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內斯頂開了小教堂的門,艱難地爬了進去。他的大腦其實是空的,什麼都沒想,只本能地逃。孩子的笑聲如影隨形,他害怕地想要關上門,踹了好幾腳,纔將門給踹上。
笑聲沒了。
伊內斯鬆了口氣,漸漸冷靜下來,就發現自己離開了教堂。
周圍的走廊很眼熟,牆壁上貼着宣傳標語,“勤洗手”、“預防重於治療”之類,是他來過的民和醫院。
伊內斯想到這是醫院,心頭一喜,放開嗓子叫了幾聲,卻沒有人。
又沒有人啊。伊內斯很失望。他和老徐頭、順子經常到沒有人的地方。沒人自然沒危險,但空空蕩蕩的,給人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伊內斯現在則很需要人,需要醫生來看看他的手和腿。
“那個女人太狠了!”伊內斯咒罵一聲。
沒了恐懼,意識回籠,伊內斯也不可能像剛纔那樣瘋狂地爬動了。他下巴疼得很,火辣辣的,讓他一說話,就疼得更厲害。
伊內斯決定在這裡躺幾天。那個女人肯定不會一直留在教堂的,得等她走了再去開門,回教堂。若是這幾天碰到醫生就好了。他記得那個民和醫院的瞿院長就是位厲害的醫生,至少他的同伴是這麼說的。
再一想,伊內斯又有些惶恐不安。他當時可是攻擊了他們來着,開了槍的,這會兒遇上,他們會給自己治療嗎?說不定會打他一頓……伊內斯煩惱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伊內斯忽然聽到了“吱呀”的門聲。他仰起頭,努力看向自己的前方。
前方一扇門開了,沒有看到人,而是從底下探出一顆後腦勺。
那髮髻有些眼熟。
伊內斯瞪大了眼睛,“順子?”
順子艱難地扭過頭,看到了伊內斯,詫異道:“伊內斯?”
吱呀——
兩人中間的一扇門開了,從門縫裡擠出來一個人,貼着牆,兩人仰了半天脖子還沒看到對方的臉,但都看到了對方身上綁着的鐵鏈。
“伊內斯?順子?”老徐頭震驚地叫道。
三人互相看着彼此。
“這是怎麼回事?”伊內斯率先發問。
他本來和兩人有過節,可到了這時候,那點過節就被暫時擺到一邊了。
順子磕磕巴巴把事情說了。
三人沉默下來。
他們屬於“老資歷”,在這個異空間收集了不少寶貝,正是如此,他們更瞭解這裡。長久以來,他們從來沒碰到這種情況——三人分別離開教堂,在同一個地方匯聚。
“她失敗了啊。”伊內斯干巴巴地說道。
毀掉乾屍,不能讓他們成功脫逃。
“但改變了一些東西。”老徐頭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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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改變是好是壞呢?
三人都說不準。
嗚——嗚——
防空警報聲在上空盤旋。
三人嚇了一跳,可三人都不能靈活動彈。
轟!轟隆隆——!
好好的房子,突然就垮塌了!碎石落下,砸在了三人的身上!
三人連慘叫都沒發出來,就被埋到了碎石堆裡。
伊內斯很恐慌。這種感覺讓他感到熟悉。他曾經被活埋過,沒想到還會第二次遇到這種事情!
房子還在進一步倒塌,將三人越埋越深。
順子和老徐頭是一樣的懼怕。這種情況下,他們要是到了臨界點,那就永永遠遠地被埋在這兒了!還不如死了呢!
還不如死了呢!
老徐頭又一次這樣想。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第幾次這麼想了!
從墳地回教堂的一路,他就在想,越想越是恨。爲什麼死在那裡的不是他?爲什麼死在那裡的不是順子,不是伊內斯?爲什麼要是楊子?
順子和伊內斯都想不起他了吧。
在這個異空間消磨了那麼久,就連他都想不起楊子長什麼樣了。
明明是他的兒子啊!爲什麼想不起來了呢?爲什麼要收他進隊伍,帶他去挖墳呢?以前就是不想要他幹這行,纔將他送給別人的啊!可惜,他知道楊子是自己兒子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沒有晚到不能補救,卻來不及補救,就發生了那場災難。
老徐頭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似乎在剛纔被大塊的石頭砸到了。溫熱的血順着額頭流下,帶着股腥甜的味道。
身上的重壓消失,老徐頭渾身一輕,但眼皮愈發沉重,怎麼都睜不開來了。他的意識也在慢慢沉澱,沉入黑漆幽暗的深淵中,永遠都浮不起來。
洛凌都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推開門了,突然就聽到了防空警報和戰機轟炸的聲音,開門後才發現,自己沒有到民和醫院,而是到了一間窗明几淨的寬敞病房。
四人間,病牀是老舊的款式,沒有小臺子,直板一塊,也不能豎起來。病牀邊的櫃子上擺着老式的熱水瓶,瓶身畫着現在看來很俗氣的大紅花。
洛凌看了眼病牀上的牀單,上面寫着“人民第九醫院”字樣。
九院……
洛凌蹙眉,看向自己身後。
身後是病房走廊,格局基本和她住院的時候一樣,但裝修的確是老舊的。所有日光燈都開着,還有擦得透亮的玻璃窗,讓這裡沒有任何壓抑的氣息。
洛凌走進病房,打開窗,能看到對面的建築。想了想,洛凌回憶起那建築也是九院的一部分,是九院的老門急診樓,後來改成了泰一醫院的注射室和放射科。兩樓之間是一個小花園,比泰一醫院的花園寬敞,沒有噴泉,植物的品種也比較匱乏。再極目遠眺,能看到周圍的其他建築,甚至能看到街道上行走的小小人影。
洛凌遲疑着,走出了空曠的病房。
出了住院部大樓,經過門急診樓,就能看到醫院大門。
一道大門,好像分割出了兩個世界。醫院內安靜得沒有絲毫人煙,好像是棟模型建築,醫院外則是車來人往,好不熱鬧。
洛凌一步步走到了大門前。
九院的院門自然不是泰一醫院那種自動門,而是兩扇大鐵門,在地上能看到插銷拖過的白痕,兩個插銷都插在水泥地面的孔洞中,鐵門紋絲不動,就這麼敞開着。
洛凌走過有了鏽跡的鐵門,一步跨出了醫院。
呼!
眼前的車水馬龍不見了,醫院鐵門也不見了,洛凌看到了一面牆壁,畫着板報,上世紀流行的大頭娃娃正在朝她微笑,伸手指着旁邊一排文字:“新生兒保健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