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同樣沒有留手。
那美貌少女被丟到一旁, 哭得聲嘶力竭。
銘崢顫抖地擡頭,只覺得胸口劇痛,喉嚨發甜。
“師尊, 你怎麼會知道阿曦的事?”他最近在養傷, 天天躺在牀上那叫一個可憐,就算是師兄弟們來到自己的病牀之前, 然而也只帶着擔憂還有憂慮, 並不會提及外面不開心的事。
他本以爲自己這次來到無憂山莊只不過是尋常養病, 順便……定個親。他是天山派的大弟子, 既然得到了門派的愛護, 自然要在聯姻的時候挺身而出, 爲門派效力, 去和無憂山莊的大小姐成親。
哪怕他心裡愛着白曦,可是卻不能爲了自己的一點私情, 就枉顧了自己的門派。
這一天,天山派大弟子也依舊無私奉獻着自己的終身幸福。
然而他師尊的臉色就非常不好看了
“我爲什麼知道,你說我爲什麼知道?!”
見銘崢一副短命相,他心中惱火,然而惱火之後又覺得悲傷。
此刻在自己面前的一雙弟子,竟然到了現在還在狡辯,還想隱瞞他。
“白曦現在就在無憂山莊之中,因此我問你的話, 若是你有隱瞞, 我一定不會饒恕你。”見本奄奄一息的青年黯淡的眼睛霍然亮了, 顯然是聽到白曦的名字心裡歡喜,天山派掌門這心裡就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冷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她說你傷了她,這些我都相信。”不相信還能給了銘崢兩耳光?他的目光慢慢地冰冷了起來,看着弟子輕聲問道,“我只問你,你是不是當真想要殺死她?”
銘崢怔怔的,目光落在門口,彷彿這樣就能夠看見自己的愛人。
他許久之後,無力地垂頭。
“是的。”
他承認的瞬間,身邊的美貌少女頓時捂着嘴哭了起來。
“她對你沒有半點防備,可是你卻已經存了加害之心,這莫非是正道所爲?”別看天山派掌門背地裡也去吃花酒,可是卻也不恥弟子做這種事,這種情況非常惡劣,就相當於他和魔教教主兩個人一塊兒喝花酒彼此都很放鬆的時候自己跳起來給了魔教教主一刀,這簡直就是最卑劣的事情。
他氣得渾身發抖,居高臨下地看着垂目流淚,甚至來不及給擦拭臉上血跡的英俊青年冷冷地說道,“若是你當真想要爲武林除害,與她徹底反目,也該明刀明槍,先告知她你與她恩斷義絕,之後再彼此刀劍相向分個生死,這纔是光明磊落。可是你……”
先背叛師門在先,後又背叛與自己相愛的女子,這簡直噁心得叫人吐都吐不出來。
更何況,天山派掌門只覺得心裡鬱悶死了。
白曦說這些話的時候,無憂山莊莊主還在一旁,如今全都被人家聽去,沒準兒還得以爲天山派是騙婚的僞君子。
這就冤枉天山派掌門了。
天山派出衆的弟子又不是隻有銘崢一人,想要聯姻,也並不只是銘崢一個人是人選,不過是之前銘崢信誓旦旦已經忘情,因此他才選擇了銘崢作爲聯姻的人選。
可若是早知道銘崢這樣卑劣,他花點心思去門派裡選擇一個好點的弟子也並不是不能做到。如今他騎虎難下,兩面不是人,恐怕與無憂山莊之間的關係也要破裂。這雖然並不只是因銘崢的緣故,可是這小子……
“爲什麼你從未說起與你私奔的是魔教的白曦?難道她上不得檯盤,叫你說不出口?”
