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桓聽罷不由微微一愣,看來非兒已經見過那個住在東廂裡的人了。只是不知道那人究竟有什麼能耐,竟然會讓非兒如此掛礙。
“你偏要知道?”沈青桓不解,那東廂之人和她又有何關係,只是聽他問起,非兒早已臉色大變。
“我是一定要知道的。”非兒嚴肅的看着他,倘若他今天不說清楚,可就不要怪她翻臉無情了。
他的印象裡,還沒有見過非兒這般樣子。沈青桓略一思忖,正色說道:“你既然答應爲我辦事,我自然不會對你有所隱瞞。那嚴淵一路從北地南下,一路上神神秘秘的,傳說只因一名神秘女子。嚴淵那廝原本便與我聖教頗有幾分淵源,這一次他與聖教反目,只怕也是另有隱情。我們怕嚴淵是仗着那東廂之人而無所忌憚,因此纔會讓你費心調查一番。可是有什麼不妥?”
非兒聽他一說,便也放下心來,繃緊的面容也逐漸放緩。
沈青桓微微一嘆,繼續問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非兒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住在東廂的是個少女,喚作‘風華’。那人是個啞女,但姿容秀麗,琴藝無雙。”
“是個啞女?”沈青桓微微皺眉,實在是想不到爲何嚴淵會對這女子如此掛心,府中暗衛多佈於東廂。不像是爲了保護那女子,更像是怕她逃掉。見非兒極爲肯定,沈青桓更是不住好奇:“那女子可會武功?”
“她?半點功夫也不會。”非兒搖了搖頭,如實回答。
如此看來,這嚴府必定另有蹊蹺。
此時掌櫃在門外敲門問道:“二爺,姑娘要的飯菜來了,是不是現在就端上來?”
沈青桓聽罷忍不住白了那丫頭一眼,來了他天魔教的據點,竟然也忘不了蹭一頓免費的飯菜,當真是讓人苦笑不得。非兒尷尬一笑,訥訥道:“這可是掌櫃的意思,又不是我強迫他的。”
便見那掌櫃端了四菜一湯上來,菜式樣貌也頗爲平常,倒是那小二端來了兩碗飯,畢恭畢敬的退了出去。非兒看了看桌面便忍不住問道:“一起吃麼?”
“無妨。”沈青桓聳了聳肩,眉頭一挑,倒是少有的顯露出幾分真性情來。
這一頓飯吃得甚是壓抑,那沈青桓一語不發,只是埋頭吃飯。非兒本想忽視對面那個空長了一副好皮囊的傢伙,可他眼睛裡精光閃爍個不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非兒只覺得背脊發涼,只是不住求神拜佛,希望這位殺神大爺不要算計自己便好。
掌櫃的果然言而有信,不到半炷香的工夫,那八寶齋的糕點便送到她面前,託在手掌上,還能感覺那股熱氣沿着手心一直暖到心頭。
整個雅間都飄滿了一股子桂花味,聞着便知那糕點定是人間極品,遠非尋常。
非兒見那糕點甚是歡喜,連忙向沈青桓告辭,朝着嚴家大宅趕了回去。臨走前非兒只說有機會便再出來一次,也好將自己手繪的地圖交予沈青桓。
傍晚時分,那嚴府大宅之中已經點燃無數盞明燈。
回到東廂,便見那絲橙黃的燈火已經透過窗子照了出來。這個時候風華應該已經快要休息了吧?
推開門,不見風華。
非兒往屋裡走了兩步,卻頓時愣在原地。原來,桌上飯菜已經冷得凝在了一起,風華伏在桌上,不知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她單薄的身子不知是否因爲夜風而瑟縮了一下,那如瀑的青絲也便隨着她的動作滑下肩頭。
彷彿是非兒的腳步聲將她驚醒,風華擡起迷濛的雙眼看了過來,整個人還是迷迷糊糊的,似乎還沒有認出非兒是誰。風華眨了眨眼睛,終於看清面前之人,忽而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似是無聲輕喚。
非兒忽然覺得胸口的地方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又酸又疼。
她走過去伏在風華身側,輕聲問道:“還沒有用膳?”
