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人類是個宏大命題,鑑於劉崑崙的文化知識有限,姬宇乾不厭其煩的向他闡述自己的觀點。
“一百年前的世界是什麼模樣,英國依然是日不落帝國,殖民地遍佈全球,德國作爲戰敗國正處在社會動盪之中,美國還不是世界警察,奉行着單邊主義,日本野心勃勃,妄圖佔領鄰國,中國剛完成北伐,依然四分五裂,百廢待興,那時候的列強,以鋼鐵和煤炭的產量論英雄,打仗打的是戰艦的噸位和主炮口徑,是有多少個師的兵力,炮彈的儲備,鐵路的公里數,士兵的素質,飛機的質量,在那個年代,發動戰爭依然是性價比很高的事情,可以轉移國內矛盾,可以傾銷商品,可以掠奪資源,那麼一百年過去了,我們的世界發生了什麼變化?”
姬宇乾打開隨身的虛擬屏幕,展現出一百年前的紀錄片,一戰、二戰、民間生活,黑白膠捲影片的質感模擬出那種時代的滄桑感,一百年不過人類歷史滄海一粟,但卻發生了超越之前五千年的改變。
“現在的戰爭,不再以爭奪土地人口礦產資源爲目標,佔領一個國家所付出的成本和收益不成正比,戰爭的形式也不再比拼鋼鐵煤炭石油的產量和適齡兵員人口的數量,打仗靠無人機,佔領靠機器人,當然這並不是說戰爭無利可圖就不會發生,只是不再大規模死人罷了。”
“今天,地球上的人口有八十億,新增加的人口幾乎全在非發達國家,他們信仰一神教,按照一千年前的教義指導生活,相反,發達國家的人口呈下降趨勢,醫學發達,基因密碼的破譯,使人類的壽命越來越長,留意近年來的訃告就知道,去世的名人基本上壽命都在一百歲以上,但發達地區的人類卻越來越不愛生孩子,一方面是退休人口的增長,養老金缺口增大,壓力轉嫁到年輕人身上,於是年輕人更沒有經濟基礎來養育後來。”
“有人說了,我們引進人口不行麼,就像十年前歐洲那樣,從北非中東引進大量難民,補充勞動力,我且不說難民素質怎麼樣,即便他們像中國人一樣勤勞肯幹,可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工作崗位留給他們?”
“二十年前,我們去飯店吃飯,還有服務員點單,上菜,現在呢,從迎賓到傳菜員全是機器人,快餐店裡甚至連廚師都是機器人,工廠裡就更可怕了,百分之百自動化管理,整個工廠見不到一個活人的影子,我們網購,無人機和機器人送貨上門,我們交通違章,電子眼記錄拍照,我們乘坐火車飛機,從購票到安檢,已經不需要人工,我們出行,打的是無人駕駛的出租車,經過收費站的時候,自動計費,一個活生生的工人,需要吃喝拉撒,有時候磨洋工,需要交納五險一金,他要社交,要娛樂,要戀愛,要繁殖,要房子車子,有時候會生病請假,那麼機器人則不需要這些,機器人七天二十四小時工作,雖然購置費高了些,但後期成本低,而且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試問這些難民,哪一點比得上機器人?”
“姬總到底想說什麼呢?”崑崙忍不住問道。
“我想說,我們的世界已經變了,人工智能的出現,使大批人失業下崗,卻又不能立刻去死,相反,由於基因技術的發展,很多疾病可以克服,這些人沒法好好活着,也沒法趕緊去死,但科技的進步是無法阻擋的,所以我們的未來很麻煩啊。”
“所以呢?”
“所以需要我們共同改變人類。”姬宇乾終於點到正題,“我們的身體比不過機器人,我們的智慧,比不上人工智能,無數好萊塢電影預示了恐怖的將來,人工智能造反,取代了人類,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實際上我們未來科技研發的人工智能就毫不隱晦的告訴我,它覺得人類的存在純屬多餘。”
驚悚的科幻變成了迫在眉睫的現實,讓科技停止發展是不切實際的,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誰也無法螳臂當車,人類向何處去,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姬宇乾給出了答案:“人類自身束縛了自己,我們的大腦運算速度是恆定的,而人工智能可以不斷地提升效率,我們的身體會疲勞,會受傷,會死亡,但機器人受損只需要更換零件,只要意識不滅,人類就不會滅亡,相反人類會發展成更高等級的生物,我將其稱爲新人類。”
“你們一定很好奇,新人類是什麼樣子的,我可以描繪一下,新人類的外形就像你一樣,頎長而俊美,勻稱而健康,體能發達,不知疲倦,大腦運算精確,反應能力超強,永遠不會生病,即便遭遇空難車禍也不會死亡,即便身體滅失,隨時可以打印一個新的出來,科技發展迅猛,將來我們不需要再靠克隆人來維持永生,事實上我的公司一直在從事人工智能和基因編輯的研發,但我們有一個瓶頸,如何將意識,也就是靈魂導出和植入,這嚴重阻礙了我們的進程,幸運的是,我遇到了你們。”
姬宇乾說完這些,並未當場讓劉崑崙做決定,而是留下一本書,瀟灑離去。
這本書叫《科學的革命》,是一本很罕見的紙質印刷品。這年頭書籍已經成爲奢侈品,閱讀物都是在電子屏幕上呈現,姬宇乾不但是科學家,還是一位預言家,他在書裡呈現的東西比剛纔講的故事更加的系統,更加的有理有據,看了讓人不寒而慄。
