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太皇太后會對四貞突然發難,看到四貞此刻懸淚欲滴的模樣,不由倒抽了一口氣。
雖然四貞捂着臉,看不出打的痕跡,但剛纔那一聲脆響,衆人可都是聽在了耳朵裡。
蘇麻喇勸說道:“太皇太后息怒,有話您跟四公主好好說就是,畢竟是母女倆,有什麼話不能說開的,要動手呢?萬一傷着您自個的身子,豈不讓四公主難過?”
“她若是會難過,就不會惹哀家生氣!”太皇太后猶自震怒,望着四貞恨恨地說:“你如今大了,翅膀長硬了,就聽不進哀家的話了,哀家跟你說過多少次,你如今是和碩公主,出門是皇家的體面,豈能穿着男裝亂跑?更何況,你還懷着身子,先前那事,若是一不小心,把孩子掉了,看你怎麼哭去……”
四貞知道太后的怒氣雖然不是真的,但這話卻着實是在爲她擔憂,心頭一暖,但面上卻仍然捂着臉,傷心欲絕地說:“就爲了這事,母后您就跟阿貞動手,您不疼我了……”
“疼你?你若知道哀家疼你,就該時刻記得皇家的體面,記得爲人婦的本分……你走,哀家不想見你。”
端順太妃脣角抿出笑意,嘴上卻求情道:“母后,阿貞知道錯了,下回不敢,您就原諒她吧。”
一面又勸說四貞:“快給母后賠個禮,這母女倆哪有隔夜仇?你雖不是母后親生的,這些看承歡膝下,倒比親的還要心疼些,快給母后賠禮,母后年紀大了,可經不起咱們這樣折騰。”
四貞不情不願地開了口中:“母后——”
太皇太后像沒有聽見她話裡的哀求之意,她轉身往文武青銅鼎爐撒了把香屑,冷聲道:“哀家平時都要禮佛,最不喜歡有人在身邊叨擾,你今後不必再過來了,但凡記得哀家跟你說的話,就是對哀家的孝敬了。”
再不讓進宮來給太皇太后請安?這四公主是失寵了?
蘇麻喇一聽,急得勸道:“主子——”
“別爲她求情,你們今個誰也不許幫她求情,哀家不想見她,再也不想見她了,她把哀家的臉都丟盡了!”太皇太后顯然動了真怒,言語冷冷地說,連看都不看四貞一眼。
“母后,您,您怎麼能……”這話比先前那一巴掌還叫人難以置信,四貞楚楚可憐的看着太皇太后,眼底盛滿了祈求。
端順太妃暗喜:先前順治爺在世的時候,這孔四貞就分了她們多少恩寵,順治爺大行之後,母后還對她一如即往,憑什麼都是年齡差不多的女子,這孔四貞就這般好命?這都罷了,自個好容易得了個明月那丫頭可心可意的侍候體貼,原以爲老了也有個孝順女在跟前,偏被太皇太后賜去做試婚格格,這還不算,沒到一年,就把人退了回來,還說是什麼意圖毒殺公主,要不是自己再三求情,連命都保不住。
從這孔四貞進宮,她的好日子就到了頭,如今可算是去了,若真是能再不見她,也算結了一樁心事。
要不是怕引起太皇太后的不滿,她早就對這孔四貞做些什麼了,只是如今順治爺已經大行,爭那些個無謂的事也沒什麼意義,那佟佳·念錦可就是她的前車之鑑,只怪貞妃當年太笨,只拿下了烏雲珠一個……
心裡歡喜,端順太妃臉上卻是姑嫂情深的模樣,低聲勸說四貞道:“阿貞,你先回去吧,等過些天,母后氣消了,再進宮來請安,本宮會幫你在母后面前說好話的。這人上了年紀,喜怒無常,你別放在心上,先去吧,母后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可別再執拗了,免得兩個裡話趕話的,彼此傷心!”
四貞點點頭:“有勞太妃。”
“母后保重身體,臣妾告退,改日再進宮給母后請安。”行禮之後,四貞在擡頭之前就將臉捂着,直到恭恭敬敬地退出慈寧宮的內堂,也不曾鬆開,顯然是不想別人看見她臉上的掌印。
端順太妃瞅了瞅太皇太后的神色,見她目光冷冷,半點也沒有憐惜之情,看着四貞退出的身影,神色沒有絲毫改變,不由暗歎這天家無情,原是母慈女孝的模樣,卻因一件事不合意,就翻了臉。
她的心裡頭,也更存十二分的小心。
出宮之後,上了馬車,四貞才放下手,瑩白如玉的臉上,並不見半點被掌摑的痕跡,令之前一直在旁邊侍候着的百靈都不由睜大眼睛。
“剛纔那聲脆響,是我配合母后的掌勢,自己擊掌發出的,因爲站得位置不同,所以你們都沒有看見。”四貞是習武之人,縱懷着身孕,也比其他人利落的多,就在和太皇太后交換眼神之際,兩人已經明瞭彼此的想法,因爲那一掌那些話,不過是給有心人看得罷了。
百靈驚疑:“難道太皇太后和您都懷疑端順太妃?”
