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感染的人,沒有一個不變成喪屍的。
沈望舒看着眼前安靜看着自己的高大男人,眼睛突然變得酸澀。
“被,被咬了?”寧父正快步走來想要感謝一下救命恩人,聽到這個臉色頓時就變了。他聽沈望舒說的話,知道這種病毒是一種很危險的東西,更何況之前保姆的異變已經把寧父給嚇壞了,他看着眼前的年輕人,見他沉默不語,果然身後有滴滴答答的血液滴落在原木地板上,下意識地護住了沈望舒和寧母。
他的表情變得糾結,身上也顫抖着,顯然恐懼到了極點。
如果這青年變成了喪屍,第一個吃的就的是寧家三口!
寧父雖然有錢,可是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可能在喪屍的嘴裡保護住妻女。
不然他也不會差點被保姆咬死。
“我走了。”阿玄看到了寧父眼裡的恐懼,頓了頓,低聲說道。
“等等。”這麼叫人出去,寧父覺得自己不就是一個白眼狼麼。
他雖然很害怕,可是卻忍不住伸出手來攔住了這個沉默寡言的青年,看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平靜得厲害,彷彿沒有一點對於死亡的恐懼,沉默了很久,方纔嘆氣道,“外頭這麼亂,你能去哪裡喲!咱們家雖然簡陋,不過屋子有的是,你先住着,沒準兒咱們是自己嚇唬自己呢。”他的理智告訴他應該叫這青年立刻離開。
可是他卻幹不出這種過河拆橋的事情。
“別走。”沈望舒握住了男人的手,輕聲央求。
“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愛你。”她繞過寧父,踮腳,摸着男人線條冷硬的臉輕輕地說道,“不管你變成什麼,我們都在一起。”
就算阿玄變成了喪屍,她也不想離開他。如果要死去,那就死在一起。她好不容易比阿玄還要早地說出自己的心意,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扭頭對寧父強笑說道,“我記得二樓最裡邊的小庫房用鋼門鎖着的,回頭我和阿玄搬進去,您別亂開門。”
她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和阿玄馬上搬進去,如果出不來……”她想到了自己的空間,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她把吊墜取出來,雖然知道自己如果不死,這吊墜就不能給寧父和寧母使用,還是放在了寧父的手裡。
她想要保護寧父和寧母,卻想陪着阿玄一起死去。
“這是……”寧父聽見沈望舒竟然是要和阿玄同生共死的意思,頓時眼前發黑。
他顫抖着看着自己的女兒,再看了看其實只不過是第一次上門的男人。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還是嘆氣點頭說道,“這孩子對咱們有恩,你做得對。”他寬心地笑了笑,慈愛地看着淚眼朦朧的沈望舒說道,“如果不是這個小夥子,我和你媽早就死了。就算髮生什麼危險,也就是晚了一步的事兒。”
“不用去小庫房了,就在這屋裡吧。”他摸了摸沈望舒的頭。
“爸爸。”沈望舒不知道該對寧父說些什麼。
“咱們老的老,弱的弱,沒有這孩子的保護,以後進來了壞人或是喪屍,也是死路一條。”寧父就很有理智地說道,“就算是死,咱們也得死得有點良心。”
他臉色平靜,轉頭和微笑的寧母手握着手站在沈望舒的面前,沒有一點的勉強。他們都用慈愛的眼神看着沈望舒,寧母還把吊墜還給沈望舒笑着說道,“是你的東西,你就好好放着。你在,咱們就都在。你不在了,我和你爸爸要什麼東西都沒用。”
