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越來越大, 崔韋釗給Oscar繫了安全帶,啓動了車子。
路有點堵,車行緩慢, 崔韋釗感覺到Oscar偷眼看自己, 轉過頭衝他笑, Oscar倒有點不好意思, 微微紅了臉躲閃了目光。
“你都不問什麼就跟我走?”崔韋釗取笑Oscar。
“我們是朋友啊, 對朋友當然要相信了。你是從舒奶奶家來的吧,我知道。”Oscar不以爲然地玩了手裡的摺紙,然後突然擡頭, “崔叔叔,你覺得我折的是什麼?”
崔韋釗看Oscar拿一張彩紙在腿上左壓一下, 又折一下, 看了一會兒, “是隻企鵝吧?”
Oscar的小臉猛然漲紅了,眼睛熠熠放光, “崔叔叔,你折過嗎?”
“沒有。”崔韋釗老實的回答。
“那你怎麼知道我折的是什麼?他們都沒看出來,包括媽咪。”
“我們是朋友,當然知道你在做什麼了。”崔韋釗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看出來的,反正覺得是隻企鵝。
“崔叔叔你的手工肯定也不好, 所以知道, 他們都說我的手工不好。” Oscar突然之間一秒前還興奮的臉一秒後又耷拉下來。
崔韋釗心裡樂又不能表現出來, “你可以根據小動物的顏色選擇紙啊, 比如這個用那種黑色的, 不就很像了嗎?下次摺紙的時候看老師在哪個位置摺痕,折成什麼樣的角度, 如果位置對了,角度保證了,基本就可以了。”
“真的嗎?” Oscar認真地仰頭問。
“當然,這也是我的秘密,也可以用尺子的。”
“其實,我覺得摺紙是女生玩的,我喜歡其他的東西,現在我在打乒乓球,同學現在都打不過我。”Oscar很自豪地甩了甩頭髮,“是真的哦。”
“崔叔叔小時候也玩乒乓球,上初中的時候還拿過學區的單打冠軍。”
“真的,那崔叔叔教我打吧,老師說可能會有比賽的,如果我參加一定能拿冠軍。”Oscar簡直用了崇拜的目光看了崔韋釗。
崔韋釗右手拍了拍Oscar的肩膀,“沒問題,我們可以切磋。”
“我們說定了,如果我找你,你不能拒絕的。”看到崔韋釗點點頭,Oscar又不放心地補一句“是秘密哦。”
崔韋釗發現自己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小男孩了。平心而論,崔韋釗不認爲自己是個特別喜歡孩子的人,身邊的朋友有孩子的少是個原因,有時在校園裡碰到同事的小孩,基本上沒有太多的招式跟孩子交流,對着孩子崔韋釗經常會覺得手足無措,不像方雲山,像耍寶一樣,把孟昭歐的一對兒寶貝逗得咯咯直樂。在無論是移情也罷,還是其他,Oscar的確是個不讓人討厭的孩子,對着他,崔韋釗不覺得彆扭,他只需要做自己的事情就能和Oscar對接,不需要他用蹩腳的姿勢和拿腔拿調的童音進行表演。真的很輕鬆。
電話響起,崔韋釗摁了手機免提,是舒媽媽打過來的,說是麻煩他把Oscar送到談雁雁的寓所,因爲下雪的緣故談雁雁過來接孩子肯定不方便,免得再跑,反正崔韋釗開車就順便過去了,談雁雁那邊她再打電話。
崔韋釗掛了電話,直接轉頭換路線。
Oscar也聽到了電話,“崔叔叔,我們直接回家了是吧?媽咪在家等我們?”
