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圓又圓，又到了每月與白露的平山之約。
柳絮絮依舊是男子的裝扮，這兩年這身衣裳穿得很習慣，一時之間很難改過來。
不過，這一回，她卻是以柳絮絮的相貌來見白露。
還是跟往常一樣，一系翩翩白衣之下，白露一如月下的嫡仙一般，半點不惹風塵。
他當看到山下一人影攢動，好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那人影速度雖然很快，但比起往日還是慢了不少。
想必是腰上的傷還沒有全好吧。
“嗨，白露美人久等了。”
柳絮絮一上山，就看到了他站在山頂俯覽京中。
雖然早有準備，不過看到她的臉的那一瞬間，白露還是忍不住失了神了。
“很像對嗎？”柳絮絮不在意地笑了笑。
她說：“頭一回見到你時，我也是不敢相敢。想不到我們居然長得這麼相像，如果不是確認我老爹就我這麼一個女兒，還以爲你是他的私生子呢。”
白露被她這番話逗樂，見她爬上山後就累得跟頭牛似的，攤在石頭上不動了。
他說：“昭的傷還沒好？”
“好得差不多了，過來坐啊。”她朝着他招了招手。
……
此時，遠在京中的將軍府內，花容顫顫跪在地上。
“公子執意不許跟着，花容只好回來請示將軍。”
原來，蕭崢早就把花容撥給了柳絮絮，並在暗中保護。
兩人雖然坦誠了感情，可是這些日子，柳絮絮並沒有要搬到將軍府的意思。
蕭崢想着她興許一時之間還是沒想適應，也就隨着她去，沒有強迫。
兩人雖然不在一起，但是她每日的事情，都事所鉅細一一都傳到他這裡。
就像現在，她突然甩開花容，獨自去了平山。
夜裡有多危險，難道她不知道嗎？
身份剛剛被公開，又有多少人在打着她的主意，難道她不知道嗎？
握了握拳，蕭崢唰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冷冷道：“備車！”
花容心知他想做什麼，遲疑道：“可是將軍，您的舊疾……”
“我說得話你沒聽見！”蕭崢心中的怒氣已經是一觸即發了。
花容不敢再開口，立即退了下去……
平山之底，月下的兩人已經背靠着背坐在了一起。
“白露美人，你今晚帶酒了嗎？”
柳絮絮擡頭看了看璀璨的星空，突然一問。
“知道昭是女子之後，露便不敢再帶酒了。”白露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你這是搞性別歧視啊，女子怎麼了？女子就不能喝酒了？”她不滿道。
“只怕再讓你喝酒，蕭將軍便不過放過露了。”白露眉頭微蹙，說話間卻不知打哪裡拿出一壺酒來。
聞到酒香，柳絮絮眼光一亮。
她轉過身，立即就去搶酒。
哪知白露更快，瞬間就站了起來，並且把酒壺高高舉起。
柳絮絮瞪了她一眼，問：“你這是什麼意思，小看女子是不是！”
白露失笑，他溫和地說：“小看誰也不能看小了昭啊，露不敢呢。”
“不敢你還舉到那高，欺負人不是！”
她真是搞不清楚，這古代的男人倒底是吃什麼長大了，高子都飆高，蕭崢是這樣，莫離是這樣，白露更是高了他大半截。
“想喝酒也簡單，昭不如先回答露的問題。”白露偏着頭看她，眼裡幽幽深深，讓人看不透徹。
柳絮絮卻不以爲然，她坐在石頭上沒動，問：“白露美人有什麼問題僅管問就是了。”
居然還拿酒誘惑她，真是夠可以的。
白露問：“昭打算輔助慕容齊上位？”
柳絮絮一愣，笑道：“這算是什麼問題！慕容齊本來就是太子，將來繼承大統也是應該的。”
“所以昭才答應做太子太傅？”
“倒是什麼都瞞不住你。不過老皇帝一定想不到事情變成現在這樣子，真是出師未捷啊，哈哈……”
她只要一想到老皇帝算計她不成，反被她堵得沒氣可發，就樂不可支。
白露又問：“這麼說，昭根本無心幫助慕容齊？”
“幫他做什麼！”柳絮絮聳了聳肩，“我早就說過了，這江山生慕容，又不姓柳，與我何干。對我來說，只當不礙着我的事，誰當皇帝都一樣。”
“既然如此，在靈隱寺中昭爲何要救慕容齊出來？”
柳絮絮把手一攤，“你的問題真多。救慕容齊的是蕭崢又不是我，皇權的事情我一點都不想參與。”
白露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夜裡的風微微卷起的衣衫。
他就站在風口之中，迎風而立。
半響，沒有再出聲。
就在柳絮絮再次想要跟他搶酒的時候，他又問：“如果是蕭崢呢？”
“什麼蕭崢？他怎麼樣了？”柳絮絮眨眨眼，不知道他想問啥。
