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崢的眼裡有着晦暗不明的光芒，只是這樣的月夜將他的神色掩藏得很好。
他一眼就能看出公子昭腳下雖穩，卻不夠實，一身華麗好看的輕功，也不過只是花架子。
況且與公子昭近身不離的侍衛不在，他若動手，公子昭必定喪命於此。
可是……他若能殺了公子昭，也不必等到今日。
眼下，柳絮絮的心裡也有些忽明忽暗，何爲近鄉情怯，說得大抵也就是她這樣的。
柳相爺雖然不是她的親爹，她卻能深刻的從心底感覺到那股濃郁的感情，也許她與真正的柳絮絮之間，早已分不清誰是誰了。
這是她化爲公子昭後，第一回夜探相府，她想有了第一回，那第二三回的時候，也會熟練很多。
想了想，不由覺得好笑，這柳家父女也是奇怪，明明是彼此想念着，非得弄得成仇人似的。
往後，這戲她還得演下去，還不能有半絲不情不願，都道父債子償，擱在她身上總覺得的不是這個味了。
她邊走邊想，不經意一擡頭，就見那九曲橋下立着一黑影，頓時狠狠地嚇了一跳，怒道：“何方妖怪，膽敢擋着小爺的道！”
一聲冷哼，蕭崢緩緩走出陰影處，將自己的臉暴露出來。
一見是他，柳絮絮本已慘白的臉上，剎那間化爲鐵青。
“將軍好大的雅興，可惜這一彎新月將將掛在天邊，九曲橋下的景緻，若想賞得盡興，怕是要等上十天半月才得滿月。”
蕭崢並未理會她的調侃，他知道不能由着公子昭領歪，若是理了他順着他的話頭，必定又會歪到十萬八千里。
他已不想再跟公子昭這般無聊的周旋下去。
“柳絮絮在哪？”
柳絮絮眨眨眼，心道這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麼，將軍太眼拙了。
公子昭的劣根，蕭崢又豈會不知，見他如此神色，便想他心裡必然又在想着什麼齷齪之事，心裡大爲火光。
他欺身上前，一把扯住公子昭的領口，催促道：“快說！”
再次眨眨眼，柳絮絮驚詫道：“將軍今夜這般急躁，真是少見。”
“少廢話！”
此時四處無人，公子昭已然被他制住，正是逼問的好時機，斷然不能由着他擾亂正事。
倒底是七尺的男兒，蕭崢與柳絮絮這一僞男相比，身量的差異自然就出來了。
也不掙扎，柳絮絮由着他提着領口，雖說她能感覺出他未刻意使勁，然此時她的腳跟已然離地，踮着的腳尖往地下勾了一勾，放棄了重回地面的打算。
她把頭一歪，臉正好壓在蕭崢領着她領口的手腕之上，長長的一個呵欠打出，眼裡已有彌離之色。“小爺正好走累了，將軍不如辛苦一些，將我送回花閣吧。”
蕭崢一頓，立即放開了她，眼裡大有一股避她如蛇蠍的神色。
手腕處的餘溫還在，那一剎那之間軟玉一般的觸覺竟讓他生出了懼意，他在懼怕什麼？
竟是無從得知，潛意識裡卻明白，公子昭這樣的人，染沾不得，一但沾上便不得終善。
所以，他躲開了。
柳絮絮沒料到蕭崢突然就鬆了手，他不是已經拉開了逼她就範的架勢了？
這般措手不及的放開她，同樣讓她也措手不及，猛然落地之下跌跌蹌蹌，差點就摔了。
好在她反應夠快，如若不然，這會兒已經橫在地上了。
她擡起頭，狠狠地剮了他兩眼，氣悶地越過他，繼續吊兒郎當地往前走。
從震驚從回過神，蕭崢見公子昭已然走遠，不由追上。
斜了他一眼，柳絮絮不悅道：“這大好的晚上，將軍不睡覺，守着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你的美妾！”
心裡一堵，蕭崢被堵得啞口無言。
這大晚上的，還是夜靜人深的晚上，兩個男人當街拉拉扯扯的確不像話。
他掃了公子昭一眼，藉着微薄的月色，不難發現他臉上染了一層薄怒，看來是氣着了。
如此發現，蕭崢鬱結的心情突然就大好了。
他回回被公子昭氣得暴跳如雷，回回見着他總是那般風輕雲淡，慵慵懶懶。
這樣正兒八緊生氣的模樣，甚至少見，是爲稀罕。
柳絮絮不如蕭崢敏銳，這樣的月夜蒙了她的雙眼，她一心想着甩開蕭崢，並未發覺他的變化。只顧着心裡的那點氣惱，將他遠遠甩出。
見她如此，蕭崢也不惱了，也就遠遠的跟着，一步一步踩着她的步調，緩緩沒入夜色之中。
於是兩人一起回到了紅閣，莫離在第一時間出現在雕花廊前的樹杈之上，見到蕭崢跟着柳絮絮身後進來，他微微一愣，依然故我如以前一般沉靜。