“師尊。”銘崢哽咽地喚了一聲。
天山派掌門的臉上卻已經露出淡淡的冷酷。
“因爲你雖然享受她對你的愛,可是你卻依舊對她的身份不喜,唯恐她的身份牽連到你在武林之中的名聲,因此纔不願叫人知道與你相愛的女子是誰。沒有想到,我英雄一世,竟然會□□出你這樣一個虛僞自私的弟子。”
或許這都是他的錯,他的嘴裡總是仁義道德,卻沒有想到原來仁義道德之中還有虛情假意。弟子成了這個樣子,他作爲師尊自然有最大的責任。
他疲憊地退後了一步,揉了揉眼角。
“師尊爲何只罵師兄?難道這件事裡師兄不是無辜的麼?”那美貌的少女心疼地急忙往咳血的銘崢嘴裡塞了參片,側頭紅着眼眶哽咽地說道,“師尊只知道拘束師兄,可是難道那妖女便半點錯都沒有?若不是她刻意勾引,師兄怎麼會被她引誘想要與她雙宿雙棲?一個巴掌拍不響,難道這件事裡,她就清白無辜麼?師尊,我知道你總是希望師兄頂天立地,可是爲什麼你如今卻只向着那妖女說話!”
看着銘崢奄奄一息,她心疼極了。
“你說什麼?”天山派掌門聲音冰冷地問道。
“師兄的確刺傷了她,可是我聽師尊之意,她已然平安無恙。可是師兄卻命在旦夕,師尊,您到底是誰的師尊?您怎麼可以不爲師兄着想!”
這少女語出憤懣,頓時叫天山派掌門踉蹌退後了一步。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小弟子。
這是他最小的一個弟子,因爲是女弟子,又憐惜她小小年紀就要在雪山之上孤單長大,因此他難免偏愛了她一些。
畢竟,他與魔教教主曾經十分要好,因知道好友寵愛自己唯一的女弟子,常常說女孩子貼心,他也對女弟子多幾分垂愛。
雖然她的武功完全不行,可是對他來說庇護一個小弟子並不是難事,因此由着她快快樂樂地長大。
武功不好沒有關係,撒嬌任性沒有關係,可是是非不分,這絕對不行。
“正是因我是你們的師尊,纔要教導你們爲人的道理。銘崢,”他的目光落在銘崢的身上冷冷地說道,“早年你一直都非常懂事,行事穩重,作爲天山派的大弟子,一向優異,我難免忽略了對你的教導,可是如今我要對你說明白,爲人就當光明磊落,拿着自己的那點小無可奈何,卻做了下作之事,這與魔教有什麼分別?若是你只有這個程度,我只能將你逐出師門。”
“您爲了一個妖女,要趕走自己的弟子麼?”那少女尖銳地質問道。
“正道與魔教並非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交莫逆的,也並非沒有。友情與愛情面前,這門派與立場雖然要緊,可是隻要沒有傷害到旁人,旁人也無話可說。”
天山派掌門頓了頓,平靜地說道,“就算是因門派與立場,你們要徹底了斷,可是也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銘崢,你心裡戀慕白曦,可是卻答應與無憂山莊的康冰成親,又是什麼緣故?你當時可不是這麼對我說的!”
他眼底泛起了冰雪,銘崢無話可說。
他閉目流淚,可憐羸弱。
那少女見他這樣黯然,一貫的意氣風發全都不見,也在一旁哭了起來。
“這件事是你做錯,因此魔教找上門來,我無話可說。”難道還叫他在魔教面前梗着脖子說一句“我徒弟幹得好!”麼?那並不是天山派掌門行事的風格。
他頓了頓,纔想擡腳離開,卻見自己那胸口滲血,蒼白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得閉目死過去的青年突然伸手攥緊了他的衣襬哽咽地說道,“師尊,阿曦也在無憂山莊麼?求師尊,求師尊叫阿曦來見我一面。我想見她。”
“你到現在,還在想着你自己。”
“師尊?”
