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人,是一個孩童,前天剛剛八歲。
“他叫錦兒。”
顧北轉頭看了看林以南,看着房中的模樣,頓時有點不想要進去了。
這人世間,大悲的事情,莫過於親人的離去。
那個母親一夜之間,早生華髮。
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最煎熬的事情。
林以南蹲在門口,焱歟站在他的頭上,對着林以南啾了一聲。
“別瞎叫。”
林以南摸了摸焱歟的頭上的毛,然後轉頭看了看顧北道,“我們要進去嗎?”
顧北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要不要進去,那個母親的模樣,太過悲傷了。
林以南拍了拍手,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早死早託生吧。
那個母親看見他們幾個人進來的時候,不禁一怔,然後引幾個人進來道,“前幾日的城中傳聞,有人在查此事,奴家就算着日子,估計要來了。”
林以南拱了拱手道,“多有叨擾。”
夫人搖了搖頭,眼睛泛紅,已然是又要哭的模樣,轉頭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哽咽道,“我兒錦兒,他得那病的前一天還同我說,等他以後,成了蓋世英雄,他就讓我過上好日子。”
說完眼淚又要下來了。
錦兒出生那年,朝廷修建祠堂,他相公被叫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那時候她哭得差點暈死,就是因爲有了錦兒,她的生活才稍微好一點,有了寄託。
兩個人,錦兒什麼都爲了她好,她也什麼都爲了錦兒。
錦兒就是她的生命。
錦兒說話的時候總是無意識,不知道那個話是好的還是不好的,是不是真的適合那個場景。
但是他說話,往往都是從心底中說出來的,滿心歡喜的只爲你一人。
林以南低聲寬慰兩聲,夫人才堪堪止住了悲傷,轉頭看着林以南道,“我只求你,只求你……讓他善終啊。”
夫人說完這句話,眼淚又下來了,林以南心下一沉,走過去推開棺材,那個孩子的眼睛果然是睜開的。
同李柱的極爲相似。
“我是一個婦人,但是我聽人說,死不瞑目,閻王不會善待他,他這一輩子都是夠苦的了,我只求他,來生會好一點。”
想讓自己的孩子好,是每一個父母,最大的心願。
顧北已經轉頭過去,林以南看過去,他眼底微微泛紅。
林以南伸手將錦兒的眼睛閉上,帶了一些仙氣,但錦兒的眼睛,卻如常睜着。
“可能要等到那個人,真相大白的時候,纔可以閉上。夫人放心,我們會盡力而爲的。”
夫人點了點頭,轉頭對着他們兩個人道,“寒舍簡陋,我已經爲你們收拾了幾間上房,委屈各位了。”
顧北慌忙的擺手道,“叨擾了。”
這裡確實挺簡陋的,焱歟看了一眼房間,死活不進去,幸虧院子中有一棵梧桐樹,可以棲身。
林以南一邊搖頭嘆息,這隻死鳥怎麼這麼矯情,一邊安慰顧北道,“啊呀你就別傷心了,這世界上一分鐘就要死好幾十人,都讓你知道了你不得哭死?”
“什麼?”
顧北剛剛坐下,聽了林以南的話不禁轉頭看他,眼底還微微的泛紅。
林以南手賤的伸過去摸了摸他的眼睛道,“莫哭了,多麼漂亮的眼睛啊,別糟踐了。”
……
好好說話會死吧?
顧北一把手拍了過去,轉頭瞪了他一眼道,“好好說話吧以南兄。”
“好好好,”林以南坐下來給他倒了一杯茶水,規規矩矩的給他送了過去道,“這件事情之後,你還要繼續闖蕩嗎?”
“不了,”
顧北站起來將窗戶打開,看着天上的繁星滿天,轉頭看林以南道,“馬上就要中秋了,要回家的。”
中秋了啊。
林以南跟過去看着月亮,往年都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今年擡頭看月亮的時候,感覺越發的淒涼。
他穿過來的前一天,他媽媽還給他打了一通電話,問他中秋回家嗎。
林以南嘆了一口氣,一拍窗戶框道,“我們喝酒去吧!”
說罷指了指院中的石桌道,“你看,就那裡,在哪裡喝酒,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顧北走過去摸了摸林以南的額頭,“沒發燒,去睡吧。”
……
他真的不是神經病。
樹上的焱歟一臉冷漠的看了一眼林以南,將頭窩了進去,繼續睡。
林以南又不服氣了,簡直想要把焱歟烤了,它剛剛那個是什麼眼神啊?
“如果……你沒有其他地方去,就同我一起回家吧。”
“啊?”
林以南愣了一下,隨即道應該過來了,顧北是同自己說的,心下一喜,一把拉過顧北道,“當真?”