風華含笑點頭。
她便繼續問道:“你……是在等我?”
風華淡然一笑,伸手將非兒耳邊碎髮挽到耳後。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非兒忍不住開始自責起來,她怎麼能在外面耗那麼久?
風華……
這樣的風華讓她心疼。
風華輕輕搖頭,似是不想讓她內疚自責。她指了指非兒手中的紙盒,眼中滿是期待的神色。
“啊,對了!”非兒連忙將糕點放在桌上,“快嚐嚐吧,還是熱的。”
風華用那雙纖細的手將紙盒打開,便見盒子裡整齊碼放着兩種糕點。雲片糕層層疊疊的堆放在一起,小黑芝麻粒顯得異常可愛。那桂花糕還有一絲溫熱,掀開蓋子,最先冒出來的便是這股濃濃的桂花味,聞起來甜香非常。
風華捏起一塊桂花糕,輕巧地送到非兒嘴邊,臉上的笑容純真如孩童。
非兒心中頗有幾分感動,她張開嘴,風華便將那桂花糕塞到她口中。那股甜香味立刻彌散在口腔之中,糕點鬆軟至極,入口即化,當真是人間極品。擡起頭,便見風華含笑看她,當下覺得窘迫非常。這糕點明明說是給風華買的,不想卻先入了她的嘴裡。
非兒將糕點往風華面前一推,輕嘆道:“風華姑娘,今天的晚膳可就是這些糕點了。那些飯菜都冷了,待會兒我讓人撤下去……真是罪過啊。”那一桌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浪費了豈不是可惜。
風華微微點頭,捏起一塊雲片糕塞在嘴裡。她那雙美眸忽然間露出詫異的光,她轉頭看着非兒,揚了揚手中的糕點。
風華她……是在說這東西好吃吧?非兒開始試着猜測風華動作中的各種意思,似乎她已經掌握到箇中要領了。
兩人又如此打着手勢閒聊了片刻,非兒見天色不早,便出聲問道:“我吩咐家丁弄些熱水過來,沐浴過後便去休息,可好?”
風華微微點頭,手下又捏起一片糕點放在嘴裡。
非兒應諾一聲便從房中出來,心中卻是暗暗記下,風華似乎頗爲喜歡甜點呢。
晚上伺候風華睡下,非兒便回到自己房中,也多虧着嚴淵家中紙筆甚多,非兒隨便尋來兩張宣紙,便開始憑着自己的印象將嚴府地形院落一一畫了下來。
完工之時則已是半夜子時,非兒揉了揉痠痛的肩膀,小心收拾了一桌子的狼藉。今日之事頗爲玄妙,只望接下來幾天平靜一些,她這小身板可受不住如此折騰。
非兒倒頭便睡,一夜無夢。
第二日一早便被管家叫去訓斥,非兒昨日回來的晚了,也連累風華沒有用膳。這筆帳加在她頭上,可真是好大的罪過。
非兒心中有愧,也便不再解釋,倒是風華一直陪在她身側,生怕非兒受罰。
管家再三保證不會爲難非兒,這才換得風華微微點頭。管家命人將她送回東廂,自己則留在原地,心裡思忖着是該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個死丫頭了。可偏偏時機不對,也不好發難。
非兒也只管給他兩隻耳朵,那些訓斥的話左耳入右耳出也就是了。不想那管家卻說道:“今兒個是十五,你陪着風華姑娘到廟裡上香去吧。一路上小心伺候着,可莫要怠慢了。若是讓我知道你又拋下主子,自己到處亂跑,小心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非兒連忙陪笑道:“是是是,非兒明白了,非兒再也不敢了。”
管家滿意點頭,雖然心知這丫頭古靈精怪得很,但想到老爺自會派遣暗衛跟隨,料想這丫頭也不會翻出什麼花樣來。
嚴府這一頂軟轎由四人擡着,非兒和風華兩人坐在軟轎裡面,殊不知轎外四周跟着不下二十個暗衛高手。
轎子剛從嚴府出來,便被潛伏在此的天魔教教衆盯上,街角那常年窩在牆角的乞丐卻不知是什麼時候爬起來,跌跌撞撞的離開了衆人的視線。
轎子裡的兩名女子對此渾然未覺,風華半靠在小几上,手指輕輕碰觸着身旁的華胥古琴。非兒在香爐裡添上一爐木樨,那味道立刻彌散開來。
到了天帝廟,風華一人走入殿堂。非兒剛想跟過去,便見一轎伕攔住非兒道:“姑娘還是不要跟進去的好。”
非兒不解,出聲問道:“什麼意思?”
