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兩人互相讓了一步,既沒像四貞所說,殺兩三個就算了,也沒像孫延齡所說,打頭的有問題的通通殺光,除了妮子,另外還殺了十一個起頭挑事鬧事的,除了七個難民,其他五個是被供出來的,有線三公子的人,有鰲拜的人,但他們手頭都拿不出證據,口說無憑,孫延齡只能將這筆帳暗記在心頭。
因爲是當衆行刑,讓那些難民看着那些個人砍頭,威懾的效果倒也不差。
難民們一路逃來,路有白骨,道有餓浮,誰都見過幾個死人,甚至也經歷過至親在眼皮子死掉,對死亡並不陌生,所以才能逞一時血勇鬧事,但像這樣活生生被砍頭的事,卻仍然是頭一回見,尤其是一想到,那刀下的腦袋,險些就有可能是自己,就更覺得心驚肉跳,後頸發涼,大多數人觀刑之後,都手腳發軟,甚至有人當場就吐了暈了。
到此,難民們偷雞摸狗的事少了不說,再沒人敢拿自己的腦袋鬧事。
除了上報朝廷再不賑災恐怕會激起民亂外,孫延齡又逼着城裡的富戶捐銀捐糧,硬是撐到了朝廷的銀糧下來,安頓那些難民或者是返鄉或者是在周邊開始墾荒種地,漸漸恢復了桂林城裡往日的安寧。
而定南王府裡,卻不平靜,自老夫人知道四貞可能再不能懷孕時,就有了另一番盤算。
那一日,老夫人從外頭回來,帶着一羣丫頭婆子走進院子裡,瞧見枝頭上將綻未綻的月季,想到孫家如今蒸蒸日上,可惜卻人丁不旺,原本舒暢的心情陡然就多了些煩悶。
“還是自個兒的屋裡舒服,這才進院裡,就比外面涼快許多。”
聽了她這一句,衆人忙笑道:“那可不是?難爲老夫人這麼辛苦,這般熱的天也不得清閒。”
老夫人便淡淡地說:“有什麼辦法呢?公主成天忙着練兵,這府裡頭的事也顧不上,前些日子還出了那樣殺身之禍,真是令人煩心。如今繡姐兒要成親,怎麼都要好生熱鬧一回沖沖晦氣,我少不得要親力親爲,打點一二。”
繡姐兒是大房的三姑娘,孫錦繡。
“可不是嘛,別人府裡頭,像您這般年紀,早該享清福了,可偏生咱們這府裡頭,一刻也離不了您,自然就是辛苦。”衆人簇擁着老夫人進了房。
進了屋,丫鬟婆子們就給老夫人拿帕子抹手,加了冰盆,搖扇送風,端茶解渴……,一個個忙着個不停,着實讓她感覺到做老封君的威風。
老夫人等着身上那層暑氣消了,方纔揮手命閒雜人等下去,問一旁的紅柳:“她選的那幾樣?”
“老夫人,公主選定的是這幾種香料。”紅柳趕緊把那幾種香料拿出來給老夫人過目。
老夫人的目光停留在其中兩種香上,輕輕一笑:“她不知道吧?”
她沒有把話說清,紅柳卻知道她在問些什麼,便低聲道:“不知道具體是怎樣的,但她跟前當值的藍鵲當時問過奴婢了,奴婢自然是回不知道。”
老夫人緊緊抿了脣,手無意識地拂過掌心的佛珠,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紅柳小心翼翼地道:“老夫人,要不,奴婢去提醒一下藍鵲?”
老夫人笑了笑,和煦地道:“不必,讓天香閣的人好好地做,不許偷工減料,更不許不用心。做的不好就別想要銀子了,還得賠我們損失。”
老夫人這樣的態度令紅柳微微有些訝異,但她並沒有質疑,只輕輕答了一聲是。
“祖母,聽說晚上要擺宴席是不是?孫女要吃醬燜鮑魚和宮燕木瓜羹。”孫錦蓉笑嘻嘻地跑進來,直奔老夫人身邊,拉住老夫人的袖子撒嬌提要求。
孫錦蓉是大房的庶女,生她的姨娘原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所以她們母女都愛往老夫人跟前來,近日見老夫人開始接掌管府裡的中饋,更是一天三趟往跟前湊。
雖說有舊日的情分在,但做爲祖母,竟然對她這個庶女沒有任何偏見,這纔是孫錦蓉最喜歡老夫人的地方。
其實孫錦蓉的嫡母趙氏對她也沒有任何不周之處,但站在趙氏的立場,她當然不會刻意去討好一個庶女,自然平日說話行事都是淡淡的,做什麼都是按規矩來,在孫錦蓉的眼裡,時不是給她點碎銀子的老夫人就更爲可親可敬。
雖然被趙氏說過幾回,讓她別一天到晚擾了老夫人休息,她仍然會時不時來找老夫人說笑。
對這孫錦蓉這個嘴甜會逗樂的孫女,老夫人也樂得用些小恩小惠的,哄着她說一些府裡頭自個想知道的東西。
醬燜鮑魚和宮燕木瓜羹是孫錦蓉最愛吃的兩樣東西,自打孫延齡成親,老夫人跟着二房,不再像從前那般貼補他們,大房的生活就不比從前,像鮑魚和宮燕這般名貴食物,已經剔除了大房的日常飲食菜單。
平日裡,除了孫豹夫婦偶然會吃一些外,別說像孫錦蓉這樣的庶女,就是嫡子嫡女的飯菜裡,除了逢年過節以外,那些名貴食物也輕易難得一見。
老夫人一笑,寵溺地看着她笑道:“知道是你愛吃的,早吩咐下去了。下回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都得早說,不然等你想起來時,飯菜都準備妥當了,哪裡還來得及?”