“爲什麼不是你去見她?因爲你擔心你去見她,被人知道你們的關係?不必擔心,如今該知道你們之間關係的,也都知道了。”天山派掌門帶着幾分譏誚地說道。
銘崢或許自己並未察覺,可是他每一句話,都是對他有利。
叫白曦來見他,神不知鬼不覺,不會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舊事。
可是如果他去見白曦,就不可能完全遮掩住行蹤,到時候叫人看見,頓時就對他來說是很大的影響。
銘崢聽着師尊冰冷的話,怔怔地搖頭,輕聲說道,“不是的,師尊。我。我真的只是想最後見一眼阿曦。我愛着她,對不起,師尊。我辜負了你的期望,可是我是真的愛着她。”
他是多麼的喜歡她啊,喜歡得當他決定殺死她的時候,自己的心也死了,只想日後爲門派而活,再也沒有自己的幸福。哪怕是到了現在,他被白曦一刀刺入胸口,可是對她的感情卻依舊不能忘記。
他傷心得幾乎要死掉。
那樣可憐,可是天山派掌門卻沒有半點動容。
掌門大人也很可憐呢。
恐怕這件事之後,就要跟魔教教主當真反目了。
他垂了垂眼睛,眼底突然閃過一道冰冷的光,上前,在銘崢詫異的目光裡擡手用真氣護住他的心脈叫他可以苟活,之後就將這弟子給提在了手上,轉身就往外走。
“師尊,師尊您要做什麼?”那少女追着他問,她想到了什麼,頓時臉色變了,尖聲叫道,“您不能把師兄帶去見那妖女!師尊,師兄的名聲見了她就全完了!”
一個與魔教妖女情投意合的正道弟子?恐怕日後都要成爲正道唾罵的存在了。她從小兒就和銘崢在天山派掌門面前長大,感情深厚,心裡也存着戀慕的心,自然捨不得叫銘崢去身敗名裂,哭着說道,“你想想師兄的前程吧,師尊!天山派,天山派只有這一個師兄呀!”
“天山派弟子衆多,可是卻沒有這樣的卑劣之徒。”
暗中往來,並不涉及彼此的立場,這也不算什麼。
可是卻不能背信棄義,負心薄情。
他在那少女的哭聲裡拎着奄奄一息的銘崢快步走到了無憂山莊的大殿之上,就見大殿之中衆人紛紛呆坐,竟然聲音都沒有一聲,這就非常奇怪了,這些魔教中人就跟猴子似的,天天停不下來,怎麼會突然變得這樣安靜?
天山派掌門下意識地看向角落,就看見青衣少年嘴角帶着一點笑容,正和紅衣妖嬈的少女靠在一塊兒,兩個人似乎都睡着了。彷彿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少年一瞬間睜眼,對他微微一笑,豎起一根修長的手指抵在自己的嘴脣邊。
這副愛惜白曦的樣子,叫天山派掌門心中五味陳雜。
他只是無聲地把咳血咳了滿身的青年丟在了地上。
“銘崢既然做了負情寡義之事,今日,我把他交給你賠罪。”他冷冷地看着魔教教主,見他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便越發冰冷地說道,“這並不是天山派怕了魔教,而是天山派做事一向謹守正義。銘崢做了不義之事,今日就算你們不是魔教中人,並無勢力,我也一樣會把他交出來了結這場恩怨。”他冷冷地坐在了一旁,見自己的弟子掙扎着擡起頭,眼底露出幾分傷感,卻慢慢地偏開了自己的目光。
“康莊主,銘崢爲人涼薄卑鄙,不是良配,貴莊與我天山派聯姻之事,就此作罷。”
他已經說到這裡,無憂山莊莊主本心裡非常不悅,然而目光也慢慢地緩和了幾分。
“既然是掌門愛徒的過錯,那這婚事不提了。”他很滿意,天山派掌門把聯姻作廢的理由都攬在了天山派的頭上。
不然如果敢把屎盆子往他閨女的頭上扣,比如什麼不討人喜歡等等,那天山派就別想走出無憂山莊了。
“不過既然沒有聯姻,掌門,你看我這無憂山莊可不大……”
“今日我們就會退出無憂山莊,這段日子,打攪莊主了。”天山派掌門果斷地說道。
他並未拖泥帶水,然而這樣完全沒有狡辯,卻越發叫人心裡多出幾分好感,如果不是見他年紀大了,都三十多了,那莊主大人沒準兒還真的挺願意叫他給自己當個女婿。
“可惜了。”他就感慨地說道。
完全就忽略了更加俊美,風姿更加卓絕的魔教教主大人。
天可憐見,教主大人還比天山劍客小了兩歲呢。
當然,幸虧魔教教主此刻的心思都在銘崢的身上,不知道康莊主心裡的這點小九九。
不然英雄惜英雄的故事,想必也得換成割袍斷義了。
“哼,狼狽不堪,如同喪家之犬。”魔教教主慢慢地站起身,在英俊青年不安的目光裡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擡腳就踹在了他的身上!
