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腳下的這片連綿不絕的巨大建築羣是天堂,而不是世間藏污納穢之地。
寧遠立在烈陽下等了許久,又似乎沒有多久。只覺得那一刻特別難熬,特別想飛奔出宮,去見一見他的小丫頭,那個狡黠的跳脫少年。
周圍靜的彷彿落針可聞,又是一朝更朝換代,又是一場無形的腥風血雨。
暴雨襲來前,總是特別寂靜的。
宮外頭的百姓依舊來來往往的過着自己的小日子,滿面帶笑的有、喜悅的有、愁眉苦臉的有、咬牙切齒的有,但這些都和他們狹小的生活範圍息息相關,他們渾然不知那座高牆之內,正發生着什麼。
天氣恰好,而局內人只覺得那明媚的雲層下,似乎在不斷翻滾沸騰着什麼東西。
寧遠擡首,緩緩閉眼睛。身後有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在初夏的暖陽裡,毫無溫度,“如何?”
寧遠神色未動,“慎王殿下不是早安排好了?又何必非要詢問清楚呢?”
“呵,雖事實如此,但誰不想當一個名正言順?”黎慎摩挲着指頭的玉扳指,眯着狹長的鳳眸似笑非笑。
寧遠動了動眼睫,緩緩轉頭,複雜的望了黎慎一眼,凝重道:“希望你將來能做到無愧於心,無愧於天下!”
這一句,似是隱隱回答了他方纔的問話。
黎慎眼底劃過流光,面不露聲色的點了點頭,“寧將軍心懷天下,本王佩服!”
“不敢當。”寧遠淡淡回了一句,各自默契的轉頭,任由思緒放空。
兩個同樣外貌出衆,氣質迂迴的男子一前一後立着,高大欣長的身影在地面拖得很長很長-
銀盤似得皎月爬宮牆碧瓦之,懸掛於藍黑色的夜幕裡。
養心殿外立滿了滿朝武百官,還有各個皇子。
每個人臉都帶着凝重的神色,脣角下垂,整個養心殿外的偌大院子空,佈滿了壓抑的密雲。
忽然——
養心殿內傳出一聲尖銳高亢的哭喊,“皇駕崩了!!”
咚、咚、咚——
皇宮最高的建築,天星閣內巨大的鐘鼓被敲起。一圈圈的聲波隨着沉悶而悠遠的聲音,飄出很遠很遠,傳入京城百姓每一個人的耳。
皇宮裡的鐘鼓,非重大事情,從不輕易敲響。
一旦響起,便意味着皇宮裡,有大事發生!一次響起,還是在六年前,皇太后逝世的時候。
此次響起,對於衆人來說,均心照不宣。
呼啦啦的夜色裡,跪了一地,黑漆漆的腦袋垂在冰冷的地面,大太監一甩拂塵,紅着眼眶走出養心殿,拉長了聲音高亢道:“請寧大將軍王進殿——”
“臣,遵旨!”寧遠重重磕了一個響頭,一撩衣袍,起身,信步向養心殿走去。
路過黎慎身旁時腳步未有片刻停頓,只有眼神,無意識的落到了他的臉。恰在這時,黎慎亦擡眸,二人同樣凌厲的黑眸在空氣無形交匯,傳達着旁人無法感受的信息。
不過停頓了一瞬,寧遠不動聲色的轉身,頭也不回的進了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