雖然沈望舒來不及說這吊墜究竟是什麼,可是寧母也猜出來了一些。
“這裡面有很多的物資,是個很大的空間。”
“好好兒留着。”寧父頓了頓就笑眯眯地說道,“咱們最近是不必擔心捱餓了。”他臉上坦然,完全沒有了對阿玄的畏懼。他擺了擺手,晃晃悠悠地轉身往客廳走小聲兒說道,“趁着還有電,咱們得多充電。你要菜刀麼?”他沒頭沒腦地對寧母來了這一句,見寧母平靜溫柔的臉上露出幾分呆滯,這才哈哈一笑笑着說道,“可防身切菜,真是出行的必備之物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寧母忍不住笑着搖頭對沈望舒說道,“也不知看了什麼小說,着了魔似的。”
“《雨中菜刀行》這麼經典的名著都沒聽過,真是沒文化。”寧父批評地說道。
沈望舒也讀書少……真的沒看過這本名著。
可是她看着彷彿恢復了一貫家常說笑的寧父寧母,看他們對阿玄沒有一點的排斥,又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她握了握阿玄的手,努力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覺得自己穿越到了這個柔柔的富家千金的身上之後,自己也被她從前的情緒感染,變得柔軟了起來。不過她明白,這是寧父和寧母對阿玄的默默的認可,哪怕他或許很快就會變成一個喪屍,卻已經認同了他。
阿玄的眼睛落在那對互相嘲諷的老夫妻的身上,側頭,默默地看住了沈望舒。
他的手指僵硬了一瞬,緊緊地握住了沈望舒的手。
“聽說你從前是特種兵啊?”沈望舒看着這一世阿玄強壯的身體,他渾身充滿了力量的線條,用柔軟的小手掐一掐,就硬邦邦的,彷彿是掐在了石頭上。
她看阿玄的身上還穿着陳舊的迷彩軍裝,嗅着他身上傳來的那充滿了男子漢氣息的味道,忍不住喟嘆着把自己的臉放在了他堅硬的手臂上。她看到這個似乎對自己很沉默冷淡的青年,不着痕跡地擡了擡自己的手臂,叫自己枕得舒服一些。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冷酷,可是那顆心,還是那麼柔軟。
“嗯。”很久,阿玄嘶啞地說道。
他看着在自己的手臂上安心地閉上眼睛的沈望舒,心裡的空洞都滿足起來。
“從前是。”他輕聲說道,“剛退下來。”
“然後就來找我了?”沈望舒側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阿玄每一世都不會有從前的記憶,這輩子顯然也是一樣的。她看着阿玄那雙黑沉的眼睛,突然有些好奇地問道,“你的身手很好,怎麼會受傷的?”末世的初期,只要克服心裡的恐懼,注意不要被病毒感染,其實喪屍並不是不能戰勝的。沈望舒當然知道泱泱大國的特種兵都是精銳的存在,不敢相信阿玄會輸給一些初級喪屍。
“這裡告訴我。你在這裡。”阿玄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看着沈望舒認真地說道。
他只覺得自己的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在叫他向着一個地方去尋找,那裡有他最重要的人,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
他隨着自己的心而來,果然找到了自己珍惜的愛人。
可是這份相遇,又似乎太短暫了。
阿玄的眼沉了沉,默默地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傷口,低聲說道,“救……”他卻覺得自己似乎是在刻意用恩情來要求回報,搖了搖頭不說了。