他穿過來之後,都是整日的同顧北混在一起,也只同顧北一個人相熟,算得上一個朋友。
所以自然願意同朋友呆在一起。
顧北還未說話,就看見李然一把推開門,火急火燎的看着兩人道,“那個人……也是死不瞑目。”
林以南心下了然,他早就猜到了,不禁走過去倒了一杯茶水遞給李然道,“辛苦辛苦,你可知道,那個人,是什麼人?”
李然點了點頭,緩緩道來。
那個人叫金晨,是城西的秀才,來年就要進京趕考去了。
同城中的舉人肖珩兩人亦師亦友,金晨出事的第一天,肖珩就趕到了金晨的家中,哭得不能自己。
他常常說金晨笨得要死笨得要死,怎麼這麼一點學問都做的不明白。
但是他心裡確實明白的,金晨的學問做的很好,明天定然會高中的。
他們前幾日還在一起喝酒作詩,但是轉眼就發生了這麼一件事情,擱誰也受不了的。
滿城落葉聽風雨,卻問何時是天明。
林以南將手裡的茶水放下,轉頭看着顧北道,“走吧,趁着天色還早,我們還可以去一趟寺廟。”
顧北點了點頭,隨即望向那個夫人的房間時,不禁轉頭問林以南道,“我們不同她說一聲嗎。”
“她知道的。”
愛子病逝,作爲母親的,怎麼可能睡的好?
眼底的青影即便用胭脂遮住,但是也遮不住滿臉的倦意。
林以南走過去從樹上接過焱歟,對着錦兒的棺材鞠了一躬。
但願日頭出來之時,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
他們都有各自的歸宿。
這便是最好的願望。
山上的樹同城中的樹不同,要比城中的樹黃的晚一些,
還泛着綠意,長的很是茂盛,林以南站在寺廟門口,對着門口拜了一拜,轉頭看着顧北道,“你在這裡等着我吧。”
顧北蹙着眉頭看着林以南道,“爲何?”
“自然是因爲捨不得,”林以南痞氣的一笑道,“這求佛講究一個心誠,一跪就要數個時辰,自然是捨得不你同我一起的。”
……
“閉嘴吧,”
顧北瞪了一眼林以南,徑直的走了進去,這人,從來都沒有一個正形。
李然跟在顧北的身後,看着林以南哼了一聲,“閉嘴吧!”
……有你什麼事啊?
院落中掃的乾乾淨淨,一個和尚坐在大殿房中,慈眉善目的看着幾個人,微微的點頭道,“施主想要求什麼?”
林以南站在那裡看着和尚,腦抽的回了一句,“自然是求所求之事。”
顧北,“……”
李然,“……”
這個人才是應該被留在寺廟外的哪一個吧。
和尚聽了林以南的話,愣了一下反而大笑起來道,“小友深諳其中,那爲何還要來求?”
林以南抿了珉嘴脣,看着和尚道,“當然是有辦不成的事。”
和尚搖了搖頭,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笑着看着林以南道,“既然你都辦不成,怎知我就可以辦成?”
“你是佛。”
林以南篤定的看着那個和尚,他如果看的沒錯的話,這個人已經快要成佛了。
那個和尚聽了卻搖了搖頭,然後轉頭看着林以南道,“還不是。”
“馬上是了。”
和尚搖頭道,“真的還不是。”
咱就別計較那麼一星半點的了行不行?
林以南無奈的擺了擺手道,“行吧行吧還不是還不是,那你可能告訴我,到底是何人所爲?”
和尚搖了搖頭,“不知,”
林以南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半天沒說,他怕他說出來之後,那個和尚來一句高深莫測的這都是命數。
這他媽的還用你說?
林以南拍了拍自己膝蓋上的灰,對着和尚行了行禮道,“既然如此,多謝。”
和尚搖了搖頭,看着林以南,眼中多了很多的探究。
林以南不理和尚的眼神,拉着顧北的手就要走,那個和尚卻突然的道,“若去城中查,應該還來得及。”
一日還未到。
林以南定定的看了看那個和尚,點了點頭道,“多謝。”
和尚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大殿中燈火通明,幾個人的倒影印在地上,毅然的堅定。
影子有的時候,比人要堅決。
在它們的世界裡,所有的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
林以南站在門口,轉頭看着顧北道,“分開來找吧,我從城西開始,你從城東開始,然後城中匯合。”
顧北點了點頭,走在前頭,忽然轉頭道,“剛剛你問我是否當真,我還沒回答你。”
林以南好笑道,“哪重新來一次,當真嗎?”
顧北點了點頭道,“自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