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伸手接過水杯,只是動了動脣,“不用了,我不渴。”
展樂樂見她防衛而又帶刺的態度,心裡已經明瞭一片。轉手將水杯放在了茶几上,她徑自往沙發上一坐。不打算繼續與對方耗下去,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聽見她輕柔的女聲響起,“樂樂,突然來看你,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給吵醒了。”
黎婕妤說着,彎腰坐在了她對面的沙發上。
“沒事,我正好醒了。”原本快要吐出口的話,卻因爲她溫柔的語氣全部吞了回去。
“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我也知道你很喜歡立行。”黎婕妤輕聲說着,低下了頭,“你聰明,漂亮,年輕,青春,你才二十歲,大好年華還剛剛開始。身邊也不會缺少男孩子,就像正浩,他這麼優秀又喜歡你,很好的一個男孩子。”
“我……”她顯然說得有些語無倫次,發現自己腦子裡一團亂,抓緊了挎包,憂傷地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對不起。”
展樂樂清楚地察覺到她的惶恐以及無助,心裡突然一軟。原本以爲她會歇斯底里地讓自己離開,沒有想到她竟然對自己說了這樣一番話。此刻,她面對黎婕妤,這樣得爲難。不過是愛上了同一個男人,誰也沒有錯。
她和她,沒有任何仇恨。
黎婕妤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擡起頭來。眼底閃爍着誠摯的光芒,幾乎是哀求地說道,“我知道你很喜歡他,我都知道。可是我也很愛他,我不能沒有他。每天的生活,除了他,就是他。你能明白嗎?”
“……”展樂樂怔怔地望着她,感覺沉寂一片。
除了他,就是他。
因爲那麼習慣着他,因爲那麼愛着他,他就像是空氣。如果不呼吸,就會死去。
“樂樂!”她出其不意地喊了聲她的名字,痛苦地說道,“求求你了,別從我身邊搶走他。你還有立行的爸爸媽媽愛護,你還有那麼多喜歡你的人。你會遇到一個比他更好的,我求求你了。我什麼也沒有,我只有立行啊!”
“別從我身邊搶走他……”說到這一句,她已經哽咽了。
“……”
展樂樂惶恐了,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公寓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格外淒涼,窗外的陽光卻還那麼明媚,投射在木地板上,一個個斑駁的光點。太靜了,這個世界怎麼會這麼安靜,她壓抑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卻充斥着她的耳朵,那麼清晰。
過了好半晌時間,她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望向那片陽光,這才輕聲說道,“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我相信有比他更加優秀的男人存在。”
“可是,你也應該知道,沒有一個人能夠代替他。”
“對於我來說,他是獨一無二的。”
“對不起,我很抱歉,我無法退出。不管是一年以前,還是一年以後。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退出他的世界,可是我也沒有想要從你身邊搶走什麼。他不是誰的,不是任何一個人的。對嗎?”她說着,淺淺微笑。
黎婕妤原本還壓抑的哭泣聲,瞬間爆發出來。
“可是你明明知道他已經和我在一起,你明明知道我那麼愛他,你明明知道,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做!”她哭紅了雙眼,擡起頭來忿忿地吼道,“你這樣算什麼?展樂樂!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你是第三者!”
“第三者……”展樂樂念着她話裡的那三個字,突然感覺有些可笑。
“你是第三者!”黎婕妤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幾個大步衝到了她面前。面對那張玲瓏晶瑩的小臉,只感覺燃燒起某種怒氣,“我和他愛了那麼多年,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我……”
她氣憤地打斷她的話,一反剛纔低聲乞求的態度,“你想說你和他有婚約是嗎?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娶你!在他心裡,他只把你當妹妹!”
“一對戀人在一起時間長了就會膩味,他不過是把你當作新鮮的調劑品!”
展樂樂扭頭望向她,有些討厭現在的對質,“我愛他的時間,絕對比你要久,而且絕對不會亞於你!我不想和你再討論這個問題,你走吧。”
“展樂樂,你跟我說清楚!”黎婕妤執拗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因爲那份無法獲得的愛,因爲那份快要遠去的愛,因爲那份遭人背叛遭人搶奪的痛楚,她感覺到了恥辱以及忿忿不平。
展樂樂被她抓得有些疼痛,心情更加煩悶。
不想再繼續與她這樣,擡頭對上了黎婕妤,目光裡那份鎮定依舊,“最後說一遍,我不想再和你討論這個問題。我不會刻意去爭奪什麼,如果他選了你,我馬上就會離開。而且永遠不出現在你們面前。”
她說完,用力地甩開了對方的手。轉過身,朝着自己的臥室走去。
爲什麼要面對這樣的場景,她又變成了什麼身份?