“是那個保姆咬的?”沈望舒敏銳地問道。
那個保姆的喪屍撲到寧父身上的時候,阿玄已經來不及去阻攔,只好用自己的手臂插在了喪屍的嘴和寧父之間。不知是因爲什麼,明明人類的牙齒並不會那樣鋒利,可是那個喪屍的嘴裡,卻都是尖利的利齒。阿玄的手轉眼就被咬破了,可是他當時並沒有說些什麼,而是反手抽碎了喪屍的頭,把自己受傷的實情給掩蓋下來。他明明嘴角,垂目輕聲說道,“對不起。”
他隱瞞自己被咬,並不是怕寧父自責,而是因爲自私。
他知道自己心愛的人一定會回到這裡,因此,不敢叫寧父知道,自己的身邊還有一個喪屍。
他擔心寧父把自己趕走,自己就看不到自己的愛人了。
“這個時候,難道還要我說沒關係?”沈望舒無奈地笑了笑,雖然知道並沒有用處,依然從空間裡翻出了消□□水來給沈玄清洗傷口。
她的表情認真極了,彷彿所有的目光都專注地落在沈玄的手腕上。她長髮垂落,露出一張皎潔柔弱的臉來,阿玄就靠在牆壁上,垂頭靜靜地看着她。他垂了垂自己的頭,在沈望舒披散的長髮裡輕輕地嗅了一下,頓了頓,偏頭親了親沈望舒的臉。
他見沈望舒擡頭,露出淡淡的笑意。
“你真好看。”他輕聲說道。
他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他想要好好地在有活着的時候,擁抱她,親吻她。
可是他不想說“時間已經不多了”這樣的話,叫她傷心。
“你的隊伍裡,是不是女性很少。”沈望舒看着這特別忍不住的高大男人,抽着嘴角問道。
“一個。”阿玄豎起了自己的手指。
“一個隊伍裡只有一個女性?”沈望舒眼睛都瞪圓了,不由同情了一下令人尊敬的特種兵們。
阿玄點了點頭,他垂頭,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望舒的指尖兒,又似乎很滿足的樣子,摸了摸沈望舒的雪白的手背。
“你最好看。”他帶着幾分炫耀地說道。
他彷彿很得意的樣子,似乎沈望舒長得好看叫自己特別驕傲。
沈望舒不由好笑起來,看阿玄似乎比方纔要活潑了許多,又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就算和阿玄相處的時間不會更多,可是她依舊希望自己能和阿玄有一段最值得回味的回憶。她正想問阿玄這輩子姓什麼,就聽見外面傳來了更尖銳的慘叫和更多喪屍的嘶吼。她隱隱約約聽到有發動機的響聲,不由嘆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有了動靜,只怕是這片別墅區的人發現事態緊急,開車想要逃離這裡。
可是除了家裡,他們還能去哪裡呢?
千里迢迢冒着危險去奔波,還不如把自己的別墅都改造得安全一些,能給自己帶來更多的活路。
她並不是一個見死不救的人,不過這個時候她無能爲力,不可能有能力從無數的喪屍的手裡救人,她也不想叫阿玄過去。他再強悍,也只有一個人,還被傳染了病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作。
她遲疑的時候,就聽見外面的慘叫微弱了起來,擡頭看着阿玄,努力強笑說道,“我不是見死不救。”她垂頭抿了抿嘴角,輕聲說道,“我只是沒有更多的力量,而且比起他們,我爸媽更重要。”
她的心腸,還沒有經歷末世,就已經變得冷酷了起來。
“很好。”阿玄伸手摸了摸沈望舒的額頭。
他垂下了眼睛似乎在想些什麼,嘴裡飛快地報出了很多的材料來詢問沈望舒是不是有。沈望舒的空間裡這些東西應有盡有,點頭之後,剛剛方纔就知道了沈望舒有一個空間的阿玄完全沒有對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些物資有什麼懷疑的表情,輕鬆地把各種鋒利的鐵釘,銅線還有各種小型器械提起來往別墅外的圍牆和大門走去。
