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五立刻把注意力轉到自己身邊。
他身邊是一箇中年人,不管是穿戴還是長相都非常普通,只能推測他是個中年人。之所以說“推測”,是因爲這個人形容枯槁,神情萎靡,站在那裡活像一株發育不良的蔥。而且這人顯然不是類似於紅衣那種天生的苦臉,而是源自人生的失意。這種情況下一個人看上去老上十歲都正常,一夜白頭也是有可能,至少地球上不乏此類傳說。
不過除了這一點之外,他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特異之處。陸五看他的時間長了,被中年人發現了,立刻換了一個位置。怎麼看這位都是不相干的陌路人。如果再盯着看的話估計會被人誤會了,所以陸五不得不問了一句。
“高手,怎麼了?”
“看他的脖子上。”高手提示。
陸五這才注意到這個人的脖子上戴着一個項鍊——項鍊的墜子不是其他東西,正是陸五兜裡就有一個的小木片。
沒錯,那是代表着凱查哥亞特的徽記……木頭雕刻而成。當然,這個掛在脖子上的要比陸五兜裡的稍微精美那麼一點點,至少邊角打磨得比較光滑,不留半點木刺。但是哪怕如此,它依然只能算是非常簡單而粗糙的小雕刻,就東西本身的而言沒有任何價值可言,只能算是小孩子的娛樂成果,不適合被一個人掛在脖子上。
陸五隨意找了個藉口上去和對方聊了幾句,用最快的速度把話題轉到了脖子上的這根項鍊之上。
沒料到對方一開始對陸五有點警惕,但是說到這個東西,他的敵意就消散了大半。其實這問題的答案可以說早就在陸五的預料之中了——這位中年人承認,這個東西是“無上聖主”的聖徽。這位無上聖主是來自異域的神明,是危機時刻的庇護者,冒險的守護者,最重要的是,這位神明是絕望之人的拯救者。
陸五故意表示一下不屑和不信。中年人立刻就急了,他直接說了,無上聖主不是那種虛僞的信仰,而是一個真正的神。因爲他會給虔誠的信徒承諾和提示。他前兩天親眼目睹過一位賭徒(就是格鬥比賽)是如何對無上聖主進行獻祭和祈禱的,並且那位幸運兒得到了無上聖主的青睞和指點,最終在一個近乎絕望的情況下,贏得了一次關鍵性的賭博。可以說,那一場勝利直接救了他。
中年人也在進行祈禱和獻祭,並且他認爲自己很快就會獲得無上聖主的青睞。
這個人說話的那種神情和動作令人印象深刻。如果把時間地點換一換,比方說換成地球上的某個賭城,例如說澳門,陸五會覺得這是一個賭博輸到紅眼,以至於神志不清甚至出現幻覺(對於輸急了的人而言,這種事情一點而已不稀奇)的賭徒。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位賭徒至少在此刻,是真心真意的相信着無上聖主,是無比虔誠的信徒。
這場對話最終當然是以賭徒的大獲全勝告終。因爲雙方分別的時候,陸五已經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這位新生的神明充滿了好奇和尊敬,而且暗示只要條件合適,自己也願意祭拜這位偉大的賭神。因爲他如果不做出這種表示的話,估計就沒辦法擺脫對方的糾纏了。
整個黑市雜亂得簡直一鍋翻騰的八寶粥,無數人在進進出出,休息飲食購物甚至是調情。各種各樣的人都有。陸五隨意漫步了一小圈,就很快的發現了更多的凱查哥亞特的痕跡——其實真的定下心來細細搜索的話,你就會發現類似的東西已經到處都是了。有些人將它作爲項鍊掛在脖子上,有些人將它作爲放在手上。事實上,比起能找到的,肯定還有更多的凱查哥亞特信徒將聖徽藏在身上某個不起眼的地方。而那些高層人員,比方說陸五剛纔見到的那位作爲角鬥場主人的高階術士(應該是高階術士吧)似乎至今依然對凱查哥亞特的本質一無所知,他們對於這些信仰的傳播全然不關心,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是徹底的兩隻眼睛都閉上。他們聽之任之,完全不懂得凱查哥亞特真正的力量。
“高手,凱查哥亞特真的會輸嗎?”過了那麼一段時間,陸五確認周圍沒人注意他,突然問道。“我的意思是……他哪怕現在的東西,他的基地,他的軍隊,他的戰爭裝備,所有的這一切都因爲戰敗而丟光了,他也可以很容易的捲土重來吧。”
“哎,搭檔,”高手輕微的嘆息着。如果他有人類的身體,此刻應該是在微微搖頭吧。“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術士的話,他確實有極大的機會征服整個世界……但是很可惜,這個世界有術士。”它再次嘆息了一聲。“不說這個了,搭檔,有人找你了。”
陸五第一時間打開了自己的終端。
終端對面,出現了伊萬的面孔。他神情緊張,立刻就問了關於合同的事情。沒錯,就是今天稍早一些發生的事情——就是那個叫做加爾的人,莫名其妙(當然,真正細想的時候,也不能說是莫名其妙)的給了陸五一大堆好處。其他的倒還罷了,都是小事。但是關於浮空要塞的維修費用什麼的,他可是直接幫忙徹底解決了啊!換句話說,陸五徹底的從那些債務問題中擺脫出來了。