姬宇乾的著作裡闡述了生物學革命和信息革命帶來的危機和轉機,人類種族民族的差別將會被生物差別取代,不再區分黑人白人黃種人,而是分成新人類和人類兩大類,新人類纔是人類發展的方向,而人類則慢慢蛻變成一無是處的廢物,他們找不到工作崗位,最簡單的體力勞動都不再需要人類,甚至連從事人類最古老的行業都不夠格,因爲仿生美女的腿更長胸更大,還比真人溫柔體貼。
沒有任何人會自動退出歷史舞臺,更何況是曾經主導世界的人類,那麼人類的歸宿是何處,姬宇乾給出答案,信息革命後的世界,海量信息高速流轉,萬物互聯,人類停留在線上的時間更久,這些廢物人類每天吃飽喝足就躺在沙發上,接入網絡,在虛擬的世界裡充當活生生的RPG角色,纔是他們唯一的功能。
姬宇乾在書中提醒,人類的發展進程到了最爲關鍵的時代,如滾滾長江東逝水,勢不可擋,而時代在拋棄你的時候,並不會和你打招呼。
劉崑崙比普通人更能理解這本書的含義,姬宇乾並未誇大其詞,生物技術革命就是老妖精斥巨資研發的基因編輯技術,未來人類將擊敗疾病和死亡,只要意識永存,軀體是可以更換的,目前此項技術已經基本成熟。但生物技術必須和信息革命同步才能實現這一夢想,當人類掌握靈魂移動的技術後,姬宇乾所說的新時代就真正來臨了。
而崑崙這個人,就是生物技術和信息技術超前的結晶,是姬宇乾所預言的新人類。
現在他終於明白,爲什麼修羅會和未來科技都如此看重自己,因爲自己身上寄託了人類的命運,可以說掌握了自己,就掌握了人類的未來。
但修羅會和姬宇乾也有不同,季宇梵所說的“族羣”的目的是想控制人類,繼續他們的統治,姬宇乾的目的是改變人類,開創新紀元。
季宇梵和姬宇乾都想從劉崑崙這裡得到靈魂轉移的秘密,他們認爲劉崑崙的技術比老妖精更勝一籌,但事實上劉崑崙對生死流轉技術也是懵懂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沒有秘密可以拿來交換,能交換的只有崑崙的身軀。
何去何從,劉崑崙陷入迷茫,附在小白楊上的十八年不算,他在這個世界上一共才活了不到三十年,他沒上過大學,甚至沒接受過系統的教育,他只知道兄弟義氣,快意恩仇,只知道做人要厚道,滴水之恩涌泉報,只知道要善良,做人留一線,他能應付自己的事,親人的事,公司的事,但是當全人類的進程擺在面前的時候,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走。
季宇梵代表的“族羣”冠冕堂皇的將人類和平、世界大同掛在嘴邊,其實只是想繼續維持他們的優越地位而已,他們也意識到世界在改變,隨着生物技術和信息技術的革命性發展,他們的優勢將不復存在,所以必須將技術控制在手中,從幕後走到臺前,遮遮掩掩長生不死的族羣成爲神一般的人,繼續統治世界。
相比之下,姬宇乾倒是坦蕩,劉崑崙覺得他的觀點有道理,可是覺得不那麼讓人舒坦,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又說不出。
王海昆和崑崙坐在客廳的金絲楠木太師椅上一言不發,低頭沉思,一直到日落掌燈時分,家裡的工作人員在外面噤若寒蟬,不敢打擾。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劉崑崙終於做出決斷,但他還需要驗證自己的想法,當世大儒中,碩果僅存的也就是邵文淵了,他又是劉崑崙的恩師,請他解疑答惑是最合適的。
北京的國際航線大多交給大興機場,首都機場承擔國內運輸和私人飛機業務,深夜的候機樓,崑崙登上了灣流專機,目的地近江。
老人家最喜歡早睡早起,清晨六點,邵教授就出來遛彎了,在小區花園裡偶遇崑崙。
邵文淵已經是年近九十歲的老人,但頭腦依然清晰,他看到崑崙身上的露水,就知道其在這裡等候了許久,便問他大老遠跑來找我這個老頭子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麼?
“還請您老解疑答惑。”崑崙奉上姬宇乾的《科學的革命》,邵文淵接過來翻了幾頁說:“這本書我讀過,內容不算新穎,七八年前有個以色列學者就寫過類似的預言。”
崑崙便將最近發生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下,請求邵老的理論支持。
邵文淵說:“我問你,這世間,最公平的東西是什麼?”
崑崙心中閃起火花,這和自己想的不謀而合,他回答:“最公平的是時間和生命。”
邵文淵讚許的點點頭:“對,只有時間和生命是最公平的,時間不會給誰多一秒少一秒,世間之人,不管是帝王聖人,還是販夫走卒,終究都有一死,世界永恆的規律有兩個,一是平衡,二是變化,打破一種平衡,必然有另一種平衡取代,不可一蹴而就,也不可逆勢而爲。”
崑崙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邵文淵說:“知道就去做吧,我再送你一句話,每一個英雄降臨到人間,都是肩負使命的,造物主是不會虧待他派向人間的使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