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竹寒自是馬上領旨,上馬就要離開,然而在她離開的時候,梵淵突然拉住了她,給她的手腕繞上了一串佛珠,顧竹寒不明所以,看着那在火光之下折射出亮色的佛珠,問他:“這是?”
“你此行兇多吉少,將這串鹿骨戴上,能替你緩和一下黴運。”梵淵若無其事地說道,手指微微碰觸了一下那串依然帶着自己體溫的佛珠,藍寶從他袖子中鑽出,嗷嗷亂叫,似乎在抗議他,不應該給這串他攜帶了許多年的佛珠給這麼一個不識好歹爲了救人還要搭上自己性命的卑劣女子。
顧竹寒聽明白了藍寶嗷嗷怪叫的意思,她立即將佛珠脫下,還給梵淵,“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方纔只是意外,我保證以後不會這麼傻。”
梵淵看着她那隻倔強停在半空的手,看着那串在表面上已經形成瓷質的佛珠,微微垂了睫,“你不想要的話那就丟掉吧。”
他說罷,便轉身離開,不再看顧竹寒一眼。
顧竹寒呆愣在原地,收手不是扔掉也不是,梵淵走得極快,她再向他的方向望去的時候,只能看見那襲不染塵垢的白衫變成了一個點,她無奈地暗歎一聲,翻身上馬便走,她可沒有忘記自己還要去追截凌璟呢。
她奉了順景帝的命令,帶了三千兵馬去追截凌璟,然而追截了一晚除了殺掉了幾個遊兵散勇之外,她連凌璟的背影都看到一個,更不用說去營救人質。
顧竹寒覺得事情越發的奇怪,在塔中忽然出現的面具黑袍怪人分明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黑袍客,想不到這麼久沒有見,他原來是去了幫助凌璟。只是,凌璟那樣的土包值得他幫助嗎?自己之所以追截不了凌璟,也很有可能是因爲黑袍客的緣故,他應該是幫助凌璟制定了一系列的策略助他逃走,凌璟很可能早就生出了二心要投靠他的舅舅,總之不論怎麼樣,在七級浮屠塔裡面除了鮮爲人知的空中天梯之外還有另外一條能供凌璟逃走的密道,也即是說明今晚的事情並不是偶爾發生,而是早有預謀。
顧竹寒追擊了一晚,已經極度疲憊,她勒停了馬,看向漸漸泛出紅光的天際,眼底沉沉似烏雲無盡翻滾,天亮的時候,她接到了旨意,讓她和凌徹一道帶領十萬大軍前往東海追擊凌璟。
這是一道密旨,十萬大軍自是由凌徹帶領,而她則是爲了掩人耳目,還是帶領手下三千兵馬前往東海,說是追截逃脫在外的凌璟也是掩人耳目的藉口,只是因爲順景帝已然接到了密報,東海肖家有異,正在東海領地處召集了十萬兵馬,就等着將凌璟接回,佔領東海,殺向帝京!
黎明之前的風狠狠地掠過樹梢吹亂了顧竹寒的鬢,她蒼白了臉色,手指緊緊勒緊了繮繩,事情終於發展到了這一步,而她無法挽回,唯有跟着上位者的步伐一步步走往深淵。
但是也並非全然沒有好的消息,起碼她得到了爲了獲取東海四大商賈的支持,順景帝又得知繆可言在帝京的一系列事情,毫不猶豫地封他爲皇商,讓他回東海和自己一同作戰,增長助力。
東海戰事一觸即發,有什麼也從迷霧之中隱隱呈現,然而更大部分的事情還在迷霧之中隱藏,手底冰潤的佛珠碰觸了她的指尖,她不再多想,也是將密旨銷燬,縱馬開始往東海趕。
清晨的時候,她來到了一處驛站之前,見身後的兵馬已經奔波了一個晚上沒有停歇,立即命人整頓,而她在下馬的時候看見一羣人在驛站裡走出,定睛一看,面前的臉孔都十分熟悉,繆可言在這裡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是怎麼史楊、梅開、夏天秋天這幾人都在?
沒有出現歐陽軒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密旨之中並沒有說會有這幾個考武部的學生跟隨的呀?
“不用猜了,”史楊擺了擺手,露出一口白牙,“我們幾人是偷偷跑出來的,去東海打仗喔,多麼爽的事兒,你居然想自己一個走掉不帶我們?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噢,夏天,我終於可以和你共赴生死了,這是多麼浪漫的一件事情。”
顧竹寒扯了扯脣角,寒了臉色在桌子旁坐下,她斟了一盞冷茶,喝掉一口,才說道:“你們立即回去,除了繆可言。”
“爲什麼?!”史楊第一個不答應,“爲什麼要趕我們走?!”
“這不是在書院演武場玩兒的事情,前方戰線緊急,你們這幫從沒有上過戰場的公子哥兒能幫什麼忙?到時候別給我幫倒忙已經很好了!”顧竹寒毫不留情地說道。
“你不一樣沒有上過戰場,怎麼就不擔心一下你自己。”梅開忽而低聲說了一句。
顧竹寒一窒,手指顫抖了一下,可是碰到梵淵送她的佛珠時,還是鎮靜下來,“我是奉陛下之命,這是不容更改的事情,你們則不一樣,趕緊回去,想要建功立業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那是什麼時候?等到我三、四十歲老了的時候?”梅開突然低吼一聲,“你應該知道我入讀考武部家族是不同意的,我回到帝京之後除了能在帝京做一個統領長之類的官職還能做一些什麼?男兒上陣殺敵保衛家國本來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你憑什麼憑藉一己之私而剝奪我的權利?”
顧竹寒定睛看着那個渾身都沐浴在陽光之下的白衣少年,他的眉眼和梵淵有三分相似,也是喜愛穿白衣,可是氣質卻和梵淵的截然不同,他是陽剛陽光不折不撓的,他心裡藏有巨大的悲哀,他的父親因爲不會武功而被敵人殺死,他痛恨家族的軟弱,也不理會那個詛咒,誓要在戰場上挽回曾經家族失去的榮譽,可是,他能做到嗎?他預料過前路茫茫荊棘叢叢嗎?這樣貿然行動,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她又要如何承擔?
始終還是太年輕,經歷得太少。顧竹寒搖了搖頭,抿緊了嘴脣,不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