沈望舒瞠目結舌地看着這個男人跳上了好幾米高的牆頭。
他對牆外紛紛仰頭髮出垂涎嘶吼的喪屍視而不見,專心地把所有的鐵釘都鑲嵌在了牆頭上。
他又調整着長長的銅絲,在各處半空來回纏繞,另一端和那些小型射釘槍等等連在一起。
他把十多把射釘槍用不同的角度牢牢地架在了別墅的各處,不僅這樣,還在別墅的各處隱蔽的地面上挖起了一個一個的小坑。
那坑裡都放着釘子。
“叫伯父伯母小心不要踩到。”阿玄忙碌了很久,頭上卻不見汗水,只有病態的嫣紅。
沈望舒靜靜地看着這個男人。
這個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卻依舊在忙碌,想要她能夠更安全地活下去的男人。
“你歇歇吧?”她看見別墅裡,寧父與寧母神態複雜地看着阿玄忙碌的這一切,寧父的表情裡的感激與感慨叫沈望舒忍不住在心底憐惜阿玄。
她看着阿玄明顯地搖晃了一下,走過去抱住他強壯的腰輕聲說道,“你做得足夠好了。如果沒有你……”她笑了笑,卻沒有多說什麼,只知道拉着阿玄的手不想和他放開。阿玄顯然也是不想的,正握着沈望舒的手,看寧父寧母似乎不見了,急忙撓了撓沈望舒的手心。
他依舊是一副精英冷硬的樣子,可是背後竟然是這樣的悶騷。
沈望舒不甘示弱,探出自己的小手指來,勾了勾阿玄的手指。
兩人的尾指糾纏在一起,誰都沒有放開。
“阿……玄來喝點水。”寧母笑眯眯地走過來,手裡捧着的是一杯清透甜蜜的果汁。
她聽到了方纔別墅外傳來的慘叫,雖然離大門還很遠,可是她依舊看得見有大潑的發黑的鮮血從外面滲透進了別墅的門裡面。她也知道自己是無能爲力的,見阿玄道謝仰頭喝了,這纔對沈望舒叮囑道,“外頭亂,你一個小丫頭,不要出去招惹是非。”寧母也沒有勉強阿玄去救人。
“出了一身汗,看這臉兒紅的,回去好好兒擦擦。”寧母對阿玄笑着說道。
沈望舒下意識地擡頭看去,就見高大的男人那小麥色的臉孔上,正紅得刺眼。
她伸手摸了摸,臉色驟變。
阿玄已經開始發燒了。
所有的喪屍,都是在被感染者發燒昏迷之後轉變的,它們再一次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從前的記憶。
沈望舒不安地看着阿玄。
寧母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暗淡了起來。
阿玄什麼都沒有說,俯身將地上剩下的鐵釘都收好放在沈望舒的手裡,定定地看了她很久,轉身向着別墅的二樓走去。
他要過去的方向,顯然是沈望舒之前說起過的那個有着厚厚鋼門的小庫房。
那從前曾經是寧父收藏古玩的房間,曾經堆滿了寧父從廣大收藏家手裡購買到的珍貴的古董。
雖然後來事實證明這些古董都是贗品,叫寧父苦逼地交了不少的學費,不過當贗品還沒有暴露自己的真相的時候,寧父把這些當做可以流傳千古的傳家寶,因此特別安裝了厚厚的鋼門,在裡面還放了一張小牀預備時刻和自己的古董生活在一起。這個庫房是通風的,不過卻有些昏暗。
沈望舒追着阿玄到了庫房前,看了看他的眼睛。
“保護好自己。”寧父嘆了一聲,卻沒有阻止沈望舒和阿玄一起進去。
沈望舒回頭愧疚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你這回的眼光很好。”寧父摸着沈望舒的頭髮說道,“比那個推開你的小子強。”
寧柔之前的那個男朋友,正是方纔在商場把沈望舒推閒了喪屍的那個。那曾經是一個妙語連珠,俊俏討喜的青年人,他的話語裡總是充滿了甜蜜的柔情,可是在真正危機的時候,他卻做出了本心的選擇。不過那時他順着樓梯往商場下方的出口逃去了,那麼多的喪屍和驚慌尖叫的人羣混雜在一起,沈望舒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推開她,然後他死了,就這麼簡單。