“你這叫不爭奪?展樂樂!你太卑/鄙了!總是擺出一副你最無辜的樣子,可是大家都被你給欺騙了!你就是被人寵壞了,所以分不出什麼是道德!”
“你不是和商正浩在交往嗎?竟然還在立行的爸爸媽媽面前提出要解除婚約!你一腳踏兩隻船,商正浩看錯人了,立行也看錯人了!他們都被你給騙了!展樂樂,你太狡猾了!你說你安得是什麼心?”
“我明白了,這只是你的一場戲!”
“立行的爸爸媽媽是你叫來的吧?現在達成目的了?你又把他們送走了?”
黎婕妤聽到她這麼說,胸中氣焰難消。想起了那張五千萬的支票,她只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狠狠羞辱了。也許這張支票根本就不是立行的媽媽給的,也許是她派那個女人指使的!立刻拔腿追上了她,一邊嚷嚷,一邊從身後再次拽住了她。
強扯力道,將她扳了過來,而她臉上無畏的表情瞬間刺痛了她的雙眼。
“放手!我不想再跟你爭執!”展樂樂任由她胡亂猜測,不想再多作解釋。只是心裡那份抱歉還糾結着自己,讓她無法像以前那樣太過坦然地面對。
黎婕妤氣悶地望着她,只感覺她的處之泰然她的冷然面對是她給予自己的臉色。另一隻手迅速地握緊成拳頭,眉宇之間流淌過一陣怨氣。無法剋制自己,鬆開了拳頭,下一秒揚起手,狠狠地煽向了她的臉。
“啪——”摑掌聲在公寓裡猛然響起,連氣息都紛亂。
她的身體朝後仰,卻沒有還手。她扭過頭來,望向身前的女人。而她原本細嫩白皙的肌/膚瞬間烙下清晰得五指紅印,但是卻感覺不到疼。
只是忽然之間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有點累。
“這是我第一次打人,展樂樂,這是你應該受的!你不僅羞辱了我,也狠狠傷害了我!我一直很想和你處好關係,我甚至把你當妹妹看待!可是現在我告訴你,我不會放棄立行的!這還要感謝你,當年你對我說的話。”
黎婕妤將當年那番話原封不動地奉還給她,眼神裡夾雜着恨意,夾雜着那份屈辱,夾雜着那份受傷。厭惡地收回目光,嚥下那份酸澀。終於轉過了身奔向迴廊,她打開了公寓的大門,甩手揚長而去。
只聽見大門“砰——”一聲響,被人重重地關上了。
展樂樂杵在原地,遲遲沒有動彈。
—
早上九點剛過。
姬氏大廈。
頂樓的總裁辦公室裡,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姬立行原本埋頭於文件之中,聽見電話鈴聲響起,他有些興奮地瞥向話機屏幕,想着是不是樂樂醒了給他打電話了。只是視線觸及到那一串號碼,瞬間皺起了眉宇。來電顯示爲國際長途。顯然不會是樂樂。
想來想去,也只有他那位突然飛來臺北又突然飛回澳大利亞的老媽了!
他將電話接起,“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姬夫人溫柔的女聲傳來,卻有些虛弱,“立行啊,你和樂樂和好了嗎?”
“媽!”姬立行猛地放下了手中的筆,擔心地問道,“你怎麼了?身體又不舒服了嗎?我早就說過,你身體不好,就不要東跑西跑。你看看,來臺北幾天,一回去就病了。他呢?沒有在身邊照顧你嗎?還是我過來看看你!”
“你這個孩子!”姬夫人輕聲斥責,“怎麼還是他啊他啊!他是你爸爸!”