那轎伕像是跟了風華很久,見非兒問起,便開口說道:“每個月十五之期,風華小姐都會到天帝廟進香,每次都要焚香彈琴,一個時辰之內旁人均不得進去打擾。”
非兒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我到別處看看去。”
那轎伕卸下護腕,看了看天色,今天出來的還算早,興許能夠趕在傍晚之前下山。
忽聽那玉皇殿中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琴藝清冷,似是無意撥弄。又似虔誠跪拜,以謝天神。那琴聲端得舒緩輕柔,低沉婉轉,由大殿之中傳來,更是顯得莊嚴肅穆。
原來風華的琴藝竟是高超到如此境地,只是不知那“瀚墨軒”中究竟有沒有記載過這麼一個人。
風華絕代,傾國傾城。
琴聲如水,笑靨如花。
想着,便見一道墨色人影忽閃而過!
那四個轎伕似乎沒看到那抹身影,倒是非兒見那影子頗爲熟悉,不由心中一慌,急忙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天帝廟後山頗爲冷清,滿目枯葉,林中樹木雖是繁茂,但也難免顯得蕭索。
非兒眼見那影子進入林子裡,那墨色人影好像並沒有意思隱藏自己的行蹤。他回過頭看向非兒,腰中墨色軟劍卻閃耀着一絲冰冷的光芒。
“沈青桓?”非兒驚訝的看着之人,“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那人沒有回話,只是將手放在腰間,只見他手腕一抖,那墨色軟劍猶如靈蛇一般直攻非兒面門。
非兒心中一驚,那人好端端的,爲何還會朝她拔劍?
沈青桓的速度和力量均是非兒望塵莫及的,她此刻只能迅速後退,卻也不敢出這林子。到了外面空地,沈青桓的攻擊範圍陡然增大,對她的壓力就會更大。
只是非兒不知,她這想法正中沈青桓下懷。
果然見非兒進退之間,有數道人影連忙趕來。沈青桓揚起一抹邪魅的笑意,這一招引蛇出洞用得當真漂亮。便見有不到十名嚴府暗衛衝入林中,見沈青桓長劍而立,不想其他,只當作是山上悍匪,冒冒失失便衝了上去。
沈青桓手腕輕抖,那墨色軟劍猶如靈蛇一般,直攻向對方要害。暗衛不料這人竟有如此功力,一時間犯了輕敵的兵家大忌,只是片刻功夫,那墨色軟劍猶如索命的長鞭,血花四濺,早已將數人引入地獄之中。
這場戰鬥只持續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可只有非兒才知道,這是一場多麼慘烈的屠殺。只因爲,除了她之外,其他的人……全都死了!
沈青桓手腕一抖,那墨色軟劍重新盤在他的腰間,如果不是仔細辨認,旁人只當它是一條別緻的腰帶而已。可就是他身上的那股鮮血的味道,卻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非兒躲在一邊,生怕沈青桓什麼時候猝然發難,給自己也來上那麼一劍。
便聽沈青桓說道:“出來吧,沒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