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副秘書長已經感覺不出不對勁,可是現在卻被我逼到了牆角,讓我跟他走,唐處將事情彙報給周書記,肯定夠他喝一壺。
可是讓我跟唐處走,無疑在衆人面前,自己給了自己一記耳光,真的是難以下臺。
唐處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萬副秘書長說道,周書記找小張有事,那我先跟萬副秘書長請個假可好?
萬副秘書長立刻點點頭,嘴裡連聲說好,一臉的尷尬。
而我裝出惶恐的樣子,萬秘書長周書記找我有事,您批准了嗎?
萬副秘書長的鼻子差點氣歪了,勉強的笑了笑,那啥,小張好好彙報工作啊!
那,那我可真走了,您就不擔心我惹是生非、目無領導?我裝出惶恐的樣子問道。
萬副秘書長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臉上的勉強的笑容,就像凍豬油般凝固,我懶得理他,轉身跟着唐處走了。
身後傳來人們輕輕的笑聲,估計他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草!反正老子已經下鄉扶貧,有本事你咬我啊!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這事情確實有些意氣用事,因爲幾年之後,這個萬副秘書長還真給我製造了不少麻煩,不過我並不後悔,如果別人都打在左臉上,還笑着把右邊臉遞上去,自問我做不到!
唐處將我帶到市委書記辦公室旁邊一個小屋子,我知道是唐處的辦公地點。
心中有些小激動,這可是我長這麼大,頭一次進市委書記辦公室,在這個小門後有什麼?我忍不住好奇的猜測着,那裡就像未經人事的少男,對女人的身體充滿了幻想和嚮往。
唐處給我講了一下進去的注意事項,我聽得很認真,同時我似乎覺得唐處在跟我說話的時候,似乎也在觀察我。
當唐處推開門,我渾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在腦袋頂上,怎麼走進去的都不知道。
等我反應過來,此刻人已經站在了辦公室裡。
怎麼沒有人?我有些詫異!
市委書記的辦公室,並沒有我想象當中的那麼富麗堂皇,反而有些簡單,要說印象深刻,就是大了一點。
辦公桌,書櫃,茶几,沙發,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都沒有,心中忽然覺得有點失望。
就像已經領略了婦人的風情,覺得當初的神秘和幻想,不過如此而已。
愣着幹什麼,過這裡,唐處招呼了我一聲,這才發現,就在屋子對面還有一扇小門,急忙走過去。
唐處示意我等一下,敲了敲門,推開,我瞅見裡面坐着幾個人,還有股濃重的煙味冒出來,裡面是小會議室。
唐處走進去,過了一會兒出來示意我進去,我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邁開腿走了進去。
說實話,當時我感覺小腿肚子都轉筋,後背開始往出冒汗。
走進去,看見七八個人坐在環形會議桌旁,目光同時集中在我的臉上,目光好像化爲實質,就像無數毛毛蟲在臉上爬,好癢,我極力剋制着不去撓。
這幾個人都是市委常委,這才意識到,原來此刻的我,竟然身處在市權力最高的地方——市委常委會!
唐處跟周書記說了一聲,然後拿了一個筆記本,坐在靠牆的一排椅子上。
周書記看了看我說道,小張你來了!
我急忙笑着說道,周書記好,各位領導好,我沒有那些yy官場小說那樣,男主人公不卑不亢,贏得了大人物的好感,那些全都是扯淡。
說真的,要不是強撐着,我真有可能坐到地上,開玩笑,這裡坐的人隨便拿出一個,都是這個市跺一腳顫三顫的人物。
而且久居上位,在他們身上帶着一股氣場,也就是俗稱的官威。說也奇怪,官威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着,可偏偏能讓人感受到,而且此刻我面對的還不是一個,而是好幾個,造成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汗透衣背,心如鹿撞,忽然想起世說新語中,曹丕見二鐘的典故。
鍾毓、鍾會少有令譽。年十三,魏文帝聞之,與其父鍾繇曰:“可令二子來!”於是敕見。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有汗?”毓對曰:“汗出如漿。”復問會曰:“卿何以不汗?對曰:“汗不敢出。”
這就是戰戰兢兢,汗出如漿;戰戰兢兢,汗不敢出的典故,我真的體會到了二鍾此刻的心情。
周書記看出我的緊張,笑了笑讓我不要緊張,我急忙點點頭。
周書記拿起一張報紙,指了指其中一個版面問我,這篇文章是不是我寫的?