要說尚主有什麼好處,就是孫家的吃穿用度都上了臺階,而她管了府裡的事情,自是比從前隨心所欲,想對誰好就對誰好。
別說些許吃食,就是綾羅綢緞,珍寶異珠,都唾手可得。
要不是前陣子四貞拿了許多非御造之物變賣成銀子賑濟難民,他們孫家的日子,還要過得奢華些。
儘管,因爲這畢竟是定南王府,孫延齡是尚主不是一般的娶妻,老夫人尚有諸多顧慮和束縛,但她還是認爲,一家之主就得是男人,怎麼能作憑女人欺壓着?孫延齡子嗣單薄,兩個姨娘的院裡又鮮少過去,這都是四貞吃醋妒忌導致的結果,所以內心裡頭,老夫人對四貞的不喜就又多了三分。
“就知道祖母最疼我。”聽到老夫人說早血下了,孫錦蓉嬌嗲地靠在老夫人的肩膀上撒嬌。
她一眼瞧見了紅柳正在收拾的那些香料,不由驚訝地問道:“咦,這不是我常用的那兩種香嗎?怎麼這裡也有?”
天香閣的規矩,一個府裡頭的香料,只供給一個人使用,免得撞香。
紅柳對她無聲做了個口型,又看了看老夫人,表示自己不好明說,會被老夫人罵。
孫錦蓉自然是看明白了,氣沖沖地上前要將那幾塊香料抖落在地:“是給公主的對不對?她怎麼這麼橫行霸道啊,什麼都跟着別人搶?難道天香閣裡除了這兩種香料以外就沒別的了?”
雖說是個庶女,但孫錦蓉自小是在嫡母跟前長大,尤其是趙氏經常說她相貌好,不比嫡女差,平日裡在明面上又很慣着她,所以孫錦蓉比起一些嫡女來,還要嬌縱。
“哎呀,六姑娘您快住手!”紅柳忙不迭地從她手裡將香料奪下,“您也知道天香閣的香料有多貴,這幾塊您要摔了,老夫人這個月可得拿自己的月銀填補!”
孫錦蓉在大房的女孩裡行四,但在孫家裡排六,所以紅柳叫她六姑娘,像三房的三姑娘孫錦心,按府裡孫家幾兄弟論序齒,就排到了第七。
孫錦蓉訕訕地將香料放下,嘴上還不服氣:“你就告訴公主嫂嫂,說我不喜歡和她撞香,把這些都拿去了,看她有什麼話說。”
聽了她這話,老夫人揚了揚眉,不以爲然地說:“你還沒吃夠虧是不是?是不是還想再被你二哥罵,關些日子啊?”
前些日子,有一回孫錦蓉和孫錦心兩個爭執,四貞碰到說了她們兩句,她對四貞出言不遜,被孫延齡看見了,直接就教訓了她一頓,回來她就被趙氏懲罰禁足了一個月,抄了一百篇佛經。
說起舊事,孫錦蓉立刻紅了眼圈:“老夫人,按年齡,您是這府裡年紀最大的,可是,她卻仗着自己的身份,平日裡吃穿用度是府裡頭一份,對您一點也不敬重,您說給二哥賞兩個人,當面她就敢拒絕您,她就算是公主,也嫁到咱們孫家來了不是,怎麼總那麼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呢!她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一家人啊?”
“上回我不過說了一句,就被生生關了一個月,如今我用的香,她又來搶,她要用了,我以後還怎麼用?不能因爲她是公主,就事事都該別人讓着她吧?”
老夫人淡淡一笑:“你那公主嫂嫂是天皇貴胄,命格貴不可言,自然比別人要嬌嫩些,這事你不服氣也不行,誰叫她是公主,你不是呢!別說是讓兩種你常用的香,就是她要你身上的衣服,你也得給她扒下來。”
“可孫女怎麼聽說,她命格不好,犯天煞孤星,所以纔會剋死自個的父母和兄長。祖母,您說二哥哥跟她在一起久了,會不會也被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