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宇苦惱地搖頭。同意,既丟了藍月國的臉面,同時也會大大削弱藍月國的國力,長此以往國家勢必衰敗,何況,他不認爲一時示好便能換來和平;不同意,結局便只能是戰爭。而以藍月國目前的國力,顯然無法取勝天獵國。朝中爲此形成兩股勢力,一股同意納貢,一股則堅決反對。藍宇頭痛不已,沒有萬全之策,身爲一國之君,他便要負最大的責任。
林歡似乎早已預料到,雙手把玩着桃花籤說:“陛下,這天獵國相當於地主,要對付地主,勢單力薄,恐難成事。若有合作對象,你會考慮嗎?”
藍宇目光一寒,盯着林歡道:“你是替鳳耀國說這番話嗎?”
林歡搖頭,目光直視藍宇:“陛下是聰明人。天獵國有恃無恐提出納貢要求,便是料定陛下不能反對;既能削弱藍月國的能力,天獵國同樣能依此對付鳳耀國。若不合作,你和雲飛揚都將元氣大傷,高興的只會是天獵國。而你與雲飛揚,卻把目光牢牢盯住對方,只怕天獵國會很高興地坐山觀虎鬥,到時候再來個漁翁得利,一掃平天下,難道你不以大局爲念?”
藍宇沉默良久,修長食指輕叩紫檀木桌面。忽地轉頭問落雪:“雪兒,你認爲孤王該如何做?”
落雪受寵若驚,雙手不自覺撫上隆起的小肚子,微笑道:“雪兒只是一介婦人,不懂國家大事。”
藍宇失望地收回目光。他這是病急亂投醫了。這幾天,他坐立不安,終於有個人能替他出主意,他卻難以下判斷。下意識地,他覺得只有落雪能真心爲他考慮,不像那些臣子們,一個個先趨利避害。而林歡……她到底是鳳耀國的公主,誰知那雲飛揚有沒有合作的誠意?
落雪見藍宇面有憂色,不由脫口而出道:“但是,陛下……”
藍宇再次把視線定格在落雪嬌美的臉上。
“雪兒雖不懂戰事,但如今雪兒身爲人母,卻懂得天下母親的心情。雪兒希望我的孩子將來能快樂成長,推己及人,天下父母也都希望自己兒女平平安安的,不涉戰事吧?戰爭,總是要死人的。死去的那些人,他們的父母該如何傷心啊!若是如王后所言,陛下與鳳耀國聯手對敵,戰爭是不是就會減少,百姓是不是就會得到多一些平安?”
藍宇震驚,他從沒想過,落雪原來並不是只有美貌的女子。她這般心懷天下,倒真有母儀天下的風範……不得不承認,過去,他一心想要吞併鳳耀國以擴張勢力,而後對抗天獵國。但那樣一來,戰爭無可避免,並且結局難料。若能與鳳耀國聯手抗敵,就少了一場兩國之間的戰爭。而對付天獵國也就更有把握。
藍宇思索再三,最終衝林歡勾起脣角:“有沒有興趣明天陪我一起上殿,看看天獵國使者?”他心中另有想法。這主意雖好,但若是雲飛揚的指使,那就不得不防範三分。若是林歡真有這般聰明……他倒要考驗考驗。林歡衝他自信一笑,算是回答。天獵國使者麼,她纔不怕呢。
深夜,鳳藻宮中。
林歡坐在菱花鏡前,靜靜地梳理着一頭長髮。夜星悄悄走過來,替她挽起髮絲,溫柔地問:“怎麼了,不開心?”
林歡轉過身,不無遺憾地說:“星星,你還記得狐妖爲了保護暗夏而死嗎?”
夜星的手一滯,依舊帶笑道:“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必死無疑,臨死發了善心吧。”
林歡不同意:“我不這麼認爲。你還記得他死前最後的那個微笑嗎?還有,暗夏爲什麼寧死也要保護他,爲什麼殉情?你不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僅僅只是我們所揣測的那樣嗎?”林歡輕咬下脣,眼神迷惘:“或許,他們有一段悽美的愛情故事。狐妖急着修煉靈力,是爲了和暗夏在一起吧?可是最終,還是害了他自己,也害了暗夏……”
“不准你這麼說!”夜星粗暴地將林歡擁入懷中,坐在鏡前,水綠色深眸堅定地看向林歡,心中緊張得如同千萬鼓點同時響起。冰涼的脣舌探入她的香脣,一陣纏綿而熾熱的長吻之後,夜星才放開被吻得七葷八素的林歡,握住她嬌小的手,說:“歡歡,你忘了嗎?我們早就約好,無論前面是生是死,是天堂還是地獄,都一起面對,絕不放開彼此!”