我接過來仔細看了看,心不禁狂跳起來,確實是那篇關於國企改制的文章,我開始以爲泥牛入海,沒想到刊登出來了,不過沒有刊登在省報,而是刊登在了省工人日報!
而且還是二版,在這篇文章前面又加了一篇編者按,這說明這篇文章屬於重點推薦。
難道曼妮去省城,就是幫我發表這篇文章,我心中暗暗琢磨着。
忽然我聽到有人咳嗽,急忙警醒過來,看見唐處用警告的目光看着我,不禁汗顏,在這種場合還能走思,先汗一個!
我點點頭說是我寫的。
周書記饒有興趣的看了看我,用手指了指,說上次公開競選的時候,我的發言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沒想到還能寫出這麼一篇立意深刻的文章,很不錯!
聽到這個稱讚,我的心猛地跳動,激動啊!
可沒想到周書記轉口問我,說我是效能辦,怎麼回想起寫這樣一篇文章?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懸在了半空中,我很清楚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如果回答不和周書記的心意,便立刻會在對方心中留下邀寵幸進的小人惡劣印象。
我咬了咬牙說道,其實您那次在公開競選提出的問題,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姥爺就是江北重機廠的一名車間主任,我小的時候,經常去姥爺家裡,一去了之後,姥爺就帶着我去廠裡玩,當時在我兒時記憶中,那裡總是機器轟鳴,到處充滿着活力,那裡一切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是隨着我的年齡慢慢變大,姥爺也變老了,而且江北重機似乎也隨着他一天天變老,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活力,增加的只是漸多的暮氣。
可是我姥爺儘管退休了,可依舊每天都到廠裡轉轉,因爲那裡留下了他的青春,他的汗水,可是去了一次之後,就要長吁短嘆好幾天,而且說再也不去了。
可是沒幾天他又去了,就這樣周而復始,對於這個我特不理解,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問他,姥爺你去了之後就心情不痛快好幾天,那你幹嘛還去呢?
姥爺嘆了口氣跟我說,他是看着廠子一天天建起來,這個廠子已經成了他生命中難以割捨的一部分,現在廠子不行了,可是他希望有天這個廠子還能重新興旺發達。
儘管他去一趟失望一次,可在他依舊不死心,總想着有天這個廠子重新煥發活力,就算死他也能瞑目了。
可,可,說到這裡我的聲音哽咽了,咬着嘴脣,仰着頭看着天花板,眼圈熱辣辣的,鼻子發酸!
我說到這裡,小會議室變得很靜,只有對面牆上的石英錶,沙沙的走着,聲音清晰可辨。
我平復了一下心情,接着慢慢說道,可是我姥爺沒有等到那一天,他,他在廠子裡倒下,再也,再也沒有起來!
說到這裡我使勁抽了一下鼻子,將頭扭到一邊,哽咽說道,對不起各位領導,我,我失態了!
房間裡還是很靜,周書記輕輕嘆口氣,小張是真情流露啊!
對不起周書記,我,我,我急忙擦了把臉,哽咽地說道。
沒事,沒事,你的心情我理解,周書記擺擺手。
過了十幾秒我接着繼續說道,周書記那天問我的問題,忽然打開了我塵封已久的記憶,而且就在,就在那天晚上我夢見了我姥爺,他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麼。
夢醒之後,我覺得應該爲姥爺做點啥,一來是紀念他老人家,二來是想盡自己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告慰我姥爺的在天之靈,於是我寫了這篇文章,說完我又重重的抽了一下鼻子,使勁抹了一把臉。
好,你的心情我明白了,周書記點點頭,讓唐處把我領到旁邊辦公室休息一下。
唐處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就這樣我們兩個人走出了市委常委會的小會議室。
當時的我並不清楚,就因爲我剛纔的一番話,推動了江北重型機械廠的改制的序幕。
就在前一段時間,我偶爾看到一些電視選秀節目,不少選手爭相比慘,用催人尿下的故事來打動評委。
我忽然想起當初在市委常委會上的一幕,不由得笑出聲來,論起來我還算是始作俑者,不由得有點小得意,只不過我的故事是真的!
到了十一點多的時候,常委們依次從小會議室走出來,我急忙站起來,有的常委面無表情從我身邊而過,有的常委笑着衝我點點頭。
最令我意外的是,市長李青山特意站在面前,笑着伸出手,我真的受寵若驚,大腦都抽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急忙把手遞過去。
李市長笑着握了握我的手,然後說道,歡迎你小張同志!說完走了。
歡迎我,小張同志?這句話什麼意思,我真的愣了!
看了看唐處,唐處坐在那裡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