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竹寒扭開了頭,脣色變得蒼白,騎馬護在她身側的銀闇斜睨她一眼,面具之下幽深的目光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自己的窘態被他看見,唯有對他笑笑,而銀闇在觸碰到她的笑容之後,也微微扭了頭,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他在日光之下輕蹙的眉宇。明明是不諳世事的一個人,此刻卻露出深思的痕跡,實在是耐人尋味。顧竹寒心中略有惆悵,不知道銀闇有這樣的表情是好事還是壞事。
又走了一天,護送隊伍終於走到了帝京的東門,官道楊柳低垂,高大玉蘭花開盛京,朱漆金扣的高大城門早已開啓,帝京人們夾道相迎,手上皆拿着鮮花香囊往他們身上拋來。
李邃是坐在八人擡的轎輦之上,左摟一名妃子,一身大紅衣袍瀟灑寫意,在熾熱的盛夏之中,給人帶來一種熱情似火的轟烈之態。
考慮到自己是護送欽差,而她搭乘那輛高級豪華的馬車也已經夠癮了,顧竹寒還是在進城的時候拖着一身病痛坐上了燎原。原以爲凌徹會馬上將燎原取回,看得出他很重視很喜歡這匹馬,可是他仍舊借給她,只是,與其說是借,倒不如是直接贈送給她。
這一點顧竹寒並不敢深入去想,燎原並不是他王府馬廄裡普通的戰馬,而是少年時跟過他南征北討的戰馬,一般人還不能近它的身,現如今凌徹將燎原寄託到自己這裡來,用意是最明顯不過。但是,她會選擇假裝不知,然後趁機將燎原還給他。本就決定了和他斷絕關係,是以,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能拖沓。
顧竹寒默默地想,卻突然察覺左邊眼角一道影子極快地向自己襲來,顧竹寒下意識地伸手接過,放在掌中一看,原來是一個紫色的香包,繡工不怎麼精緻,甚至說是有點兒粗劣,可是上面繡了幾句詩:相思只在,丁香枝頭,豆蔻梢頭。
這是什麼鬼……?!
顧竹寒抓着那個香包側頭看向在轎輦上笑得正歡,到處揮手叫喊的李邃,疑惑看他。
李邃察覺到她的目光,對她眨了眨眼,好像在說:“喜歡不?”
這種鬼玩意兒你宮裡的花癡妃子才喜歡……顧竹寒鄙夷地看他一眼,但是還是將香包收入懷中,動作還挺珍重。她並不知道她這個只是爲了珍視勞動者勞動成品的舉止會被那幾個心思各異的男子看得……如此複雜。
李邃見她把香包給收下了,脣邊還有淡淡的笑意,以爲她很喜歡自己這份借花敬佛的禮物;而策馬在她身旁走着的銀闇則是很不可思議地看了她一眼,爲什麼時至今天他才發現原來她喜歡這種毫無價值的玩意兒;也不知凌徹是有意無意,就在顧竹寒將香包放入懷中的一瞬,他突然轉過頭來,默默地將她這個帶了點珍視又有點靦腆的神情看進了眼中,然後,他迴轉過頭,雙脣緊抿。
待回到朱雀大街,又將李邃平安送至行宮,顧竹寒便告辭了衆人,和銀闇往府中返,由於和譚東流住得甚近,是以三人還是一路同行。顧竹寒想起前段時間自己在譚府裡做的好事,按照時日來算,早應該是收到成效了,不知道譚露這回還能不能出席順景帝的壽宴。
她和譚東流客氣幾番之後,東拉西扯扯到譚露身上,依然是人畜無害的笑容,“聽聞譚將軍快要好事近了,這回護送南唐國主好歹是平安度過,接下來譚將軍應該要籌備你家女兒的婚事了吧?”
顧竹寒的話分明戳中了譚東流的弱點,想起自家女兒一心一意想嫁凌徹,曾經也想過讓她做凌徹的側妃,可惜的是人家驚才豔絕的徹王看不上自家女兒,想起前段時間自己和她大吵了一架,之後她算是安分了下來,這次回來,掐指一算,也快到女兒出嫁的時候了。
當下即時一笑,對顧竹寒說道:“老夫家的事兒想不到紀大人你如此關心,實在是令老夫吃驚。”
顧竹寒笑答:“譚將軍言重了,雖然我家老父已然不在,可是先父對譚將軍的情誼還在的,以後譚將軍擺喜宴的話,請務必讓小侄前來恭賀一番,沾點光。”
“哈哈,一定一定,老父定必隨時恭候。”譚東流當即大笑起來,恭維祝賀的話語誰不愛聽?只是隱隱感到奇怪,爲什麼這個紀寒會突然問起他府上女兒的事情?看她的樣子又不似是喜歡自家女兒的啊……
又到了一個分岔路口,顧竹寒不再問更多的事情,而是和譚東流道別,調轉馬頭往自家府裡的方向回。譚東流在分岔路口處看着那個身穿絳紫色衣袍的少年,脣邊笑容已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無限的深思。
不過顧竹寒倒沒有注意到那麼多,因爲她一回府便被自己府中的情形所驚嚇了。
正是正午午膳時分,繆可言知道她今天回來,也不去子不器了,而是一大早就在府裡候着,等她回來。
顧竹寒今天尚算精神,看見繆可言一臉賊兮兮的樣子,略有疑惑,尚未等她開口問詢,繆可言便故作神秘地湊近她耳畔,“紀兄,今天有驚喜給你。”
“驚喜?什麼驚喜?”不會是有人上門提親了吧?
“你去去書房便知道了。”繆可言眨了眨眼,又對着書房的方向努了努嘴,“有人已經等了你一上午了。”
“是小玉來找我了?”顧竹寒下意識地問,但是轉念一想,顧玉駱這個時候應該還沒回來,不然他早已在東門處等着自己了。
“不是。你去了就知道了。”繆可言催促道,讓她趕快去書房。
顧竹寒無奈,但是還是先回房換了套潔淨的衣服,又洗了一把臉這才往書房的方向走。
紀府裡很靜,下人都是繆可言精心挑選的,只有在經過的時候輕輕喚她一聲大人,絕不多話。顧竹寒的書房設在東北方位,離她的主臥並不遠,她喜歡香樟大樹,進府的時候看見庭院裡有一棵香樟古樹自然是滿心歡喜,是以書房自然而然成爲了她下朝之後回來經常流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