林歡眼中蓄淚。是啊,不是早就約好此生不離不棄的嗎?不是早就知道將來,總有一天,他們也會面臨那樣的結局嗎?只是爲什麼,看到狐妖緩緩倒下時,心中的恐懼仍舊比想象的更猛烈一些。原以爲只要能在一起,結局如何都不在乎。但目睹狐妖的死,她再也無法想象,假如有一天,因爲他們執着的相愛,因爲要保護她,夜星將如同狐妖一般離她而去……那麼,即使是像暗夏那樣殉情而死,大概心中也是會後悔的吧?如果,如果一開始就沒有相愛過,如果此時能果斷選擇分開,應該是明智的選擇吧?真心相愛過就足夠了。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她會選擇,不要和他相遇,不要相愛。
如此,便可免卻穿心裂肺之痛。
林歡反握住夜星冰涼十指,緩緩道:“星星,你聽過一句話嗎?只要曾經擁有,何必天
長地久。”
夜星眉頭一皺,表情凝重地說:“歡歡,我不懂。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答應過我,絕不提分手的!是不是?”心頭一急,握住林歡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緊緊攢住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彷彿害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似的。
感受着手上傳來的陣陣疼痛,林歡既沒有掙扎也不抽回,只是靜靜地說:“星星,我只是,不希望你像狐妖那樣死去。我只有短短几十年的生命,而你,卻是修煉了千年纔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成就,爲了我,值得嗎?”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她知道,一定不能哭。愛到深處,寧願放手。瓊瑤阿姨的俗濫劇情原來是真會上演的。曾經一度,她覺得戀人既然不能相守不如相忘於江湖,沒必要哭哭啼啼,搭上自己的生命更是愚蠢。畢竟,愛情誠可貴,生命更難得啊。何況,分開並不代表不再相愛,不是嗎?
夜星水綠色眼眸深深地看向她靈魂深處,認真而溫柔地說:“你知道嗎?從我還小的時候,我就是一條出沒在山林草叢間的小黑蛇,過着日復一日孤單而又枯燥的生活。夏天,找果子充飢;冬天,找個洞深眠。什麼都不懂,被人類打了還躲起來,因爲我還沒學會咬人就失去了父母。直到我慢慢長大,有一天,遇到一位白衣道人,他說我靈性已通,又本性善良,才教會了我自行修煉之術。我按照他教的方法日夜修煉,過了一年又一年。那些漫長的歲月啊……”夜星長嘆一聲,似乎想起了山裡那些千年不變的寂寞時光,就連眼神也逐漸黯淡下去:“多少個冬去春來,我除了找果子吃就是修煉。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爲何修煉,修煉以後又會怎樣。人世間千年滄桑鉅變,我也終於修得了人形,成爲了南灣山裡的蛇王,領導羣蛇修煉,保護一枝綠和我們生存的環境,偶爾也救在山上受傷的人類。可是,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懵懵懂懂的修煉着,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你。”
林歡靜靜聽着,胸腔某處柔軟的東西不禁被夜星寂寞的眼神鉤出來,空空蕩蕩地飄絮着,充滿了柔情和暖意。
夜星溫暖的大掌覆着林歡的小手,眼神發亮,脣角帶笑:“那天,我救了你,本該從此陌路。可是你卻糾纏着我,說什麼要報恩。那時候,你真是可愛啊。我只想護送你平安下山,可是漸漸地,我喜歡上了和你在一起的感覺,總是那麼輕鬆快樂。只要看到你,就彷彿什麼都不缺。”夜星拉起林歡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認真地說:“歡歡,你看,是你,填補了這裡的空缺,讓我不再寂寞。我終於知道,我修煉千年,爲的,就是遇見你,愛上你,守護你。”
林歡眼中淚珠啪嗒滴落在夜星身上,淚水越聚越多,很快模糊了視線。和他相識這麼久,他不是玩世不恭就是冷漠輕佻,第一次,他說了這麼多話,這麼多平實卻又充滿了柔情蜜意的話。那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眼裡,也只有他的倒影。整個世界分崩離析,迅速消失,只有彼此。
是的。我穿越異世,穿越千年時光來到這裡,爲的,也是遇見你。爲了愛上你,爲了和你在一起。
如果不能在一起,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夜星知道林歡聽懂了自己的話,開心的笑容放大,溫柔地吻幹她臉上的淚水,夜星故意皺眉:“原來人類的淚水又鹹又甜,還是做蛇好,不會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