位姐妹習武,正好可以藉此練習練習膽量。”
家裡的父兄,可沒一個人能做到箭中紅心,百發百中。就算格格是百發百中的神箭手,也不可能把那九根火燭全部射熄啊!想到這些,女孩子們一接觸到四貞的目光,立刻避開,即使裡面有幾個好武的,想了想,也沒敢上前。
“真沒有啊?那我今天就射三箭吧。”四貞將那九支紅燭裡拿了三支出來。
不怎麼說話的月娟突然上前,咬着牙道:“算我一個吧!”
四貞沒想到月娟看起來有些文弱,竟然能有這樣的勇氣,朝她嘉許地笑了笑,又拿出了三支紅燭交給畫眉。
就在她準備轉身之際,線五娘站了出來:“雖然我不習武,但我也想練練膽量。”
四貞有些吃驚。
線國安的子女裡,這個線五娘和線玉玄是一母同胞,相貌是一等一的好,自小愛乾淨,連鞋子上沾了土都要哭半天,所以她從不愛線五娘玩,說讓線五娘長大了,給她做嫂嫂的話,純粹是開玩笑,因爲那會兒她們兄妹可是桂林城裡的混世魔王,哥哥雖然比她文靜,也是成天整得跟泥猴似的,當時她捏着線五孃的下巴說那話,還把線五娘氣哭了。
想到之前馬秀蘭舊事重提,線五娘臉上的神情……四貞覺得,線五娘肯站出來,只怕還是因爲哥哥孔廷訓的緣故。
心裡再次微嘆,她對線五娘溫和地笑道:“好,不過先說好,一會兒火燭放到你頭上,五娘可不能腿軟,不然我怕箭會射到後面的人。”
聽她這一說,其他沒有上前的女孩子們更加慶幸自己魯莽從事。
再看到四貞請田氏安排人把那九根火燭截成三分之一長短,衆女更是倒吸一口冷氣。
這火燭短的,可快要貼近頭皮了,這要稍微射低點,豈不是要人命?再一個,萬一火燭在頭上偏了偏,就算沒被箭射中,也會燒了頭髮。
太可怕了,這貞格格哪裡是表演才藝,分明是嬌縱任性,拿人命不當回事。
想到四貞從前就時不時會捉個小蟲扔她們中間,看她們嚇得哭,哈哈大笑那些個事,大家頓時記起,貞格格從前,可是有桂林城中混世女魔王的名頭,如今這個貞靜端方的模樣,全是騙人的。
從前仗着定南王府欺負她們,現在她有了太后娘娘和皇上撐腰,只怕更不得了。
她們怎麼會覺得這位格格是個好相懷的呢!此時,連田氏都暗悔自個不該叫月嬋上去,原想着只是有點危險,哪想到會這麼兇險!
就連樓下那下男子們聽了,都說四貞胡鬧,拿人命開玩笑,有些還叫戴良臣去阻止四貞的行爲。
線玉玄說:“在下覺得,沒有金鋼鑽不攬瓷器活,格格敢這麼做,定是因爲她藝高人膽大,舍妹都願意跟她配合,你們就別操心了!”
他心裡頭卻盤算着,若是等會五娘出半點差子,正好藉此爲由,壓那孔四貞一頭。
線玉玄喜歡溫柔嫵媚的女孩子,在他看來,四貞雖然生得美,卻過於剛硬,不適合爲妻,再一個,依四貞的身份,他要娶回家,就得臣服於四貞,這等於是請了一尊大神回家供着,對線玉玄來說,這是無法忍耐的。
但如今的局面,四貞顯然不像一般女孩子那麼好拿捏,隨着她一天天長大,線家掌握定藩的權力早晚都得還回去,只有聯姻才能夠長久將孔家的勢力變爲已有,所以,他迫切需要在手裡頭握個四貞的把柄,因爲這份迫切,他甚至顧不上自個妹妹的性命了。
倒是月娟三人,雖然臉色發白,卻仍然沒有改口退縮。
因爲樓上場地小,四貞就和月嬋她們戴上帷帽下了樓。
好在滿人入關以後,不像漢人那麼講究男女大訪,加之四貞的身份,不可能完全迴避男子,有她在前面,也沒人敢議論月嬋她們此舉不妥。
其他女孩子們此時也顧不上什麼禮儀規矩,三三兩兩的跑到樓梯上往下看,有那年紀小的,索性就隨四貞跑到了樓下的闊廳裡,到了後來,除了個別年長的夫人們還矜持的留在樓上,倚欄朝下張望,大多數人都選擇儘量靠近闊廳看熱鬧。
“我知道父王麾下,不乏百發百中的神箭手,就是今個在場的叔叔伯伯、兄弟們,也有很多箭術不錯,能夠三十尺內百發百中的,請舉一下手。”
有十幾個人舉了手。
“不知道今天在場的,有沒有人覺得,自個能射中那個蘋果?”
下去之後,四貞並沒有立刻讓月嬋三人當箭靶,而是在闊廳的另一頭,讓人將一個蘋果用細繩栓了,從樓上垂下來。距離四貞所站的位置,距離那蘋果,超過了三十尺。
看到那蘋果晃晃悠悠,比平日所練的箭靶小了一半不止,舉起的手頓時少了一半,還舉着手的人裡,有線玉玄。
“那有沒有人,可以射斷細繩?”
只餘線玉玄一個人舉着手。
“在蘋果落地之前,再發一箭射中蘋果呢?”
線玉玄猶豫了片刻,放下了手,看着四貞,頗爲懷疑地問:“難道說,格格你能做到?”
四貞展顏一笑,張開手道:“畫眉,拿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