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影把她爸託付給醫院的護理,她就出來了。
到了華連,她到總檯去問:“1205退房了嗎?”
接待員很警覺,但還是說:“沒。”
趙麗影就從電梯到了十二樓。
在電梯裡她想,怎麼去叫開門呢?如果他們真要害人在裡邊,是不會輕易給開門的。必須想個辦法。
想什麼辦法?直到了十二樓,她也沒想出來。
她在這方面,自愧不如干紅。
乾紅各個方面都很優秀。
今後,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就什麼也不愁了。不能讓乾紅受到傷害!一定把她救下來!
走出電梯,趙麗影在電梯門前踱了十多步,最後還是沿用乾紅的法子,找那個服務員。
於是,趙麗影就向“整理間”走去了。
“整理間”的服務員還是中午那四十多歲的女人。那女人一見是趙麗影,吃了一驚,立即警覺起來,護着什麼似的,用手壓着口袋,說:“你又來幹啥?”
趙麗影說:“家有這麼丟人的男人可咋整?剛剛帶回去,轉了丟兒(轉個彎)就又來了。我進屋就要他一句話,她要捨不得那女人,就跟那女人過。我也不留他了,‘強擰得瓜不甜’,你說不是?”
女人說:“那可不是咋地,你看住人,看不住魂。他跟你躺在一個被窩裡,心裡還惦念另一個人呢,那有啥用?趁早,快刀斬亂麻,離他算了!天下兩條腿的蛤蟆找不到,兩條腿活人多了去了(有的是)!”
看來這女人有相同的經歷。
趙麗影說:“你給我打開門,我看還是他倆,我就要他一句話。不跟他吵不跟他鬧,一定。”
女人這才反應過來,是讓她開門,她又打耙了(反悔了),說:“那不行,中午他沒放聲(沒吱聲),他要找到我們經理那兒,我非被開幫(開除)不可!”
趙麗影從手包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那女人說:“真要有那麼一天,你打電話找我,我在我的企業裡給你安排個工作,保險比這兒輕鬆,掙得還多。”
女人接過名片,從窗子返進來的光亮,認真地看着。
看完,還是不太情願地衝趙麗影咧嘴。
趙麗影從手包裡拿出一沓百元鈔遞給女人,說:“我說話算話。那個企業就我說了算,能一言九鼎。”
女人接過鈔票,抖落一下,大體知道是多少錢了,一下就把鈔票塞進衣袋裡,非常神秘地對趙麗影說:“我給你打開,我就影起來(躲起來),悄悄回到我這裡。他要問你咋開的門,你就說:‘你的門根本沒關,我一推就推開了。’噢?別說漏了!”
趙麗影說:“你就放心吧,不會把你裝進去(說她是內應)的。”
女人說:“行,走吧。提着點兒腳(放輕腳步)!”
二人就走出了“整理間”,踮着腳來到了1205房。
女服務員象點鞭炮似的,列列勾勾地把房卡插進了門鎖,門鎖“咔”地一響,她趕緊抽出了房卡,閃到門旁。
趙麗影一擰門鎖,門就開了,她忽地闖了進去,先到牀上去看,見郭雲凱和趙雅芝仍舊合蓋一牀被子躺在牀上,看她闖了進來,趙雅芝慌忙拉起被子把頭蒙了起來,郭雲凱則拽着被角,裸着上身坐了起來,有些驚慌,不知如何是好了。
趙麗影看牀上,不能藏住乾紅,又去衛生間,也沒有乾紅影子,翻一下衣櫥,也只是衣物,不可能藏一個人。
趙麗影又回到房間,看了一圈,哪裡也不能藏一個人。
唯有牀。
趙麗影知道,牀下是空的,要塞一個人是沒問題的。但,郭雲凱和趙雅芝躺在上邊,怎麼讓他們下來,供她去翻牀下呢?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尤其是下邊真要藏着乾紅,他們倆更不可能挪地方,讓她翻了。
想到這裡,趙麗影來到牀腳——後來她說,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力量,雙手抓住牀墊,一用力,把郭雲凱和趙雅芝掀翻到地上,兩個人**着滾在一起,郭雲凱連忙去扯一同滾下來的被子,爲趙雅芝遮掩。趙雅芝抓住了他就不撒手了,把臉埋在他的胸前。
趙麗影不去管被她掀翻在地的男女,只管往牀的空洞處看:哪有什麼人?只有空空的一個大方洞。
趙麗影湊近看,看有沒有血跡之類的。沒有。
就直起身問郭雲凱:“你見到乾紅沒有?”
郭雲凱說:“就是野裡野氣的那個女的?”
趙麗影點頭應了一聲。
郭雲凱說:“我說你咋這麼粗野呢,‘近墨者黑’呀。”
看郭雲凱和趙雅芝的樣子,不象傷害乾紅的人。
室內也沒有一點跡象。
既然不是他們倆,就沒工夫跟他們磨嘴皮子,就要走。
忽然想到,中午抓他們倆在牀上,到現在還那麼在牀上,勁頭可真大!就對郭雲凱說:“悠着點兒。身邊可沒孩子擡你。”
“身邊可沒孩子擡你”是郭雲凱跟趙麗影躺在牀上講的一個老農軼事:說一個老農性事無度,最後躺在牀上起不來了。但,妻子一躺在他身邊,他又來了情緒。他妻子說:“你還行嗎?”他說:“讓孩子們給我擡上去試試唄。”
——小兩口之間說些這類“黃段子”,也無可厚非。聽了之後,哈哈一笑。沒想到,這成了“冷段子”,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
突然,有電話打來,趙麗影拿出電話一看,是醫院護理打過來的。趙麗影來不及躲避,就接了。
護理急切地說:“趙經理,你快回來吧,你父親突然情緒很激動!”
趙麗影說:“很激動?他說話了?”
護理說:“我們聽不明白,jiujiujiu的,我們也不知道啥意思?”
趙麗影說:“你們盡力穩住我爸,我馬上就回去!”
趙麗影說完,轉身就出去了。
趙麗影來到醫院,見她爸的病房裡,連醫生帶護士、護理,好幾個人圍在她爸的病牀。一看她進來了,護理說:“他女兒來了。”
一聽這話,趙寶偉一下子就平靜下來。
趙麗影分開衆人來到她爸的病牀前,抓住她爸的手,說:“爸!是我,麗影。”
趙寶偉睜開了眼睛,盯住他女兒,說:“jiujiujiujiu……”
趙麗影說:“酒?你要喝酒?”
趙寶偉用力晃了一下頭,說:“jiujiujiu……”
趙麗影說:“九?什麼九?啊,救!救誰?!”
趙寶偉又激動了,他說:“jiuniyao姑!”
“救”後邊的兩個字還是很含混,聽不清;但後面“姑”字很清楚。
在趙麗影的記憶裡,她爸讓她管別人叫“姑”的,只有一個人,就是姚歡。
別的女性,他爸的同事之類的,她爸都讓她叫什麼什麼“阿姨”。
這個“姑”,肯定就指姚歡“姚姑”了。那“救”的後邊兩個字“niyao”就是“你姚”,整個一句話的意思應該是“救你姚姑!”
趙麗影說:“爸,你說,救我姚姑?”
趙寶偉長出了一口氣。
趙麗影說:“你讓我去救姚歡?”
趙寶偉點了一下頭。
趙麗影說:“我姚姑她怎麼了?”
趙寶偉的瞳孔突然一下子放大了。監控他心臟的儀器,曲線波開始平直了……
趙寶偉走了。
(嬙子說:“令人意外:這個時候趙麗影他爸死了?”我說:“我也有點兒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