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聽到這話,頓時不渝,“林兄莫非是看不起我的策論,我可沒有愚弄林兄,這些策論卻是我畢生心血,就連縣衙的試官都連聲稱讚,稱其必能得貴人看中,林兄可莫要小看……”
他一連聲的說了下去,林予卻沒有半點的想法,她又搖了搖頭,“我並不需要貴人的看重,也不需要你的書稿。”
書生聽到她再次的否認,眼中出現了一瞬的迷茫,他最不捨的東西居然被林予否定了,虧他之前還那麼的不捨。原本他是萬分不甘願林予盜用自己的策論,但現在他居然不甘林予看不上自己的策論。
他枯瘦的手狠狠的抓着身下的被褥,抓的這淡薄的被子都變了形,雙目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予,其中渾濁的光流動,“林兄是看不起我的書稿嗎?既然看不起,又何必與我多談,你所言的好處,我怕是拿不出的。”
一提到好處,書生像是被點醒了一般,他喃喃了兩句,“好處、好處。”
他猛地擡起頭看向林予,既然這人提起了好處,想必心中早已有了成算,他只管聽她說就是了,若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答應了也無妨。她看不上他的策論也是一件好事,他辛辛苦苦著就的策論可不能給這等無恥小人取用,心中響起這個念頭的同時,又不知從哪裡升起了一絲遺憾,大概是對他的策論要陪着他一起進棺材板,不能得到貴人賞識的遺憾吧。
心中種種思緒略過,書生面上也就帶上了一絲糾結,他弱聲弱氣的說道,“不知林兄想要的是何物,只要我能夠拿得出來的,必定會應允!”
林予這才露出了一個笑容,這纔對嗎,好好地聽聽她的要求就可以了,沒必要那麼多戲!
林予認真的說道,“我要林兄的身份!”
正巧,這書生也信林!
書生的眼睛穆然就睜大了,“身份,什麼是身份,莫不是……”
他的話語到了最後就帶上了幾分難以置信。林予在他的目光中肯定的點了點頭,“就是林兄想的那樣。”
書生一聽這話就不停地搖起了頭來,他那乾瘦的頭顱不斷的在牀榻之上搖擺,枯黃的頭髮扭曲着,凌亂着,像一條即將死去的蛇,“不行,這不行,身份之事何等重要,莫非將來你死去之後還要以我的身份入我家祖墳不成!”
林予看書生這副模樣也不以爲意,她搖了搖頭,“我可對林兄的祖墳無意,林兄也莫要害怕,我因顧離開家中,獨自一人在外卻身無路引,所以想要借林兄的路引一用,卻是沒有別的意思。”
書上依舊搖頭,拿了一個人的路引就相當於頂替了一個人的身份,即使這人並不是真正的想要成爲他這個人,她所作的事情也會算到他以及他的宗族身上,萬一他惹下了什麼大禍,不僅會污了他死後的聲名,還會連累到他的宗族,他如何能同意。
林予看這書生堅決的模樣,也有些無奈,但她並非巧取豪奪之人,所以只是搖了搖頭,“既然兄臺如此想法,那林某也就不強求了,兄臺且安心養病,說不定改日病情就好轉了呢。”
她看上這書生的身份除了他姓林之外,還有從他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書生那簡單的人際關係。
平日裡只是讀書,凡是由父母操持,不說一二好友,就連親族也未曾見過幾面。在父母皆亡後,又躲在小院三年,三年後出門也就是賣了個地。這賣地的過程也是由掮客上門說道,他連另一方的主顧都沒有見過就賣了。之後就是前往府城,然後一病不起。這簡直是再好不過的身份了!
這書生五代單傳,家中的親族已十分的稀少,素日裡又沒結交什麼人,就算是林予將來做出了什麼事也連累不到與這書生關聯的人。這一朝的律法不算嚴苛,沒有謀反等大罪就不會禍及家人。
不過,哪怕林予犯了這等大罪,也沒有什麼人好連累了,誅九族中的九族指的是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書生父家已無人,母親從小被賣,輾轉多人手,早忘了最初的戶籍,母族空置,而妻族就更是笑談。所以這書生所說的禍及親族純屬是屁話,他在意的無非是自己死後的聲名!
若非是這書生的身份實在太過合適,林予也不是一直陪着他磨嘰,但現在,這份磨嘰顯然沒有用對地方。
好轉,他如何能好轉!書生看林予又毫不留戀的走了,連忙側起了身來,想要挽留,卻又過去了心中的坎,正如林予想的那樣,書生也沒有什麼爲親族打算的想法,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聲名。
等到林予真要離開的時候,他纔再次低喝了一聲,“且慢。”
聲音喑啞中帶着十足的糾結。林予站在門前,轉過了身,卻是沒有走過來,她聞着這滿室苦澀的藥味,恨不得立刻推開這道門走出去,只不過她還真是需要一個路引,所以就忍下了心中的不痛快,打算聽聽這書生的說法。
書生咳嗽了兩聲說道,“兄臺當真只想要我的路引?”
林予點了點頭,“這個自然,不然我冒充林兄又有何好處呢?”
書生雙目之中不時的劃過暗光,猶豫着糾結着,還是說道,“若是林兄答應我有個要求,我倒是能夠考慮考慮。”
林予誠懇的點了點頭,“你說。”
書生緊緊的盯着林予的眼睛,“你要答應,不得損我的名譽。”
林予猶豫了半響,還是點了點頭,“可以。”
書生聽到這話,像是了卻了什麼事一般,就連目光也暗淡了下去。
最後,他像是下定了決心般,狠狠地錘了記下牀榻,“好,我答應林兄了。但林兄可莫要忘記將我的遺物帶回故土。”
林予眼中眼光驟然亮了亮,但很快就歸於沉寂,“既然林兄答應了給我好處,我自然會完成林兄的遺願,林兄儘可放心!”
雙方達成協議,倒也滿足了。林予解決了一件緊要的事,就往外走去。那書生也了卻了一樁心願,便重重的往牀榻上倒去,嘴裡嗬嗬了兩聲,竟然就這麼避過了氣去。
等林予回過頭看時,就發現,他竟然┈死了!
她替書生合上了那雙黯淡的雙眼,然後喚來店小二,讓他們幫着收拾。
店小二老大不樂意,若不是這位看着就非常人的小哥要保下這書生,他們早就將這書生丟去去了。得了這麼重的病,眼看就活不成了,若是死在了他們店裡,不是平添了幾分晦氣!可這位小哥硬要保,他們也沒辦法,今日一看,這人果然就死了。
唉,真是晦氣,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