比起另一個女人險惡的用心,顯然都不算什麼。
沈望舒不由看向了別墅大門的方向。
宋希一直都沒有出現,也不知道是被商場裡的喪屍淹沒了,還是出了狀況,不能來接收別墅裡的物資。
畢竟,別墅裡可還有越野車和汽油呢。
宋希既然這個時候沒有出現,如果沒有死,應該就顧不得這點小小的物資,而是應該前往倖存者基地所在的城市了。
沈望舒記得那本書裡的幾大基地都有最頂級的異能強者,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一人之力就能夠庇護整個基地的存在。當宋希重生之後,她帶着物資就去尋找當時還在初期並沒有嶄露頭角的幾個強者,她和他們成爲了很好的朋友,然後贏得了他們每一個人的愛。
她幸福地和幾個強者生活在一起。
沈望舒隱隱約約地記得,宋希本來就計劃在得到空間之後,就前往隔壁城市,那裡有一位日後被成爲光明者的強大的異能者。
據說男人舉手投足之間,就能用光系異能將大片的高級喪屍給完全融化掉。
她有些可惜,不然如果宋希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不會吝嗇給她一刀的。
然而宋希是一個心思狡猾的人,她唯恐寧父寧母又心軟,在自己守着阿玄的時候又放財狼進門,不得不再三叮囑寧父寧母不要給陌生人開門。末世的初期雖然秩序崩壞,不過最基本的規矩依舊存在。就算有人跑到這裡來,看見這棟別墅的大門緊閉,也不會衝進來胡作非爲。沈望舒聽寧父寧母對自己的保證,這才拉着阿玄要走進小庫房裡。
阿玄已經露出幾分虛弱,靠在牆壁上,卻不肯動。
他艱難地對沈望舒搖了搖頭,聲音嘶啞地說道,“我一個人……”
他不想叫沈望舒跟在自己的身邊,發生不可挽回的危險。
“你放心,喪屍剛剛醒來的時候,會有一個很短的衰弱期。”沈望舒本想把這件事當成一個笑話說出來,可是卻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她溫柔地給阿玄擦了擦頭上的細密的汗水,柔和地說道,“我從這屋裡裡逃跑還是能做到的。”
阿玄如果真的變成了喪屍,她也不會殺死他。這個庫房的鋼門這樣堅固,可以任憑阿玄在裡面不必擔心他抱出來。他如果想吃肉,喝血……
空間裡還有很多新鮮的生肉。
阿玄還是搖頭,可是強壯得在方纔忙上忙下的男人,卻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了下去。
他還保持着基本的理智和清明,看向沈望舒的眼睛裡依舊帶着不容錯辨的愛意。沈望舒心裡有些疼,走過去扶住了這個本應該英姿勃勃的男人,艱難地架着他走進了庫房裡去。
她想要闔上門,卻被寧父阻止了。他笑了笑,擺了擺手,卻不去看沈望舒羞愧的目光,和寧母一起搬了小椅子坐在門邊上,一邊扒着門框往裡看阿玄的情況,一邊扭頭對寧母吩咐道,“趕緊去拿菜刀。”
寧母看着特別傲然的寧父,冷笑了一聲。
“別偷懶兒啊,不聽話,回頭叫你下堂。”寧父絮絮叨叨地威脅道。
寧母一隻手頓時掐在了寧父的老臉上。
“寧總是吧?”她咬牙切齒地說道,“以前太平盛世,有錢就有美女,我人老珠黃的當然不稀罕了。你知道現在不太平啊,你那點兒錢還不如人家一塊麪包呢,真以爲自己老鼻子老臉的還能糊弄住別人吶?!”
她見寧父慘叫了兩聲,顯然是發現這個世道變了,寧總已經不值錢了,看他無精打采地抱着一本小說看起來,這才勝利地一笑,去廚房去了菜刀來說道,“看誰不長眼!”
誰要是敢進寧家別墅的門,她就給誰一菜刀!