華羽倒是迎了出來，還未見人，便已嚷出，“這麼晚了，公子去哪了？叫我好找。”語氣裡頗有一股埋怨的意思。
柳絮絮心裡還惱着蕭崢，又見他不知臉紅的跟了進來，心裡一陣鬱結。
見到華羽也就咬咬牙，惡狠狠道：“好好招待將軍，用最好的清倌！”
蕭崢一抖，華羽一抖，莫離這回卻很淡定，看向蕭崢的眼裡頗有一股同情的意味。
華羽扯出一記笑，“將軍請！”
已經進了寢房的柳絮絮關門閉窗，顯然是謝絕夜訪的意思，蕭崢抿一抿薄脣，淡淡吐出，“不必！”
華羽自然知道蕭崢不會留宿，她也不過是順着柳絮絮的話那麼一說。
站在雕花廊下，靜立了片刻，蕭崢這才轉身離開。
二人這般舉動，倒是讓華羽有了迷惑，她望了莫離一眼，問道：“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白了她一眼，莫離把眼一閉。
等了半天，也沒見他回答，華羽嗖地一下甩出袖中的飛刀，兇惡道：“今日定然要你好看！”
擡袖輕輕一揮，也不見莫離有多大的動作，那灌着凌厲風力的飛刀竟軟塌塌地插入泥土之中。
華羽大怒，“姓莫的，你等着！”
等就等，誰怕誰！莫離不以爲然。
躲在牀上的柳絮絮，靜靜地聽一會兒，見外面沒了動靜，便翻了個身閉上了眼。
此時，柳相爺的書房裡，依舊燭火通明。
柳相清瘦的身體，依然立於畫像之
下，腳下似乎生了根一般穩固，顯然從柳絮絮離開，他一直這般站着。
又站了半響，柳相才動了動，緩步走到書案前坐定，肅然開口：“如何？”
“是公子昭和蕭將軍。”
偌大的書房，除了柳相再法旁人，可是偏偏就有人接了柳相的話。那樣清冷無溫的聲音，好似從幽幽潭谷底下傳出來的一樣。
柳相微微皺眉，眼裡已見豁然之色，喃喃道：“公子昭啊。”
暗處再無聲響，柳相想了想，又說：“派二十隱衛盯着他。”
“蕭將軍呢？”
“不必理會!”
“是！”
夜下恢復了沉靜，書房裡燭光閃跳了一下，搖曳了起來。
柳相伸出手，撥了一撥，視線重新落在畫像上。
仔細去看，他的眼底已經有了笑意，往日的陰霾之氣竟奇蹟般的一掃而空。
“鬼丫頭，總算逮到你了。”
柳絮絮自然不知道，自己一時失察漏了破綻，長夜雖長，卻已經去了一半，再不久就是天明。
這一覺，柳絮絮睡得不甚安穩，時不時揮動手腳踹上兩踹。
華羽就睡在隔壁，驚得她夜起了好幾次，天矇矇亮才安心睡去。
這日清晨出其的安靜，柳絮絮細細吃着早點，總覺得心裡不夠踏實，隱隱之間感覺有事情要發生。
華羽一早就處理紅閣索事去了，莫離繼續窩在樹椏之上，依舊是自個兒悶着，面無表情。
柳絮絮正想着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就見華羽一臉慘白地衝進來，急不可待又哆哆索索，以然語不成句。
“小……公……公子……”
“別慌！好好說！”
華羽也在努力平復自己，她握住自己發抖的手指，顫聲說：“白露被風家大公子帶走！”
風亦？柳絮絮嘴角一勾，懸浮的心一下子就落定了。她不以爲然地看了華羽一眼，道：“還以爲會有什麼大事，白露不會有事的，你且安安心。”
見她這個模樣，華羽心中定了大半，只是面上仍舊有一絲憂色。
柳絮絮好笑道：“想不到風亦居然是看上了白露，也對，像白露那般我見猶憐的大美人兒，是個男人也會心動，這不能怪風亦太魯莽。是白露美人長得太招搖了，太禍水了一些。”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說出這種調侃不像樣的話來的人，這世上除了公子昭，怕是再也沒人了吧？華羽嘴角一抽，默不作聲。
白露出了事，華羽是真的擔心，她見公子昭這般淡定，放心不少，遲疑道：“那玉閣怎麼辦？”
柳絮絮不答反問：“如果現在你離開了紅閣，你說紅閣會不會突然就倒塌了？”
下意識的華羽搖搖頭，“自然不會，紅閣裡的人都是訓練有素的，不會因爲誰不在，就崩塌的……”
眯起眼笑了笑，柳絮絮說道：“那是，小爺我看中的人，都是千里挑一的。”
華羽一愣，一下子就覺悟了。
她與白露都是公子昭的人，既然紅閣如此牢不可摧，那麼玉閣當然也是一樣的，是她擔心過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