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清看到李廣陵搖頭,笑道:“李將軍有何高見?”李廣陵笑着搖了搖頭,示意他繼續。鍾清指着地圖,手指繼續向下,停止一個地方,地圖上顯示,那是兩山之間,標着‘豺狼谷’三個字。鍾清得意的在那上面點了點,笑道:“這條小道狹窄崎嶇,不利於大軍展開,加之又處於墨澤軍後方,將軍若要派人襲擾,因地利不在將軍,必然可一而不可二。”
鍾清回頭對李廣陵道:“剛纔李將軍想到便是這件事吧。”接着又道:“但是,墨澤軍興不義之師,逆天而爲,天必滅之。將軍請看,這裡是豺狼谷,乃是這條野道的必經之地,地形與發生雪崩的向天涯十分相似……”說着,看向郭奉安。
非兒在旁邊忍不住插嘴道:“你是說那裡也會發生雪崩?”
郭奉安臉帶笑意,眼睛看着地圖,也不計較這個“毛頭小子”的失禮了,只開口說道:“我說會,便一定會了。天不遂我願,便要自行佔盡先機。”
鍾清微微躬身道:“元帥高見。”笑了笑又道:“畢竟製造一場雪崩要不了多少人,到時將軍只要做出要攻擊野道的姿態,讓墨澤軍知曉,然後派人悄悄潛入墨澤援軍的必經之地,打他個措手不及。”說着一拳揮出,嘿嘿笑道:“吃下墨澤的兩千精銳不在話下。”
郭奉安笑了笑,回身在帥椅上坐下,斜眼看着鍾清道:“你如此賣力的置墨澤軍於死地,日後將如何面對父母之邦?”鍾清的眼眶瞬間紅了,舉了舉斷殘的右臂,嗚咽道:“我盡心竭力的爲墨澤而戰,又換來了什麼呢?他對我不仁,休怪我對他不義!”說着,那斷臂的猛將用袖子快速的在眼睛上一抹,吸了吸氣,不再多言,眼睛通紅。
蘇離弦和李廣陵對望了一眼。
非兒見鍾清一個大男人哭的如此悽慘,也不禁眼眶紅了。誰知道她竟然能親眼見到壯士短腕的情狀?
郭奉安在鍾清肩上拍了拍,道:“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鍾校尉不必傷心了,來人,給鍾校尉擡一張軟塌來。”
鍾清慢慢的收了悲慼,謝過了郭奉安,在軟塌上坐下,擦了擦臉又道:“將軍,這就是我給將軍帶來的下酒菜。”
郭奉安眼睛一亮,到:“哦,這麼說,鍾校尉還有饕餮盛宴奉上?”
鍾清得意一笑道:“不錯,”看了帳內衆人一眼,道:“墨澤的大將軍不敢讓兵士們知道糧道一被截斷的消息,但他手下的將軍們卻是知道的,現下剩餘的糧草分別存放於墨澤軍佔下的三座城中。用重兵把手着。一來嘛,自然是防着郭將軍前去劫取燒燬,二來,哼哼,卻不得不分。”
說了這麼久,鍾清臉上現出一種病態的的潮紅,他乾咳了兩聲。郭將軍端起桌上自己的茶杯給他,鍾清受寵若驚,連稱不敢,卻雙手接過一氣喝乾了。
非兒見他兩片茶葉猶自掛在脣邊,不由莞爾一笑。
鍾清抹了抹嘴,嘿嘿笑道:“墨澤大將軍和他手下的一員大將在墨澤國內因爲爭搶一個女人大打出手,這在墨澤軍中傳爲笑談。此次出征上面剛好把他們湊在了一起。兩人互相看不對眼,因此兩人所部的糧草自然而然的分作了兩處。”咂了咂嘴,又道:“如果將軍派人故意挑起二人的矛盾,設法悄悄燒燬其中一處糧草,二人必起紛爭。這時,在大肆散佈糧道已斷的消息,墨澤軍必大亂。到時將軍乘隙而進,墨澤軍軍心已失,必然大敗。”
蘇離弦和李廣陵都看着他沒說話,郭奉安微閉着眼默默沉吟着,帳中只聽見鍾清急促的呼吸聲。他說的唾沫橫飛,舔了舔乾燥的嘴脣,又道:“末將有一計,可令墨澤軍片甲不得回途。”
郭奉安睜開眼睛,興趣盎然的道:“哦,將軍還有何妙策?”蘇離弦見他二人的稱呼越來越親近,不由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非兒見狀在旁邊悄悄吐了吐舌頭,知道自家公子露出這種笑容的時候就是有人將要被算計了。
鍾清笑了笑,大聲道:“時月關北去兩裡便是烏呼爾江,此河夏季日夜奔騰,洶涌東去,冬季卻結冰封河,厚可行軍,將軍只要派人在上游將此河截斷,墨澤軍定然不會覺察,到時墨澤軍中內亂一起,將軍乘虛進攻,然後伺機打開決口,嘿嘿,到時就算是天下聞名的墨澤軍,也要去東海做十萬蝦兵蟹將。”
非兒看着鍾清眼中透出的一絲瘋狂,想着十萬人在冰冷的江水中沉浮呼號,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郭奉安嘴角微翹,看着鍾清若有所思。蘇離弦在旁邊咳嗽了一聲,對着郭奉安拱了拱手道:“元帥,在下有幾個問題想問問鍾清,不知可否?”