“不知道你媽媽會不會在家,也許她沒咱們快呢。你給媽媽打個電話,告訴她我們一會兒就回去。”崔韋釗把手機給了Oscar。
Oscar接了電話,在手機上滴滴答答摁了鍵,然後Oscar的書包裡傳來了一陣機器貓的鈴聲,Oscar向崔韋釗揮揮手機,“我有你的號碼了,我們以後就可以聯繫了。”
說話間機器貓的鈴聲又響了起來,“媽咪,我和崔叔叔在一起……崔叔叔送我回家……知道了……媽咪再見。”放下電話,Oscar皺皺眉,“媽咪膽子好小,話也好多。”
崔韋釗覺得心裡暖融融的,母子倆情感的小細節讓他有種想要和他們一起的衝動。
談雁雁接到舒媽媽的電話的確被嚇了一跳,她沒想到崔韋釗怎麼會在舒家,也沒想到舒媽媽居然放心地讓崔韋釗去接Oscar,而且還讓他送回家,看來,崔韋釗的身份是被認可了。心裡除了惘然,竟像是這陰霾的天氣,暗雲沉沉,心裡堵了說不出的東西。
急着回了家,崔韋釗和Oscar單獨待在一起,這是她最怕發生的事情,不可控制。北風捲攜了雪花飄進門廊,談雁雁只穿了大衣,雪花沾在身上又化掉,踱來踱去焦急地等了一大一小兩個人回來。
崔韋釗遠遠地看到談雁雁在風雪裡站了,衣服上落了雪。車停了下來,沒等Oscar開門,談雁雁已經跑過來先開了車門接了Oscar的書包扶着他下來。
崔韋釗從另一面下來,談雁雁顯得有點侷促,“這麼大的風雪,謝謝你把Oscar送回來。”
“這麼大風雪,你就站在門廊前也不怕凍感冒了。”崔韋釗擰了眉看談雁雁捲曲的睫毛上也沾了雪花,口氣熟稔得像是他們中間不曾隔過這麼多年,話說出來才覺得態度和語氣都不適合兩人現在的關係。
談雁雁也有點僵硬,瞬間笑了一下。
“媽咪有時候會笨笨的。” Oscar熱烈地加入他們的對話。
“Oscar……”談雁雁一聲斷喝,Oscar應聲而止,偷眼看了媽媽的臉又悄悄向崔韋釗使了眼色。
“你也早點兒回去吧,路上不好走。”談雁雁囑咐了崔韋釗。
崔韋釗看他倆進了樓門,上了車,剛發動車子,看見Oscar炮彈一樣衝出來,開了右邊的車門,吐了一下舌頭,拿了折一半的企鵝轉身,停頓一下,又轉過身面帶凝重地,“崔叔叔,告訴你個秘密,我馬上十歲了,新年要過生日,我要請你吃蛋糕。”然後晃晃手機,“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崔韋釗看Oscar又跑進門廳,輕笑着搖頭,他們倆也算忘年交了。
交通狀況不太好,崔韋釗想他得給這個小朋友送份禮物,汽車模型,球拍,其他男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突然,崔韋釗一腳踩了剎車,Oscar是元旦出生的,十歲的生日,那就是……
不對,崔韋釗被自己的推論嚇了一跳,不可能,以懷胎9個月的時間計算,Oscar在談雁雁腹內開始生長的一刻他和談雁雁應該是在一起的,他們關係最僵的時候Oscar已經在談雁雁的腹內孕育。
孩子是誰的,崔韋釗覺得大腦不夠用了,要麼是他的,要麼就是談雁雁還沒有和他離婚的時候就……,不可能,崔韋釗立刻推倒了第二個想法,談雁雁不是那樣的人,儘管那個時候他們的生活一團糟,但他相信談雁雁絕對不會背叛自己。那就只剩了一個設想,Oscar和他,兒子與父親?
這個待確認的認知讓崔韋釗百感交集。
眼底逐漸瀰漫了熱氣,崔韋釗向上看使勁眨了眼睛,卻仍然壓不住洶涌蒸騰的水氣,眼淚終於躍出了眼眶。
車靠路邊停了下來。
車窗玻璃是貼了膜的,路上的行人是行色匆匆的,如果這是個豔陽高照的晴天,如果有人多留意這輛車,也許他們會發現,一個大男人一手拿了眼鏡,一手不停地擦了面頰,眼睛有點紅,是什麼樣悲傷的事情讓那個男人如此傷心,是什麼樣的經歷讓那個男人的淚水奔騰。
他和Oscar不需要如何相處就在見面的第一次向對方發出友善的心;他對Oscar莫名其妙的好感和心疼;Oscar對他毫無保留的信賴;他和Oscar小小的默契;這難道就是血緣形成的無可複製的親情?
良久,崔韋釗平復了心情,風疏雪驟,路況依然不好,可他怎麼就覺得有瑞雪兆豐年的好彩頭。崔韋釗摸索出一隻煙,只是,談雁雁當年到現在的所作所爲又如何解釋?新的謎團又升起,降下車窗,風雪帶着溼氣撲面而來,讓人有醍醐灌頂的暢快和頓悟。
崔韋釗重新發動了車子,他的人生從這個風雪之夜起變得不一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