“露是想問問昭，如果蕭崢要保哪個皇子順利繼位，昭會傾力相助嗎？”
他這話，還真是把柳絮絮給問住了。
就見她擡起雙手，支在腿上拖住腮，皺皺眉一臉糾結。
白露眼裡閃了閃，“昭一定會幫助蕭崢的吧。”
“你錯了啊。”柳絮絮突然搖搖頭。
白露一臉詫異，“難道昭不會幫他？”
她又搖了搖頭，“不是。我是想說蕭崢和我一樣，都不會涉足皇權的，哪個皇子繼位那是慕容家的事情。”
“哦？”白露挑挑眉。
她又說：“我雖然不知道蕭家與慕容氏之間倒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我可以肯定，只要江山不亂，蕭崢也只是蕭崢而已。”
只要江山不亂，蕭崢也只是蕭崢而已……
白露靜靜地看着她，以他的位置看過去，還有些看不清她的臉。
他不知道她對蕭崢爲何這麼篤信，可是這一刻，他卻是信她的。
“白露美人你今晚的話好多，慕容氏關你什麼事，你這麼關心做甚！酒呢，快給我！”
柳絮絮早就饞了，白露帶來的酒都是他自己釀的，不知爲何她是越喝越上癮。
但是，可恨的是他卻從來不多釀。
“好了給昭了，饞鬼。”
白露總算是妥協了，走上前將酒壺遞給她。
她急忙接過來，喝了一口，砸巴砸巴嘴，
嚷道：“酒是好酒，就是忒少了點。”
“有總比沒有強，知足了。”白露嘆息一聲。
他再也無語，轉身再一次望向京中夜景。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讓他一襲白衣看上去越發朦朧。
柳絮絮喝着壺中酒，她的酒量本就不算好，才幾口下肚，臉上已泛起柳紅。
擡頭，正好看到白露翩翩之姿，眼中大亮。
“白露美人，你知道嗎要不是你長得太像小爺我了，說不定我早就對你動心了。”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長得跟神仙似的，呃，不對不對。
是氣質，他這身氣質，就跟高高在上的天仙一樣，讓她羨慕得很。
白露一頓，不可思議地回頭。
恰恰在這時，夜色之中又闖進來一人，這人一身冷意，眼也不眨着盯着山頂之上一站一坐的兩人。
他薄涼的嘴脣抿得死緊，緊握在身側的雙拳也在這時出賣了他的心情。
“哦？爲何長得像就不能動心？”白露靜靜地看着她。
見她掙扎了一下，似乎要站起來。
想着她的酒量，他不由搖搖頭，上前幾步，彎下腰將她扶了起來。
她腳下踩到石子滑了一下，踉蹌之下沒有站穩，一下子就撞進了他的懷裡。
“當心！”白露攬着她，扶着她站好，卻沒有收回手。
他笑道：“一直以爲昭的個小，是還沒長成，卻不知原來是女子。”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柳絮絮不在意抽出手，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爺我就是不告訴你。”
白露失笑。
在夜色照不到的地方，始終站着一個人，他看着山頂上相依相偎的兩人，面上毫無表情。
他一動不動，既無意上前，也無意後退。
“夜深了，可要回去？”白露問。
“你呢，你回去嗎？”柳絮絮反問。
白露輕輕一笑，他看着夜空，淡淡地說：“每月裡，露最想過的一日便是這月圓之日，最不想過的也是這月圓之日，你可知爲何？”
柳絮絮仰起頭喝下最後一口酒，她腦子已漸漸暈沉，不過口齒還算清楚，“爲何？”
因爲這一日便可以見到你，可是這一日之後又是無數個等待的日日夜夜。
“因爲這一日平山的夜景最美，因爲最美我便會待上整整一夜，可是這一夜卻既短又長。”
柳絮絮的腦子已經開混沌了，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她說：“什麼又短又長的，好奇怪。”
奇怪麼？白露偏過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的越發紅暈，眼神已經迷濛，不由苦笑。
他輕輕開口，“很早很早的時候露便想同昭說，這裡夜景很美，不如留下來陪露看一看這夜景，可是昭的身邊卻有一個莫離。”
“如今莫離不在了，昭的身體又多出一個蕭崢，似乎露總會晚一步。”
他突然一笑，喃喃道：“爲何這麼奇怪，無論昭是男是女，身邊總有守護的人，可是那人卻不是露……”
他的聲音嘎然而止，她的呼吸聲漸漸勻稱。
一直守在黑暗中的人，這才邁出腳步，一步一步走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