四貞搖了搖頭:“她不至於,縱然她不喜歡我,如今卻也犯不着興風作浪,畢竟,她無子無女,和朝臣勾結犯上得不了任何好處,反倒丟了做太妃的榮寵,那樣不合算的事,她不會做的,頂多就是言語上給我添些堵罷了。母后顧及的,應該是她身邊侍候的人,估摸着,這後宮裡頭的下人,被收買了不少,畢竟,她們有父兄在外頭,或者是許以利或者是威脅,總能收羅幾個,母后防的是這個……”
百靈明白過來,想想剛纔的事情,不由笑道:“公主和太皇太后真真是配合的好,奴婢瞧着,連蘇麻喇姑姑都被騙了過去,一臉焦急呢。”
微微一笑,四貞道:“蒙母后教導多年,有些事自然心領神會。待回去後,若有人問及,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見四貞拿了張帕子蒙在臉上,百靈點頭,機靈地應道:“奴婢明白,公主惹怒了太皇太后,如今咱們得存着小心做人……”
主僕兩人相視一笑。
四貞這回進宮被太皇太后責備之事,自然是很快就被傳開了,不管是誰跟前,四貞都不多說,只一句“天威難測”搪塞了事,即使是建寧那兒,她也瞞得滴水不漏,隻字不說事情的真相,就怕一不小心,會走漏了風聲。
初時,大家還以爲不過是慪了氣,一陣就能消掉,後來見除夕宮宴都沒有讓四貞進宮,方纔明白她這回是真傷了太皇太后的心,被太皇太后疏遠、厭棄了,如此一來,有些個攀高踩低的人就轉了風向,公主府的日子大不如從前,要不是太后娘娘新年的時候,賞賜了一些東西下來,恐怕就連四貞的和碩公主俸祿,都會被剋扣。饒是如此,這一年四貞的俸米是陳米,俸緞也是不時興的料子,俸銀雖然是足數的,卻催了幾回才發下來。
公主府的人,因爲得了四貞的話,個個都是謹慎小心,就怕得罪了誰,和從前的恣意張揚完全不能比。
倒是新年裡,四貞的公主府上將十二個精挑細選,年齡不滿十歲的八旗子弟送齊娘子跟前學武,這些孩子,都是她得了太皇太后授意,從對皇家忠心耿耿的滿蒙漢八旗裡選出的,沒有一個是嫡子,所以一點也不引人注意,只等過兩年功夫差不多了,送進宮裡頭給皇上做武伴當,明裡陪他摔跤嬉鬧,暗裡行保護之責。
安排好這些事情,四貞一心就等着腹中的胎兒瓜熟蒂落。
“可惜,額駙爺那邊戰事未了,怕是趕不及回來了!”秦嬤嬤幾個唸叨。
“好在夫人如今接手了中饋之事,公主倒是省心不少。”杜嬤嬤笑道。
雲雀不以爲然,“那是,公主懷的可是孔家的金孫,夫人再怎麼不操心,也容不得別人糟踐,不管公主得不得太皇太后的親眼,都是孔家的媳婦啊!”
“你們說,爲何老夫人對大房和三房的兩位夫人都不錯,唯獨不怎麼待見額駙爺的母親?”喜鵲突然問。
“噓——”畫眉連忙喝止她,“主子們的事情,豈是咱們當奴婢能夠議論的?眼下府裡夠多事的了,你還嫌不夠亂嗎?”
喜鵲嘟起嘴:“這兒不是隻有咱們幾個嘛,我也是好奇。”
秦嬤嬤也喝斥她:|當奴婢的,最要緊管好自己的嘴,別給主子惹禍,該你知道的自然能知道,不該你知道的,就是見了聽了,也得當聾子瞎子,記住了沒有,快出去做事吧,別在這兒磨牙了。”
出了門,喜鵲吐吐舌頭:“嬤嬤今日好凶!”她轉了轉眼睛,手撫向畫眉的肚子:“畫眉姐,你和公主的日子差不多,可定了,你將來要給小少爺當奶孃?到時,你的孩子豈不是沒有奶吃?”
畫眉點點頭,露着笑意道:“公主允了我把兩個孩子一道喂,還備下了兩個奶孃,不會不夠的。”
雲雀輕笑一聲,有些妒忌地說:“公主可真看重你,這麼安排,還不是爲了讓你當小少爺的乳母嘛,那情分,旁人可比不了,將來,你就能像秦嬤嬤一般,說是個嬤嬤,其實就眼府上的老封君一般,不用做什麼,還有兩個小丫頭侍候着,一般家裡的主子還沒這麼體面呢!就是不知道張佐領這回,能不能和額駙爺一道平安回來?”
聽雲雀提起張富貴,畫眉的臉上露出憂意,倒是喜鵲恍然未覺,嘰嘰喳喳道:“額駙爺他們回來,雲雀姐姐和百靈姐姐的婚事,也就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