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暗雅來找過紫夜.卻被金虹長風擋在外面.不讓她見紫夜.
紫夜那時已經被金虹長風連續要了幾天.連牀都沒下.累的渾身痠痛剛迷迷糊糊地睡去.但她清晰地聽到暗雅和金虹長風說的每一句話.
“長風.我知道你愛紫夜.我不會阻擋.然.天下蒼生你是真不打算管了嗎.如今.情魔肆虐人間.帝位空懸……你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怎麼辦.”暗雅清脆動聽的嗓音.明顯有哭過的低啞.
“這不是我該管的事.你選個夫婿.定下天帝.自然會有人幫你分擔.”金虹長風淡淡道.一如既往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令人絕望.
暗雅聲音尖利起來.有着極致失望的痛:“長風.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這天地間.還有誰.比你更適合帝位.”
“我絕不會去當天帝.你不要多說.”他的語氣依然淡淡.但聲音有點波動.撇開其他的不說.單就暗雅對他的情誼……他便不可能無動於衷.
對於暗雅..他欠她的太多.多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償還.
“長風.你現在太沖動.我不和你爭……我先去九重天.天庭需要一個主子坐鎮.你想通了來找我.”
金虹長風進來的時候.紫夜睡的死沉死沉的.甚至嘴角還掛着長長的哈喇子.他輕嘆了口氣.爲她拭去.又俯身在她脣上印上一吻.那吻帶着他嘴脣被冷風吹涼的冷意.
他反常地沒有呆在房中.而是站在門外.他負手而立遙望着某個方向.那凝望的姿勢..恆古而久遠.凜然而悲壯.
人間
金都外.有約有三十具屍體整齊排列着.每一具屍體不過三尺.都枯竭幹扁.眼珠凸出.像是死前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全身慘白沒有一點血絲殘留..是被活活吸盡血液而亡的.而且.看那些死者的身高.無一例外都是幼童.
也有數不清的成人死屍.死狀極爲慘烈.全身血肉被撕開.內臟均無蹤影.僅剩下一副皮肉.死前都有拼命掙扎抗爭的跡象.有的已糜爛浮腫.有時間更長些的.還有細小肥嫩的白色屍蟲在蠕動……
什麼人竟如此殘忍兇狠.說他是人.還不如說是獸.那般狠毒的心腸.
金都城內
一羣身着黑色官衣的人正對着一個嚎哭的婦人.拳打腳踢.
“官爺.放過我的軒兒.求求你們.放過我的軒兒.求求你們.”婦人被踢倒在地上向後翻滾了幾下.卻極快爬起來伸手拽住走得較慢的一個官兵.苦苦哀求.
那走在最後的兵丁顯然是剛服役不久.心腸不夠狠.被婦人那麼拉扯哀哭.竟不由得眼眶一熱.他回身蹲下.偷偷扔下一塊碎銀:“大姐.別哭了.你的孩子現在是全城最後的幾個孩子.不送給那妖魔.全城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了……大姐.你別求了.誰都幫不了你.”
他抹了下眼睛.使勁掰開婦人的手指.扔下猶自嚎哭不已的婦人.快步逃也似得趕上前面的隊列.
一個月前.金都還是富足繁榮安寧的.但自從那天有個小孩撬掉城門口那塊刻着佛印的城磚後.金都.就變成了地獄..不.是比地獄更可怕的修羅獄.
那個撬城磚的孩子.被魔物製成人偶.每天從城裡帶一個十歲以下的幼童出城.供魔物吸食.當然.也有些自持會點武功或是修煉過法力的人反抗過.結果就是成了城門口的那些糜屍.
金都城是天子之城.一向福祿厚重紫氣濃郁.得神庇佑.就算是刻着佛印的城磚掉落.尋常妖魔也根本就進不了城.然而.這次的妖魔不僅擁有能呼風喚雨的魔力.還擁有遠隔千里殺人於無形的魔力.
他自己根本不用進城.就能取走他想要的城中任何人的生命..包括當今的皇帝.
據說.他曾潛入皇宮反覆多次把皇帝殺死又救活.並命皇帝每日給他送去一個十歲以下的童子.如果有一日沒有送.他就馬上要了皇帝的命.皇帝怕死.頒佈聖旨.誰家的孩子什麼時候送.都排好了號碼.讓家中有幼童的居民抽籤排序.
城中有錢的花錢買人.有勢的強搶幼兒.方纔那個婦人就是被縣太爺硬搶了她剛週歲的幼兒.明天.是縣太爺家抽到籤的日子.
婦人看着絕塵而去的官兵.忽然嘻嘻笑了起來.一邊跌跌撞撞地追趕着.一邊脫着自己的衣服.“官爺.看看奴家的身體.奴家好好伺候衆位官爺……官爺.看看奴家的身體……”她竟是瘋了.看着自己的愛兒被抓去.知道是有去無回.她瘋了.
然而.街道上.女瘋子還有好幾個.