沈望舒安靜地看着寧父和寧母。
她知道,寧父和寧母在這裡說笑,是爲了叫她不要害怕孤獨。
就算知道會有危險,可是他們卻不會爲了安全就把女兒一個人放在一個危險的地方。
哪怕她是自願的。
父母之愛,如同山一般厚重。
沈望舒覺得自己很幸福,她對着寧父寧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之後就把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阿玄的身上。
他的身體裡發起了劇烈的高燒,渾身上下都在冒汗,迷彩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所有的喪屍都是在高燒裡轉變的,沈望舒看着阿玄難受卻默默隱忍的樣子,看他陷入了昏迷卻握緊了自己的手,默默地看了兩個人緊緊相握的手,忍不住去勾勒阿玄棱角分明的臉龐。
她的手微冷,輕輕覆蓋在阿玄的頭上。
她不知道該如何抵禦喪屍病毒,可是卻知道怎麼退燒。
她也知道退燒這個辦法早就已經被無數人試驗並且失敗過,可是爲了渺茫的希望,還是從空間裡找出了幾個冰袋來放在了阿玄的身上。
她拿了毛巾和水一遍一遍給阿玄降溫,給他擦掉臉上的汗水,遲疑了一下,解開了阿玄身上的迷彩服,看見他在迷彩服之下,竟然什麼都沒有穿,坦然地露出了精壯有力的胸膛。他的膚色很漂亮,是健康的小麥色,和汗水混雜在一起,變得更加誘人。
阿玄經歷過這麼多的世界,這一世的阿玄,似乎是最強壯,也是膚色最性感的一次。
可是沈望舒卻沒有時間去欣賞,只來得及把阿玄褪掉了上衣,給他降低身上的熱度。
她一遍一遍覆蓋在阿玄的耳邊,叫他的名字。
寧父和寧母坐在門口昏昏欲睡,連沈望舒都不記得究竟守着阿玄過了多久。她沒有停息地給阿玄擦拭着身上頭上的汗水,另一隻手還被他緊緊地握在手裡。
她看着阿玄無聲無息的樣子,忍不住將自己的臉貼在他尚且還有心跳的胸膛上,喃喃地說道,“你說過的,不論到了哪裡,都不會丟下我。不論變成什麼樣子,都會找到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她蹭了蹭他的胸膛,將自己的嘴脣壓在了阿玄的心口的位置。
她靜靜地貼在阿玄的身上,轉頭,卻見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寧父,正眨着眼睛看着自己微笑。
她下意識地笑了一下,之後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寧父和寧母,還不知道佔據這具軀殼的另有其人,他們真正疼愛寵溺的女兒,早就已經不在了。
如果他們有一天知道了,會不會很傷心?
看着寧父小心翼翼地把寧母往懷裡攬了攬,又對沈望舒露出擔憂的表情,沈望舒不由想到了上一世。
她那時功成名就,剛剛憑着一部修仙大片問鼎金花獎的影后寶座,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可是呂可卻對她提出了辭職。她對沈望舒的挽留只是微笑,揹着一個小小的雙肩揹包,提着行李箱回到了她和呂容夢想開始的地方。
她把這麼多年賺到的錢都捐獻給了自己和呂容生活過的孤兒院。
她不再做風風火火的明星經紀人,而是坐在一羣孩子們中間,笑得那樣美好。
面對聞訊趕來勸說她跟自己回家的沈望舒,呂可卻笑着搖頭。
“我看見你站在最高的位置,就已經沒有遺憾了。”呂可笑着捧着幾個孩子送給自己的簡陋的玩具,那雙眼睛裡帶着瞭然,“有沈總在你身邊,其實我已經不能幫你什麼。”
“謝謝你,舒舒。”她抱了抱沈望舒的肩膀,輕聲說道。
那個時候,沈望舒甚至不能明白,呂可爲什麼要感謝她。
她看着呂可在自己面前淚流滿面,看着她抱着曾經和呂容一起擁有過的東西痛哭失聲,她爲了什麼在感謝自己?沈望舒那個時候真的不明白,可是這麼多年過去,當她終於能想明白的時候,忍不住心裡有細密的刺痛感。
呂可之後的很多年,都沒有再和沈望舒見面。她每年都會給沈望舒寄來自己的祝福,還有一些簡單的照片和自己織的有些簡陋的毛衣。花色顏色都是沈望舒喜歡的,可並不是呂容喜歡的。
直到很多年後,她才接受了一直不肯放棄的張同舟。
她站在簡單卻溫煦的婚禮上,對沈望舒道謝。
“那麼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小容經歷過那一切,她受過的傷有多深?”周晨早就音訊全無,宋總雖然是被他連累,可是也身敗名裂,不得不退出了商場而去恢復了自己挖煤老闆的本行。
呂可說起周晨的時候,臉色變得平靜,對想要給她當伴娘無奈卻是已婚身份的沈望舒輕輕地說道,“一切都沒有發生,真的太好了。”她的笑容安靜,沈望舒站在她的對面,看她對着婚禮外地天空微笑。
原來,呂可早就知道,她不再是她。
她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質問和懷疑,就這樣默許她停留在呂容的身體裡。
可是她也不再叫她小容。
因爲大概呂可的心裡,她唯一的小容,並不是如今的這個。
最親近的人,總是會更多地留意你,對你的一舉一動都熟悉萬分。
一旦有一點的改變,外人或許看不出來,可是真正疼愛着她們的親人,真的看不出來麼?