“……”他不再說話,沉默了。其實對於當年父親的詐死,姬立行心中早已原諒。
只是還有些拗脾氣,卻遲遲不肯低頭。
姬夫人在電話那頭咳了幾聲,輕聲說道,“我沒事,我就打個電話問問你們兩個好不好!看來是沒有事了,那我就掛了。”說着,她就要掛斷電話,只是突然再次叮嚀,“好好對待樂樂,這是你應該做的!”
“媽!”姬立行不耐煩地回道,下一秒,電話被掛斷了。
他將電話擱回話機,想起了昨天和婕妤的那通電話。
「立行?」
「明天晚上回來嗎?我有話對你說。」
「怎麼?想我啊?那我明天早點回家,給你做點好吃的。我不在家,不習慣了吧?」
「恩——那你休息吧。」
「等等,對了,樂樂現在住哪兒呢?」
「她住在景庭的公寓,怎麼了?」
「沒什麼,我正好想起來就問問,我還以爲她住在正浩那兒呢!那我掛了。」
「好……」
中午的時候,展樂樂仍然沒有打電話給他,姬立行終於忍不住了。電話接通了,不等她開口,他有些酸意地說道,“我不打給某人,某人就不會主動打給我嗎?恩?你都不會想我嗎?你這個丫頭!”
“恩——”電話那頭,展樂樂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怎麼這麼沒精打采的?都不像你了!吃飯了嗎?”他皺起了眉頭,有些莫名於她此刻的萎靡。在他的記憶裡,她一向都是朝氣蓬勃。
“吃過了,你忙你的八,不用擔心我。昨天晚上我沒睡好,我打算補眠,睡上一覺。”
她依舊有氣無力,深沉得讓人感覺奇怪。
姬立行被她三言兩語打發了,心裡不免有些狐疑。可是聽見她這麼說,也就信以爲真,卻還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叮嚀地說道,“那你好好睡,今天晚上我就不去看你了。你一個人要注意,記住……”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下一秒,兩人同時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調皮!”他微微揚起嘴角,寵膩地斥責。
她哼哼了幾聲,終於將電話掛斷。
姬立行握着手機,突然掌心振動瞬間一麻。進來一條短信。他連忙點開來看,信息來自婕妤——「立行,和誰在打電話呢?我怎麼打不通?我買了好多你愛吃的菜,晚上早點回來噢!好了,等你回家!」
望着手機屏幕裡那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他略微感覺到了浮躁。
還有那份無法懈下的責任以及愧對……
—
三亞大廈。
公寓的廚房裡,黎婕妤買了好多菜折騰了一下午。她用心地做着菜,等着她心愛的人回來。從兩點開始,一直等到了四點半。客廳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一桌子。她這纔將圍裙取下,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等着他。
終於,響起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她立刻站起身來,在他開門的同時,將門打開了。探出頭,溫柔淺笑,“立行,回來了?累不累呢?要不要先洗澡?”她說着,順理成章地動手,脫去了他的西裝外套。隨後轉身進臥室,替他將西裝掛好。
姬立行怔怔地望着她的身影,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這樣習慣的舉動,以前都是如此。可是爲什麼,現在讓他感覺這樣僵硬。
黎婕妤掛好西裝走出臥室,一擡頭瞧見他還站在迴廊,一動不動。只是遠遠的,卻可以瞧見他眼中的欲言又止。她突然有一種被人拋棄的感覺,酸澀不已。假裝鎮定,艱澀地收回了視線。
“站在那兒做什麼?快點來吃飯!我去替你擠把毛巾,讓你擦擦臉擦擦手!”
她又是徑自走進洗浴室,溫水浸溼了毛巾。
姬立行這纔有了動作,慢慢地走到了洗浴室前。他倚着半敞的玻璃門,靜靜地望着她。而她安靜的側臉,讓他突然迴響起當年。對於她,當時爲何會心動?她是個安靜、嫺熟、溫柔的女孩子,而他身邊的那位卻整天鬧騰、任性、無理取鬧。
也許是與她相處了太長時間,在見到婕妤的剎那,因爲她恬淡的性格,他感覺到了那陣從未有過的芬芳。是因爲什麼?是因爲與展樂樂截然不同的性格嗎?她永遠是靜雅的,永遠是包容的,永遠是淡淡微笑的。
所以,當她對他露出笑顏,他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動。
後來,他生病了。
恍惚中,好象回到了小時侯。
那個夢裡有一個天使,拍打着翅膀,他卻看不見她的臉。只是可以感覺到微揚的脣角,那麼好看的弧度。她親吻他的額頭,他似乎是說了很多話,卻已經全都記不得了。
當他睜開眼,視線朦朧中看見她溫潤的眉眼,他突然感覺前所未有的悸動。原本已經快要忘卻的夢漸漸散去,終於幻化爲她那張溫柔的臉龐。他望着她,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戀愛的衝動。
可是爲什麼在那六年裡,他始終不曾那麼衝動地去抓緊她?那麼多次可以遠遠地觀望她,卻不曾踏出過一步。在和她戀愛的一年多時間裡,他們之間恬淡如水。
他曾以爲這樣就是幸福得所在……
又爲什麼樂樂一句話,一個舉動,一個神情,他就會氣到跳腳?