青年口吐鮮血,被凌空踹得撞擊在了一旁一根紅色的立柱上,慢慢地從柱子上滑落,呼吸頓時就微弱了。
阿竹眼睜睜地看着那青年已經奄奄一息,一雙彎起來的眼睛頓時緊張地張大了,他似乎想要對魔教教主說點什麼,可是因肩膀上還枕着正在小睡,睡顏也十分可愛的白曦,竟叫他無法說話。
只是他的表情更加豐富起來,一雙清澈單純的眼睛在銘崢與魔教教主的身上來回逡巡,這樣子就叫無憂山莊的莊主看見。他雖然被阿竹的一見鍾情給嚇壞了,然而對阿竹的印象一直都不錯。
他咳嗽了一聲,卻見阿竹看着自己歪了歪頭。
武林之中成名已久的強者,竟然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今日你落在我的手裡,我就叫你知道,什麼叫做錐心之痛。”魔教教主一想到白曦若是沒有阿竹,恐怕就葬身竹林,只覺得眼睛都紅了。他只覺得心中的恨意無法排解,甚至生出了暴虐,想要把這世上一切都化作烏有的恨意。
見銘崢低聲喘息,可是口中卻“阿曦”,“阿曦”地輕聲喚白曦的名字,他頓時大怒,又是一腳將銘崢踹得口吐鮮血,厲聲說道,“你沒有資格叫阿曦的名字!畜生,今日本教主把你千刀萬剮!”
這聲音大了點兒,白曦被吵得不行,揉了揉眼睛擡起了頭。
“怎麼了?”她蹭着身邊少年的脖子小聲問道。
聽到她的聲音,銘崢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光彩,擡頭看去,可是卻如遭雷劈。
曾經與他海誓山盟的美貌少女,此刻正和一個笑吟吟的少年相依相偎,情投意合。
她的眼裡只有那少年的影子,就彷彿曾經她的眼裡只有他。
那樣的甜蜜,彼此對視都會忍不住微笑,叫銘崢只覺得痛徹心扉,一瞬間的劇痛,超過了他胸口的刀傷。
他幾乎不能呼吸,不能承受這樣的痛苦。
他的阿曦,怎麼可能另愛他人?
說好了的,她只愛着他的啊,到死也只愛他一個!
“你醒了?”阿竹見白曦醒了,急忙拿帕子給白曦擦了擦臉,小心地叫她先一個人坐一會兒,這才快步走到了銘崢的面前,垂頭看了一眼,“岳父,你出手太重,他快死了。”
他想了想,從自己的小錦囊之中取出了一枚圓潤碧青的藥丸來垂頭塞進了銘崢的嘴裡,仰頭露出一個善良柔和的笑容來說道,“這藥可以保住他一日的性命,叫他的損傷快速痊癒。”他笑起來的時候,彷彿竹林間的微風。
“好人吶。”這樣不念舊惡出手相助,醫者仁心,頓時叫無憂山莊的莊主感動了起來。
多麼善良的神醫啊,嘴硬心軟,真的是醫者父母心,那個什麼……
“岳父,您現在可以放心出手,可以打一天。死不了,有我在。”神醫少年善良地繼續說道。
康莊主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