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鶴!你身爲十老之首,竟然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是不是隻有把我們都趕緊殺絕,你才能握住流奕館的權柄?這樣的你,和蘇燮那個叛徒有何區別?祖師爺在上,若是他聽得見,對你該有多失望!”鬼山泉發出獅子般的怒吼,在他小小的身體內,似乎蘊含着狂暴的力量,吼聲震的耳朵隱隱作痛。
鬼山泉的話是那麼的擲地有聲,以至於所有元老都開始相信他所說的,此時此刻,秋山鶴面對着衆人的指桑罵槐,面無表情,嘴角邊甚至還帶着一絲冷笑。
“秋長老,我一直都很仰慕你,曾經祖師爺還在世的時候,你作爲他身邊的重要功臣,對流奕館所做的貢獻功不可沒,但你野心過重,這或許也是祖師爺一直未發現的,無論是曾經的祖師爺,還是現在的韓奕館長,你總是刻意貼近他們,希望掌握更多的權力,”一名元老走上前一步,沉聲道,“長老議事閣不是規定每位元老都有自己的發言權嗎?可每次開會好像我們所有人都不得不依照你的意思去做決斷,這看似是一場平等的議會,實際上長老議事閣的權力全部傾向於您那邊,而您如今已經等不及想過河拆橋,想控制整個道館,不過您有一句話說的很對——清理門戶。”
那名元老叫做莫河,秋山鶴聽着他不停敘述,也在努力回想以前的事,他曾經還是祖師爺的左右手時,的確記得當時有一個非常熱情的男孩總是形影不離的圍繞在他身邊。
男孩叫莫河,總是在秋山鶴的閒餘時間裡偷偷摸進他的家裡,生怕被別人發現,然後十分害羞的說出要一起吃飯的請求,秋山鶴當年才二十歲,是個年輕儒雅的男子,卻第一次收穫了一個小男孩的愛慕之心,欣然答應了他的請求。
不久後,秋山鶴被祖師爺提拔爲風雪閣閣主的職位,那個時候的風雪閣便是如今的長老議事閣,一直都作爲流奕館的核心存在,就連內門弟子也不能隨便擅入。
秋山鶴成爲風雪閣閣主後,莫河幾乎很少再見到他,那個小男孩只是一直默默聽着道館內何人立下豐功偉績又被提升職位的消息,心裡時不時作癢,很想再見一見這個優秀的青年,即便只是說幾句話也行。
但現實阻隔了一切,秋山鶴開始專心於道館事業,漸漸淡忘了那個叫做莫河的男孩,終於有一天男孩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在風雪閣中博得了一席之地,兩個人卻都已經進入暮年,曾經小男孩那熱情似火的崇拜之情早已徹底淡化。莫河在見到秋山鶴的那一刻起,沒有驚喜也沒有感動,內心卻頓時迷惘。
他用盡了一生的時間,在不斷追求地位與權力的同時,卻遺忘了當初爲何會這麼拼命,被權與力矇蔽雙眼的莫河,早就丟棄孩童時那愚蠢的想法。
可少年時的想法不能拿今時今日的成熟來否定它,否則它就不存在了,那段日子也就變得毫無意義。
每當再次回想起,莫河默不作聲的微笑,比起現在瘋魔似的追逐權與力的時光,那個時候是最開心無暇的時刻,不摻任何雜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對另一個青年所產生的愛慕之情。
但人終究會變,秋山鶴在他眼中就像個陌生人,莫河經常會懷疑到底是自己變了,還是秋山鶴變了,他看秋山鶴的眼神變的很冷漠,對他每次開會時控住全場的霸道十分不滿。
“莫河,是你嗎?”秋山鶴淡淡的說道,“你不說出這些話,我還差點把你給忘了,怎麼……連我也不相信我了?”
“我很懷念那段時光,如今我能站在這裡,也是爲了多見你一面才這麼努力,但懷念不代表我仍舊崇拜你,”莫河擡起臉,睜開濁黃的雙眼看着遼闊的蒼穹,沒有焦點,“你不是他,他已經不在了,那個男孩也不在了,我現在對你只有怨恨與厭棄,你的目的如此明顯,我作爲元老定然不會任你放肆,今日……是該清理門戶!”
空明長老嘆了口氣,默默回過頭去念起了經文,鬼山泉冷笑連連,偷偷觀察着秋山鶴身後韓奕的表情。
秋山鶴如今已經萌生出弒君的意圖,現在又想過河拆橋,作爲館長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等待秋山鶴的,將是最嚴厲的懲罰。
“哈哈哈哈……”秋山鶴忽然大笑起來。
元老們滿臉疑惑的看着他,韓奕神情略顯憂傷,此刻的表現更加襯托出他經年累月的滄桑,如今的道館內憂外患,怕是還沒等到蘇燮登位,流奕館就已經覆滅了。
“祖師爺,秋山鶴在此向你作證,我今日會讓你見證我對流奕館以及館長的忠心赤膽,誰是背叛者?誰又是弒君者?”秋山鶴大聲說道,嘴角攜帶着諷刺的冷笑,“孰是孰非,孰黑孰白,你一定會看到,那些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既然我已經沒有退路,那便在死之前,做一件有意義的事吧!”
秋山鶴髮出淒厲的怒吼,如山洪般天師一階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鬼山泉以及所有元老猝不及防的打了個踉蹌,震驚的望着那個白衣紛飛的老者,韓奕也被嚇了一跳,拿手擋住了眼睛,強橫的威壓在空氣中波動,眼前老者的身影開始扭曲、模糊。
“他想幹什麼!”鬼山泉大吼道。
“韓奕,認識你這個侄子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秋山鶴將手放在了韓奕的肩上,瞥向他說道,“對不起,答應你的事總是沒能辦到,放心吧,蘇燮一定是那個能改變流奕館的人,我會盡力把他救出來……”
“秋叔!”韓奕忽然失態了,緊緊抓住了肩頭上那隻手,生怕它隨時抽走。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我也一直都把你當做自己的家人,對你徒弟也是一樣,我可能太着急了,太心急要看見蘇燮成爲館長的那天,這樣……你就可以心滿意足的離開這個地方,但命運始終不肯放過我們,”秋山鶴低聲訴說着,“這就是我的歸宿。”
下一刻,他鬆開了手,左手間浮現出一柄權杖,只聽見三聲清脆的“咚咚咚”聲,秋山鶴便原地消失,韓奕畢竟是個高齡老人,內心沉穩,沒有像小孩子似的做出什麼可笑的動作。
他的反應便不激烈,只是凝滯在半空中的那隻手,微微顫抖,足足保持了三分鐘,白眉下的那雙眼睛漸漸低垂,承載了說不盡的複雜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