那個赤腳衣衫鞠樓的女子.一直逗着路邊的一顆小樹:“寶貝乖.媽媽在這兒.不怕.不怕哦.寶貝乖……”有人路過她身邊.稍微接近.她便目露兇光.做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狀若一接近就要和人拼命的模樣.可.一轉身面對那隨風搖曳的小樹.馬上就溫柔地重複:“寶貝乖……”
有個抱着枕頭.東躲西藏的女子.蓬頭垢面卻仍舊掩飾不住她本來的美麗容貌.身後跟着個神情愁苦的書生.亦步亦趨地跟着她.不離不棄.看她跌了.正要伸手去扶.卻被她一口咬住手指……
還有個見到穿黑衣就打的彪悍婦人.她一直坐在路邊.眼睛直直盯着過往的路人.見着哪個穿着黑衣的.即刻上前大打出手.一邊打一邊哭罵:“殺千刀.你竟敢把老孃的兒子偷去賣了.你這個殺千刀的.打死你.打死你這個殺千刀的……”
夜晚總是很快就過去.當陽光再次灑滿金都城的時候.卻是窮苦清貧人家苦難的開始.就算他們沒有抽到籤.他們的孩子也遲早是保不住的.
誰都不知道.自己的幼兒什麼時候會被奪走.他們家十歲以下的孩子都被官府登記上了.十歲以上的也未能倖免.爲了以後沒有孩子準備.
府衙大門吱呀開啓的時候.開門的衙役驚愣了一下後.搖搖頭.召來幾個人.把吊死在門口的婦人放下..這已經不是第一個了.
他們把屍體用席子草草一裹.扔到街道旁.過一會兒.自然會有婦人的相公或是親人來收屍.
孩子被活活送去給妖魔做食物.是父母.都不會心甘情願.就算是拼了命.也在所不惜.婦人只能以婦人的方式做無謂的抗爭.男子自然就會提刀磨槍地反抗.然而.也不過是以更慘烈的方式送命而已.
長街上有一男一女緩緩行來.男的容貌俊逸白衣如雪.女的長相雖只算清秀.一雙眼睛卻像會說話似的.此時.她正盯着那被丟棄在街邊的裹屍席.
“球球.”她伸手抓着身邊男子的手臂.神色憤慨:“這人界的皇帝也太無能了.如此貪生怕死.竟不做一點反抗.”
“凡人多無知自大.以爲世間除了他們便在沒有別人.”球球輕輕拍了拍她抓着自己的手背.“他肯定是見識了情魔的強大.知道不可能是他的敵手.才放棄抵抗.”
這點嗎.其實還算是聰明.若不是情魔想以此來做些什麼.只怕現在的金都.已是一座死城.
心念一動.球球看向紫夜.正遇到她也看向他.二人略一對視.便知道對方所想.紫夜道:“走.”
不管身邊行色匆匆的路人震驚地看着他們的目光.紫夜和球球隱去身影.迅速地向皇宮飛去.
也許.還來得及救下一個孩子.
九霄殿上
暗雅從通天鑑裡.看到紫夜的身影.倏地起身欲要離開.
“王母.干擾人間乃是大罪.請三思.”太上老君跪在下方.滿頭白髮隨着他把額頭重重碰在雲毯上的動作.上下亂亂飛舞.暗雅止住腳步.她的目光自上而下.冷冷投下.冰刀般在太上老君的白髮上劃過.
人間天際一線霞光.飛快地收起光芒.天光越發亮了起來.
一室女人.
兩個盛裝華麗滿頭珠翠的女子端坐上位.只見一位女子衣着單薄跪在她們面前磕頭.不知是磕了多久.額上已開出一朵紅色花朵.暈染了她姣好的容貌.她卻似完全不覺得痛.依舊咚咚作響地以頭碰地.
然而.那兩人不疾不徐地喝着茶.眼皮也不曾擡起.
“額娘.兒來請安.”人隨聲到.一人黃袍金帶.負手而入.形容不怒自威.看似對每個人都笑着.又似乎誰都不在他的眼中.
一室的隆重華貴.唯有那地上衣衫單薄的女子.髮髻無珠無玉.額間血順着臉頰滴在她身前.形成一汪血污.
殿外的陽光.在他大力推開大門的瞬間.帶進一片耀眼的光亮.但遠不及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逼人英姿.
環翠叮噹.本來或倚靠或慵懶或端坐或看戲的女子.呼啦啦跪了一地.
..“球球.這人看起來不像昏君.”虛空處.有女子聲氣輕輕道.
“嗯.我們再看看.”球球自然地牽起她的手.紫夜微微愣一愣.卻立即就釋然了.手輕輕反握住他的手.從他掌心傳來的溫暖..熟悉而又久遠.從離開青丘.他二人有多久沒有這般親近.
男子在上位坐下.自有人呈上香茶.
“皇兒.今日請安怎麼這麼早.”那年紀大些的女人.掀開玉杯蓋.姿勢極爲優雅地吹着杯中茶.問話的聲調用的恰到好處.彷彿多說一分會嫌柔.少說一分又會嫌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