沈望舒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現在想到,又覺得自己被發現,並不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可是她卻忍不住想到呂可那時的淚水。如果她能夠更像呂容一點,如果她沒有懈怠得不願去掩飾自己,會不會呂可不會發現她的異狀,不會就那樣傷心欲絕,卻還要強顏歡笑?
已經有了一個呂可,難道還要叫寧父和寧母再次傷心?沈望舒看到寧父裝睡,卻偷偷守着自己的小心翼翼的樣子,終於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她穿越到了誰的身上,就要真正地把自己融入到這個人的人生。
她也要真正地演繹出那些女子的人生,而不是如同之前那樣放肆。
沒有遇到阿玄之前,她從來都很小心地不要叫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異狀。
可是遇到阿玄之後,或許是炫耀,或許是一種傲慢,她就不再約束自己的行爲,叫人們的眼中,更像是“沈望舒”,而不是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的那個女人。
她不應該再這樣放肆下去了。
沈望舒柔軟了自己的眉眼,那柔弱之中楚楚可憐,似乎叫寧父怔忡了一下,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似乎是女兒變得正常了,他還對沈望舒招手,似乎真的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似乎沈望舒之前的性情不同,真的叫寧父擔心過。
他擔心驟然變化的世界,叫自己的女兒變得偏激。
可是現在她“好”了,寧父才露出之前的擔心。
沈望舒知道這是寧父對寧柔的愛,她變得更加溫柔,在寧父寧母都露出放鬆,寧母眼裡的懷疑也都消失不見了的時候,就感到身邊一直無聲無息的男人,手指輕輕地一動。她心裡狂跳,突然轉頭看去,就見不知何時,阿玄的一雙眼已經睜開,用呆滯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僵硬地轉頭看着就在自己身邊和自己靠在一起的沈望舒,臉上扭曲出了一個猙獰的表情。
他的眼睛變成了灰白,瞳孔尖銳沒有一點的感情,咆哮了一聲,扣緊了沈望舒的手,撲到她的身上。
他張開了嘴,露出了尖利森白的牙齒。
電光火石之下,沈望舒竟推不動身上的阿玄,眼睜睜地看着他向自己的臉上咬下來。
他變成了喪屍,什麼都不記得,也什麼都不會知道,唯一知道的,恐怕就只有身邊叫他垂涎的食慾。
沈望舒看着嘶吼着咬向自己的阿玄,聽見寧父寧母驚慌的阻攔,不知爲什麼,就算阿玄變成這個樣子,卻沒有一點的害怕。
他從來沒有傷害過她。
“阿玄啊……”她輕聲喚道。
他的尖利的牙齒,停留在她的臉頰旁,他依舊用力地扣着她的手,眼裡是野獸一樣飢餓沒有人的理智的光。
他在顫抖。
可是他沒有再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