每每想到她,他就會一下子如入雲端,一下子又跌入地獄?
「立行……我不行了……婕妤她一直都很喜歡你……我明白。她從小就沒有得到過什麼關愛,以後我不在她身邊,你答應我……陪在她身邊。立行……」耳邊,修其臨死的遺言再次沉沉響起。
他對她,究竟是責任重於感情,還是感情重於責任?
他突然之間明白過來……
“累嗎?”黎婕妤握着毛巾轉過身,擡手替他擦着臉,又細心地擦着他的手。她的動作那麼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到了呵護的程度。擡起頭,望着他呆楞的俊容,她停了動作,“好了,去吃飯吧!”
姬立行卻突然回神,瞧見她轉身,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驚恐地扭頭,眼底滿是無助以及懇求,夾雜着愛戀以及哀傷。他猶豫了片刻,眉宇裡帶着深深得抱歉,終於還是說出了那三個字。
“對不起……”
她一聽,整顆心墜落無底深淵,手中的毛巾掉落至地。
“廚房裡我還褒着湯,我去關火!立行你快吃飯吧,不然菜都要涼了。我去替你盛碗湯,我今天褒了你最愛喝的排骨湯!”黎婕妤慌亂了意識,有些口齒不清地說着,甚至連自己都感覺到了那份欲蓋彌彰。
她掙扎着手腕,想要脫離他的束縛。
姬立行深呼吸一口氣,劍眉一凜,卻不讓她躲開。更是用力地將她的手腕緊握,沉聲說了事實,“對不起,婕妤,我很抱歉。”
“立行?你怎麼了?瞎說什麼呢?我都聽不懂了!你別開玩笑了!”她低下了頭,不去望向他的那雙眼睛,只是眼眶裡迅速積聚起淚水,遮迷了視線。連聲音都顫抖了,因爲他呼之欲出的答案。
可不可以讓她也有時間挽回這段感情……
可不可以不要對她那麼殘忍……
姬立行微微鬆開了她的手,男聲裡充滿了愧疚,無可奈何地說道,“對不起,婕妤,是我辜負了你!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可是我不能以戀人的身份。因爲我愛上……”
“你不要說了!”她硬聲打斷,不想從他口中聽到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
恍惚地擡起頭來,雙手揪緊了他的襯衣,對上了他深邃的雙眼,傷痛地追問,“是我不夠好嗎?是我不夠溫柔?還是我不夠漂亮?是不是我不年輕了?所以你不喜歡我了?你喜歡像她那樣的女孩子?我可以改的!”
“我可以學會她那樣的裝扮,頭髮我也可以留長,我都可以啊!”
“你喜歡她主動?我都可以的,立行,我也可以的!我也可以很主動!”她激動地說着,不顧一切地摟緊了他的脖子,在他的頸項啃吻着。一雙手扯着他的襯衣領口,撫上了他的胸膛,想要點燃他的熱情。
“不是這樣!”姬立行被她搞得亂作一團,連忙伸手握住了她的肩頭。
“你是你,她是她!不管你如何改變,你也不會是她的!”他沉沉說道,微微用力將她扯離了自己,“婕妤!你不需要改變,你很好,是我不好!”