郭奉安笑着攤了攤手,道:“蘇公子請。”
蘇離弦笑了笑,又對鍾清拱手施了一禮,道:“在下蘇離弦,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鍾清在軟塌上雙目一亮,有什麼東西自眼中一閃而過,只聽他大聲道:“你就是公子離弦?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想要說一句文縐縐的詞,卻想不起來,“果然風采照人。”
蘇離弦笑了笑,盯着他的眼睛,肅容問道:“所謂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貴國的這次南下想必是籌劃已久,就算是糧道臨時被堵,恐怕也不致只剩十日之數,危及整個侵略計劃吧。”
鍾清苦笑了笑道:“今年墨澤國內遭了旱災,本來南下就有……呃,這個搶糧的意圖,何況墨澤軍先前得到的情報顯示,時月關外的幾座小城囤積了幾十萬石的糧食。只是,只是後來雖然攻下了城,糧食卻沒有得到。”
這時李廣陵在旁邊點了點頭道:“糧食已經在我們撤退的時候下令焚燬了。”
非兒聽得張大了嘴,外面餓殍千里,小城裡幾十萬石的糧食卻白白燒了,如果那麼多糧食該能讓多少人吃飽啊,又該值多少錢啊!非兒心裡默默算着,只覺得心尖兒上像扎的那麼疼。
蘇離弦淡淡說道:“據說貴國新皇即位之初,便勵精圖治,尤擅兵事……”突然加重語氣,大聲問:“既然墨澤軍中有兩位將軍不合,貴國新皇又怎麼會把他們同時派出呢?”
鍾清道:“因爲那位將軍麾下是墨澤唯一的重騎兵,每次有大型征戰必然是要把他派出的。”
“那爲何不換帥?”蘇離弦緊接着問,眼睛緊緊盯着他,好像要看到他心底裡一般。
鍾清道:“因爲……因爲,呵呵,這個,我也不知道。”鍾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蘇離弦也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得罪了。”
郭奉安嘴角帶着一絲嘲諷,笑道:“蘇公子問完了吧。”
蘇離弦微微欠身道:“失禮了,謝謝將軍,我已經問完了。”
郭奉安轉過頭對李廣陵道:“你去召集其他將軍吧,問問他們對鍾校尉方纔說的情況有什麼想法?”說罷,便轉頭對蘇離弦說道:“軍中簡慢,還請公子見諒,公子遠來舟車勞頓,還請公子早早休息吧。”言下之意,是不想蘇離弦參加接下來的軍事會議了。
李廣陵臉上現出一絲不悅之色,畢竟蘇離弦是他請來的軍師,就算不被重用,也不能受如此輕慢。公子微不可覺的向他擺了擺手,笑了笑,帶着非兒出去了。
郭奉安望着他消失在帳門口的單薄身影,心裡暗笑:“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遠遠的聽他咳嗽聲不斷的傳來,心裡的輕視越甚:“不過是個徒有其名,裝模作樣的病秧子罷了,也難爲他剛纔在帳內忍了這麼久。”
非兒傻愣愣的低頭跟在蘇離弦身後,蘇離弦腳步一停,非兒撞到了他身上,蘇離弦瞪了她一眼,道:“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
非兒諂媚的一笑,伸手在蘇離弦背上揉了揉道:“我在可惜那幾十萬石糧食啊,你想啊,如果沒被燒掉的話,那該值多少錢啊,據說最近京都的糧價漲到一百二十文一石呢,”說着一邊揉一邊伸出手指掐算起來。
蘇離弦笑着拍開她的手,指着她張了張口,終於忍不住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記,搖了搖頭,慢慢走遠。
非兒摸了摸腦袋上被敲的地方,追上去道:“就算是不賣光吃,那也不知能養活多少人呢,你忘了,我們一路北來,路上有多少人沒飯吃啊。”說着嘆了口氣“也不知誰下的這個沒腦子的命令。”
蘇離弦回身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如果我是將軍,也會下這個命令。”
非兒奇道:“啊?那是爲什麼啊?”
蘇離弦嘆了口氣道:“不燒了難道留給敵人啊?”
非兒撓了撓頭:“我們可以再去搶回來嘛,燒了不就永遠沒了?”
蘇離弦看着她搖了搖頭,不再說話,非兒心道:“當初就不該把糧草放在時月關外。”非兒衝他的背影皺了皺鼻子,可愛的‘哼’了一聲。天珏也從她懷裡鑽出腦袋‘啾啾’叫了兩聲,外面冷風一抽,它純白的茸毛被吹得雜亂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