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她一樣拔開酒塞,拿着酒罈仰頭飲了一口,白露擡手優雅抹去嘴邊的酒汁。
笑道:“可不是,昭也該知道這玉閣收到的大小消息都會經過露的手。”
又灌了一口,柳絮絮嘆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錢明日求。況且,那蕭某人明日也不是給小爺我送錢來的,管他做甚!”
說罷抱着酒罈,再不理會他。
這夜,柳絮絮果然又亂醉,子時一過見她仍然未返的莫離終於找來。
看到滾倒在草地裡的呼呼大睡的人,他終於忍不住罵了一句,“死性不改!”
月夜之下,亂石之前,仍舊坐着一位白衣飄飄,宛若嫡仙的人,他一手支着微醺的頭,一手捏着棍棒戳着已經快要燃燼的火堆。
就好像沒有看到來人,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一樣,依舊維持着這樣的姿式一動也不動。
莫離譏諷地看了他一眼,並無言語,擡步上前撈起地上的人,夾好,擡步走人。
“這樣就走了?不喝一杯?”火堆邊的人突然擡起頭,望了過來。
“沒興趣!”
白露失笑,並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只是淡淡地望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背景,久久沒有回神。
夜色正濃,空曠的平山山頂,因着夜露的寒氣漸涼,星月已不復初見時那麼清明通透,反而被漸漸升起的一層薄霧,遮去了原有輝芒。
從這平山之巔,一眼便可以將大隅京中納入眼中,僅僅只需要微微擡手,輕輕一覆整個京中便在掌下。
如今的玉閣沒有誰比白露更加清楚。其隱衛就早遍及四方的玉閣,已然成了皇權路上的一大阻礙。
公子昭有他不可一世的本領,只是樹大必然招風,哪怕他真的無心權野,哪怕他什麼也不做,卻不得不被迫排好隊站好位。
這個位子一旦站好了,就再也不無回頭。
現今皇上年邁,太子年輕氣盛把朝中衆臣得罪了乾淨,如此不得人心,豈不是正合人意?
各皇子蠢蠢欲動,拉幫結派,皇上縱然是大權在握,極力打擊,效果卻是欠佳,最後弄得心力疲憊,病魔纏身也改變不了年邁的事實。
最後又望了一眼,已經躲進雲層裡有月亮,又將酒罈裡最後一滴酒喝盡,白露這才踩着霧氣離開了山頂……
第二天,柳絮絮果然爽約放了某人的鴿子。
站在驕陽下,足足等了兩個時辰的蕭崢,用臉黑如鍋底都不足以形容了。
跟在他身後的侍衛大約也只能各自把自己當成是已石化的雕像,一個個都心驚肉跳不敢言語,生怕一個弄不好觸了樵踩了雷。
道驛上雖然人來人往,卻迫於蕭崢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低氣場,遠遠繞道而過。
其實蕭崢也說不出心中是何種感受,他本意是覺得在紅閣那種烏煙瘴氣的煙花之地,跟公子昭是談不出什麼結果的,這纔想着把人約出來。
只可惜,他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既然他如此的不合作,那麼是不是也不用再給他留面子了?蕭崢的眼神微冷,就算是這大好的陽光,也無法將之捂暖了。
半響之後,他終於動了。快速邁開腳,翻身上馬,然後雙腿一夾,大喝了一聲“駕”,便揮着馬鞭揚長而去。
等侍衛們回過神來,一人一馬已經跑遠了……
紅閣裡,依舊是鶯歌燕語,美人盈盈與以往沒有什麼不
同。花嬤嬤尚且年輕貌美,保養得也很好,又擅長在賓客之間周旋,向來很受迎。
只是這青天白日裡的生意,與漫漫長夜的寂寥相比,總是比不過去的。
她站在大堂裡吊着嗓子,吆喝了幾聲,也就扭着腰肢去了後院。
“哎呀呀,華管事,公子還沒睡醒嗎?”
“尚未,花嬤嬤有事不如直接同我說說。”
“與你說也無不可。事情是這樣的,咱們紅閣因爲公子先前的規定,這樓子裡女倌和男倌都是本着自願平等的情況下,在此賣賣才藝,賺些小錢。”
華羽點頭,“不錯,紅閣一直都是如此,有什麼不對嗎?”
“哎,自然是有事。花嬤嬤我入行多年,這世間的冷暖早就看透了。紅閣雖好,卻也是煙花之地,但凡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或是被逼無奈迫不得已……誰又願意惹了這種污名呢。”
“此話何意?”華羽不解地望着她,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就愁眉苦臉起來,莫非是想金盆洗手,就此從良?
花嬤嬤長長久久地嘆了口氣。
“你有所不知,近日紅閣走了不少有姿色的男女清倌,今日響午的時候,就連頭牌女倌青蓮也來向我辭行了啊。”
“有這等事?”華心大驚。
連日來,公子名下的產業,已經損虧不少了,若非她“斂財有道”,事情只怕會難以想象。
這事,的確是大事。
“那他們可有說,爲何要突然離開紅閣,我記得青蓮家境貧寒,家中又有一個嗜堵如命的兄長,她若辭行了,往後如何生計?”