他爲此要付出的代價微不足道,那就是要根據命令進攻凱查哥亞特。這個要求對別人來說或許性命交關,因爲凱查哥亞特剛剛完成了一口吃掉冥月至少三座浮空要塞的戰績,和凱查哥亞特交戰是要冒着生死存亡的風險的。他們要深思熟慮,權衡利弊之後才能做出回答。但是對於陸五來說,這完全不是一回事。因爲他很確定,凱查哥亞特絕對不會真正對他不利。當然,凱查哥亞特也肯定不會對輝月的攻勢置之不理而讓自己受到損失的,所以到時候打起來,陸五沒事,但肯定會有人吃虧。
但是這個“其他人吃虧”對陸五來說,是沒啥心理牴觸的。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其他人被凱查哥亞特打了也沒辦法,只能說沙場無情,傷亡在所難免吧。
總之,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所以陸五毫不猶豫的就一口吃掉了。
至少截至目前爲止,陸五都是這麼想的。爲了防止反悔,雙方甚至還簽訂了合同——或者說協議,然後對方直接就把第一筆錢送過來了。
應該說很完美,完美得讓陸五現在都還陷入那種喜悅之中。
“陸五閣下,您恐怕上當了。”對面的伊萬苦笑了一下。“你注意到到那條條款了嗎,就是容許浮空要塞搭載軍隊的要求?”
陸五有些莫名其妙。浮空要塞本來就有很強的運載功能,能夠短時間內將大量陸戰部隊運送到要去的地方。所以對方提出這種要求也是理所當然的。至少到現在陸五也沒明白有什麼不妥。
“您要明白,您擁有這座浮空要塞,但是您並不是浮空要塞的主人。您現在擁有它,但是您的所有權沒有任何人承認。如果有朝一日,它被別人奪走,那麼除了用自己的力量將它奪回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的途徑。”
“是這樣,但是它不是在我們的手上嗎?”想要從陸五手裡奪走浮空要塞,就必須要擊敗陸五——這就等於摧毀浮空要塞。這就變成了一個悖論。
“軍團長閣下,”伊萬嘆了口氣,最終把話挑明瞭。“想想看,如果其他勢力——不管是誰——有十個軍團上了浮空要塞,那麼會發生什麼?按照這份協議,這可是很容易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這份協議,我們不能接受。”伊萬說道。“它會讓我們失去浮空要塞的。很抱歉剛纔我沒看出來,現在有人提醒,我才明白其中的陷阱。也許他們沒惡意,但我們必須避免。”
“但是……”陸五終於回過神來了。“那麼我們必須退款並終止合同?”
“沒那麼簡單,協議已經規定了,如果退款的話,我們必須支付賠償金,協議書上沒有寫,但是按照習慣,恐怕要一個億的貝利卡!”伊萬嘆了口氣。“而且這是對方並非別有用心的情況下……萬一這是某個計劃好的陷阱……”
“借過!”有人從邊上擦身而過。對方稍微磕碰到了陸五的手,讓他手指按到了按鈕,通話被提前結束了。陸五掉頭怒視那位礙事者,卻意外的認出了對方。
正是那個之前用不光彩的冷拳瞬間打倒對手的鬥士。
鬥士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陸五身上,事實上,他連眼角餘光都沒有在陸五身上停留半秒。此刻,他手指上戴着一枚魔力戒指,手掌中心則捏着另外一枚。他將手掌中心的那一枚放在了小桌子上。
陸五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了一層那個售賣魔力戒指的攤位上。這位商人(按照合理的邏輯,應該是一位術士)掀下兜帽,居然是一位明媚的女性。她用兩個手指將戒指拿起,在眼前端詳了一小會,“一千萬貝利卡。”他說道。“本來只值八百萬,但是……既然我們約定過,我願意溢價收購。”
陸五突然之間意識到這玩意居然這麼貴!要知道在公用貿易網絡上,這種戒指售價是多少來着?十幾萬還是幾十萬?而且那還是嶄新的戒指,而眼下這一枚顯然是耗費掉部分魔力的二手貨。
在這黑市裡,價格直接上翻了二十倍,也許還不止。
交易很快結束,那位鬥士離開之後,陸五走了上去。
“這個,”陸五指着桌子邊上的一枚戒指,“怎麼賣?”
“五百萬貝利卡。”術士商人微笑了一下,她的目光幾乎是瞬間停留在陸五的手指之上。“這枚戒指魔力所存無多,不值得您購買。不過我倒是願意從您這裡買。”
“我這枚戒指沒打算出售。”陸五說道,同時指了指剛剛被收購的那一枚。他來得太快,那枚戒指還沒有被收起來,而是很突兀的放在桌子一角。“這一枚呢?”
“一千五百萬貝利卡。”術士商人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我並不是想要收購您手指上的那一枚,但是我可以收購其他的。”