黎婕妤瞬間停止了所有動作,嗚咽了一聲痛哭出聲。靠在他的懷裡,淚水落在了他的胸膛上,他感覺到了那份溼潤,無奈地摟住了她。可是此刻,他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重複着。
“我不要對不起!姬立行!我不要你對我說對不起,我要你愛我!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啊!”黎婕妤哭到沙啞,用力地抱緊了他,直到哭到無力繼續。
姬立行心裡亂作一團,只是閉上了眼睛,任由她發泄。
—
當天晚上,姬立行沒有再睡在自己的臥室裡,而是直接住進了另一間房間。公寓裡,亮着淡紫色的燈光。臥室裡,黎婕妤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牀沿。往事如潮水,頃刻間聚攏在自己心頭。他終於說出了口,而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顫抖着站起身來,身體搖搖晃晃。
窗外的夜色已經黑了,窗戶的倒影可以看見自己的憔悴。這個世界這麼大,她竟然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微微揚起脣角,竟然發現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她留戀。是啊,她本來就一無所有,到頭來的付出,只換來三個字“對不起”。
黎婕妤癡癡地轉過了身,目光呆滯地走進了臥室內的洗浴室。
洗浴室裡亮着燈光,她站在洗輿臺。擡起頭,看見了自己萎靡的樣子,已經沒有了從前的光鮮以及亮麗。失去了他,彷彿失去了整個世界。有些可笑地笑着,低下頭,淚水卻又傾泄,一滴滴落在洗輿臺上。
餘光突然瞥見了盒子裡放着的剃鬚刀以及刀片,迷離的雙眼在這個時候閃爍過一絲光芒。腦子裡一片空白,有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顫抖地握住了刀片。她沒有多作任何想法,只想逃開這份痛苦。
轉過身,慢慢地邁進浴缸躺下。
按下按扭,水徐徐地流出,慢慢地包圍自己。她一動也不動,只是感覺那份涼意。像是瀕臨滅絕的一尾魚,她快要溺死在這片水裡。等到水滿到胸口,她關了按扭。手中的刀片握得太用力,已經割破了手。
鮮血流淌進浴缸裡,印染出一團一團的猩紅色。
她將刀片移向自己的左手,閉上眼睛,沒有絲毫猶豫,割下了一道口子。手一鬆,刀片沉沒於浴缸裡。她垂下了手,靜靜地等待着黑暗到來。意識漸漸混沌了,血腥味越來越濃重,彷彿周遭的一切都與自己沒有關係。
原來,死亡也並沒有那麼可怕。
反正也沒有人會替她難過。
……
突然,與洗浴室連通的臥室裡響起了男聲,“婕妤,你睡了嗎?”
姬立行敲了敲門,卻發現門半掩着並沒有關。他一敲門,就推開了一條小縫隙。視線漸漸開闊,卻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知道怎麼了,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安。遲疑地走進了臥室,空氣裡漸漸凝重的血腥味讓他皺起了眉宇。
倉皇地扭頭,發現洗浴室的玻璃門沒有關。
神色驟然陰霾,他霍得衝進了浴室,整個人驚呆了。
浴缸裡,黎婕妤穿着白色的裙子躺在裡面。頭*浮在水面上,她的臉色煞白一片。只是左手手腕那一道鮮紅的口子還孜孜流淌出鮮血,將水渲染成觸目的紅色。
姬立行心裡猛地一緊,慌亂地衝了上去。一把將她從浴缸裡抱起,連忙扯下毛巾將她手腕團團包裹。瀰漫起無限傷感,他料不到她會這樣決然。而她卻惺忪地睜開了眼,感覺到一陣頭暈眼花,卻還殘留着一口氣,呢喃問道,“爲什麼……要救我……”
黎婕妤無力地靠在他的胸膛,淚水啪嗒啪嗒地掉落而下。
他沉悶不語,急忙轉身奔出了洗浴室。
姬立行小心翼翼地將她平放在大牀上,連忙奔到書房。迅速地取來急救藥箱,又匆匆地折回。坐在牀沿,他望着虛弱慘白的她,心裡忽然紛亂一片。毛巾裹住的手腕,那一道傷口萬分觸目,他感覺到深深內疚以及無奈。
手裡握着鑷子,蘸着消毒藥水的棉花輕輕替她擦拭。她沒有皺眉沒有疼痛,只是淚流不止。迅捷地消毒完畢,上了藥,他沉默地用繃帶層層纏繞她的手腕。血液印染出繃帶,一團殷紅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