“這也是我不解之處,只是青蓮似乎已經下定決心離開,聽不得勸。華管事你快與公子說說,想想辦法吧,再這麼下去,紅閣就要關門了。”
關門事小,失業事大,她要到哪裡找這麼一個既輕鬆,又賺錢的工作去!
花嬤嬤爲此事似乎都愁白了不少的頭髮,愣是沒有想出一個好辦法,這纔不得不來找公子啊。
“好,我會與公子說,花嬤嬤辛苦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這裡呆久了,就會越發念舊,時間越久,就越不想離開。”
“花嬤嬤的心思,我也會一起同公子講的。”
“那就麻煩你了。”
心事一經托出,花嬤嬤整個人似乎也輕鬆了,衝着華羽笑了笑,這才甩着帕子離開。
她一走,華羽便進了那間被視爲禁地的寢房。
房中柳絮絮呈大字型攤在牀上,睡着正歡,仔細一看嘴角邊上還掛着可疑的水印。
華羽嘴角微抽,正要出聲叫醒她,她卻在這時睜開了眼。
“不必說了,我都聽到了,這的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且去查查最近京中可有新開張的紅樓。”
“公子,這京中大小事情,白露是最清楚不過了,昨日他沒有提及過此事嗎?”
“沒有。”柳絮絮把搖一頭,“你說的也對,白露美人既然沒有提起,那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
“會不會是雲……”
“雲幫!沒錯,我也是這想的!”柳絮絮當下掀開被子,跳下牀,“你去把莫離找來,讓他在雕花廊中等我。”
“好!”
等她梳洗完畢,踏出房間時,莫離已經筆直地立在雕花廊下了。響午的太陽正熱,初出房間的柳絮絮微眯着眼,擡手擋着光。
卻見莫離站在那一處陰影之下,整個人都有些背光,無法看楚臉上的表情。
柳絮絮扯了扯嘴角,心道:那個大面癱,能有什麼表神。
可她當緩緩走過去,看清莫離的臉後,很結實的被他一臉的小紅痘嚇了一大跳。
“哎呀,莫離你昨天晚上去哪裡喂蚊子去了?”
“這個季節沒有蚊子。”
莫離本不想理會她,卻還是開口反駁了一下。
“別告訴我,你得了什麼傳染病,別是天花什麼的吧,啊……離我遠點!”
人若無恥,天下無敵。看着她誇張的跳開,一副急於要跟他撇清關係的模樣,莫離掉頭就走。
“哎,去哪裡去哪裡?”
他沒有回頭,繃着臉,走得義無反顧。
長脾氣了這是,柳絮絮嘴角微抽,連忙衝着他絕然的背影喊話。
“你放心,就算真的是得了天花,我也絕對不會離你而去的,回來!”
他依然沒有理會,腳下不停。
“你夠了啊,我找你有正事,別鬧了。”
“誰夠了?誰在鬧?”莫離猛得止住腳,回頭冷漠地盯着她。
柳絮絮訕笑,“我夠了,我在鬧,誰給你下的毒?”
“雲幫!”硬梆梆丟下兩個字,莫離雖然沒有再想着離開,卻遠遠的站着沒動。
今日的莫離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外衫,裡面襯着白色裡衣,配上暗紅的腰帶束着腰身,將他身型完美勾畫了出來。
他的高高束起的頭髮,向來是一絲不苟,濃密的眉毛彰顯着獨有的冷酷。即便是長而卷的睫毛下的一對犀利的眼,無時無刻也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冽無情。
此刻他就站在雕花廊的回欄之處,身後是古色古香韻味十足的廊柱與千迴百轉的廊道。
他將將往那裡一站,微風撫面,輕輕揚起他的衣袂,畫面感十足,只可惜他現在的俊臉讓柳絮絮有些不忍直視。
“那雲爺居然如此厲害,連你都不是他的對手。”
“雲爺不在陽城!”莫離冷靜開口,想了想又說:“此毒不是雲爺所下,是另有他人。”
“嗯?我剛入陽城便知那裡設下的埋伏,就等着此人入套。”
“你是說,雲爺根本沒有去雲城,那你……你是成了他的替罪羊,他們把你認錯了?”
抿緊嘴脣,莫離沒有答話,算是默認。
“哈哈哈……”叫你面癱,叫你冷酷,活該!
柳絮絮大笑,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好不容易纔止住了笑容,又問:“這毒不要緊吧?”
“哼,區區蟲毒不足以爲懼。”
“可是你的臉怎麼會起這麼多紅紅點點?會不會留有後疑症?”
“後疑症?”
“就是沒有清理乾淨的意思。”
他發現中毒後便用內力將體內的毒素盡數逼了出來,雖耗費了不少精力,好在清除得很乾淨,至於臉上爲何起些小紅點,他也不知。
皺眉微微沉默了片刻,莫離點了點頭,“或許。”
柳絮絮見狀安慰道:“既然不是什麼要命的東西,找大夫瞅瞅便是。放心,雖然破了相,但莫離你依舊英俊不凡,我是不會對你始亂終棄的。”
“哼!”莫離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說的話,剛纔跳得那麼遠,反映那麼誇張的人又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